宋獻策拱拱手,從馬鞍上解下一個包袱背上,衝小嘍囉說道,“走吧,這位差爺,我陪你去一趟。”身後自有兩個身着青黑色鉚釘戰襖,頭戴黑色笠盔,手持彎刀的蒙人戰士跟了上去。
說起來,爲了讓這些蒙人穿上明軍服飾,志文也是費了不少勁兒,破羊皮襖雖然有些防護作用,但式樣各異,羶味又重,看上去給人感覺十分不好,他現在的系統倉庫裡,從範家和後金那裡劫來的軍服甲冑,數不勝數,根本不缺這些人的。
只是時值盛夏,對付的又是弱旅,誰也不願意穿上棉甲,就這麼穿了件上了鉚釘的單衣了事。
那衙役班頭見對方有人和小嘍囉一道過來了,雖然還跟着兩個保鏢似的人,但終歸說明,涿鹿商社並不想造反,心下稍定,儘管剛纔他和小嘍囉如是說,卻也不是很有把握,萬一這幫人要用他們祭旗呢?
有了底氣,心就不那麼慌了,腿腳似乎也有了些力氣,能站穩了,往日的跋扈勁頭又回到了班頭身上,不待宋獻策走近,他擡起一隻手,戟指大喝,“你們是涿鹿商社的?”
“這麼分明的事兒,差爺想必早就看出來了,又何必多此一問。”宋獻策邊走邊答。
“大膽狂徒!”班頭怒不可遏,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商戶,“你可知罪?”
宋獻策走到班頭面前站定,“差爺說笑了,我等向來安分守己,奉公守法,從未做過什麼出格之事,一向都是良民,不知罪從何來?”
“你你你...”班頭自認算個人物,說瞎話的時候也不少,可像對方這樣,殺了人後還能若無其事地說自己是安分守己的良民的,還真是沒遇上,被懟得竟然無言以對。
“胡說八道!”領路的那小嘍囉見對方確無動手殺他們的意圖,膽氣也回來了一些,見班頭氣得說不出話來,遂大膽幫腔,“那這滿地的死屍是怎麼回事兒?別跟我說他們都是自殺的。”
“這些人啊?”宋獻策回頭看了一眼,“這些都是殺官造反的流寇,死不足惜,我們雖是普通商人,卻也有幫助朝廷殺賊的義務,諸位差爺就不用和我們客氣了。”
此話一出,小嘍囉也被眼前這人顛倒黑白的本事驚到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倒是旁邊另一個衙役實在看不過眼,忍不住插嘴道,“這位少年口舌功夫當真了得,真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只是任你巧舌如簧,卻也改變不了你們殺人的事實,至於死的這些人,到底是匪是民,卻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說得好!班頭和小嘍囉在心裡大讚,沒想到此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刻,卻能把話說在點子上,且看涿鹿商社這少年如何應答。
宋獻策將頭別過,認真打量這個衙役,忽地展顏笑道,“說得好,是不是造反流寇,自然不是我等平民說了算的,得由官老爺說了算。”
“哼!”班頭重重一哼,剛纔被嚇得消失了的官威重又回到了身上,開始抖起了威風,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死屍道,“這些人都是從州府跟隨我們,到此地幫辦官買行頭一事的,你居然說他們是流寇而妄加殺害,我看你們涿鹿商社纔是殺人不眨眼的流匪。”
說完這番話,班頭心中大快,這是首次在言談間佔得上風,還有,總算把這頂殺人盜匪的帽子給他們扣上了,嘿嘿,這涿鹿商社養得起這麼多的騎兵,油水可比原來想像中的多多了,要想順利過關,出的銀錢要比官買行頭一事還要多才行,發達了!
本以爲這番話一說,對方即便不大驚失色,跪地求饒,也必然會驚慌失措,孰料面前這少年,用一種看白癡似的目光定定看着自己,將班頭看的心裡發毛,這才搖頭說道,
“我說的官老爺,可不包括你,看你這身裝扮,頂多是個捕快頭子,不入品級,按本朝太祖的規矩,是十足的賤民,三代不得參加科舉,有什麼資格妄下定論。”
嘿!班頭眼前發黑,他以前哪裡受過這種腌臢氣,被人指着鼻子罵賤民,當下氣往上衝,手擼袖子就要上前教訓這個少年,一時間將對方騎兵的兇威都給忘了。
兩柄彎刀無聲無息地從宋獻策身後伸出來,擋住了前行的班頭,班頭見到雪亮的彎刀,這纔想起對方殺人可是不眨眼的,嘿然後退道,“我也不和你作口舌之爭,是匪是民,自有同知大老爺決斷,咱們走着瞧。”
宋獻策聞言,搖了搖頭,嘆氣道,“你...識字麼?”
“吔?”衆衙役不知這少年爲何突然問了這麼一個不相干的問題,都有些發愣。
宋獻策邊從隨身的包袱裡拿出一封信,邊大聲地繼續問道,“我說,你們這麼多人,有沒有一個識字的?”
“咋的了?識字如何,不識字又如何?”班頭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言辭間有什麼破綻,又被這少年給打擊得體無完膚。
“識字就來看看這封信。”宋獻策揚揚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信箋,晃了晃說道。
“我來,我識字。”班頭見彎刀已經撤回,大步上前,一把拿過信箋說道,“我倒要看看,這是封什麼信,讓你如此囂張。”
“也對,你若不識字,連個海捕公告都不會看的話,這捕頭的位置,恐怕也輪不到你做。”宋獻策繼續着他的毒舌,“對了,別想着把這封信撕了就能咋地,我手上還有這位的大人的名帖,就不拿給你們看了,反正你們也看不懂。”
班頭接過信箋,按照以往習慣,率先看的是左下側的落款,這是他的經驗,先不用看信的內容,只需看看寫信之人是誰,就能知道持信人惹得起還是惹不起了。
至於宋獻策說的撕毀信件,他卻是沒有想過,若寫信人上不得檯面,無需給面子,那這信撕不撕無關緊要,若寫信人惹不起,那撕了這信,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只一眼,那三個字就讓他覺得有些辣眼,連宋獻策的冷嘲熱諷都顧不上了,這名字他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