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賑濟,府庫裡可拿不出多少糧食來,地方官員少不得要找豪門大戶化緣,或哀告,或耍橫,各種手段用盡,也不見得能有多少作用,有背景的不吃這一套,沒背景的,呵呵,自身都難保,實在也榨不出多少油水。
現如今保安州有涿鹿商社替他把這隱患消除了大半,賀文瑞怎不欣喜若狂,即便那糧食產量是虛言,但看他們這般招人,定然也是不缺錢糧的,這等實力,足夠讓他另眼相看,引爲援手了。
志文轉身,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裡人頭涌動,正是他們剛剛送走,向山裡進發的難民。
“他們啊,”志文答道,“種地、建房、做工,有的是活計等着他們。”
“糧食...”賀文瑞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了當地問,“糧食夠麼?”
“綽綽有餘。”志文理所當然地回答,他自從劫了範家還有後金的存貨,收穫最大的就是糧食,具體的數字就不說了,涿鹿山最少在五年內,人口即便擴張到十萬,也不用擔心糧食短缺。
“綽綽有餘?”賀文瑞眼神有些玩味地看着志文,他看得出來,這個少年說此話時沒有什麼猶豫,幾乎脫口而出,說明是錢糧不缺,難道賣那勞什子的毛衣,真的有這麼賺錢?
志文話纔出口就有些後悔,在這些老狐狸面前,可不能把話說的太滿,又見對面的周承允不住衝自己擠眉弄眼,知道自己剛纔的話語還有神態恐怕暴露了涿鹿山的實力,得想辦法圓過去。
“是這樣的,大人。”志文並未失態,不慌不忙地衝賀文瑞鞠了一躬,“今歲山裡的夏糧大獲豐收,產量總計達四百萬斤,咱們涿鹿工...涿鹿商社收了三百萬斤,”
志文暗自吁了口氣,差點把涿鹿工會說出來了,這些事情外人實在難以理解,還是統一以涿鹿商社稱之好了,接着說道,“按人均每天耗糧一斤,每月三十斤計,也足夠十萬人吃一個月,何況山裡現在不過兩萬餘人,那自然是綽綽有餘。”
保安州地處偏狹,並不是山陝難民進入京師的必經之道,是以難民數量並不算多,之前被流匪們裹挾了十多萬到此,已經不少了,被涿鹿山擊潰後,倖存下來的,少部分遁入周圍羣山之中,大部分仍是繼續東進,往京師去了,志文他們又不是嗜殺之人,並未多做理會。
這段時日招募難民並不是見人就收,以之前在涿鹿山幹過活,流匪來了之後暫避的優先,若是新人,則以孤兒,和有家室的爲重,前者自不必再說,有家室的,則是因爲能種地,能織衣,心有牽掛,易於管理。
其餘人等,不論如何可憐,或是異常精壯,一旦不被招募,就只能吃些商社在鎮子上施捨的粥了,涿鹿山衆人,包括志文自己,雖然都是逃過難,知道其中苦楚的,也明白這種事情不是用來濫施好心的,需得有取有舍有決斷。
難民數量不算多,還能負擔得起,而且施捨的這粥,雖然不是清如水,但也不能讓人吃的有多飽,被淘汰的人,呆上幾天,大多都繼續往京師去了。
這就是涿鹿山迄今爲止人數並不算多的原因所在。
“兩萬多人...”賀文瑞似乎並不樂觀,連志文所說的夏糧產量,都被他一時忽略了,捻着鄂下鬍鬚盤算道,“那你們今夏所得,也不過五個月的開銷而已,要是人手繼續增加,還會更短,決計堅持不到明年收糧之際,還得早做打算,買些糧食貯藏纔好,需不需要幫忙,本官與恩師在湖廣一帶多少有些干係,購糧一事也能出些力。”
“多謝大人,怎敢勞煩大人操心費力。”一旁的周承允急忙說道,“在下也是商社之人,自當竭心盡力,不叫大人失望。”
他這會兒已經咂摸出賀文瑞如此關注的緣由了,多半是涿鹿商社能吸納難民,緩解局勢,有助於他保住官帽,甚至往上爬,自然是要適時出來表示一下對這位大人的支持。
“周公子...我倒一時把你忘了,以你的能耐和人脈,買糧還不是小事一樁,班門弄斧了,見笑見笑,””賀文瑞失笑,接着叮囑道,“既有周公子出面,我自是放心,不過,還請早做打算,最好趁着現在夏糧新收,糧價不高的時候跑一趟,還能利用運河的運力,要是有所拖延,一旦入冬,運河結冰,運糧就大爲困難了。”
“多謝大人提醒,承允理會得。”周承允連忙應下來。
志文初時還有些納悶,這二人聽到涿鹿山收穫的糧食如許之多,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周承允還說得過去,應該是李定國向他透露過了,那這知州大人呢?他的這個反應可是和志文之前見到的其他人的表現大不相同啊。
這會兒聽到兩人一問一答,志文纔有些明白過來,這賀大人或許是在路上沒有聽說,又或是聽說了卻不信,此刻在擔心涿鹿山糧食不夠,生怕涿鹿山一旦缺糧,不但不能安撫難民,還會在保安州引發民亂,這纔是他有意無意忽略了涿鹿山糧食高產的原因罷。
不僅如此,還敦促他們商社早日南下購糧,如此看來,這賀大人也算是一個幹吏,知道北地連年大旱,糧食歉收,按常理,涿鹿商社若想比較實惠地收購大量糧食,還是南下爲好。
只是他二人恐怕都不知道,這紅薯土豆耐旱、產量高,還能一年兩季地種,就不算志文那些不能見光的收穫,明面上其實也足夠支撐了。
看着兩人煞有介事地談論着該如何南下,到哪裡購糧,然後怎樣走長江,進運河,到通州,再僱車西進保安,志文有些好笑,很想開口打斷他們的談話,但又覺得這樣做的話,似乎顯得自己很沒教養,不得不繼續耐心地聽着二人娓娓而談。
待賀文瑞與周承允兩人把南下購糧一事規劃得差不多,甚至細節都談了不少,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