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番變故,黃臺吉同樣一臉懵。
志文扔出來的大槍,他躺在榻上雖然沒有看到,不過大槍落地的聲音是聽見了的。
一開始他以爲是范文程私自做的手腳,找人圍殺多爾袞,心裡面很不高興。
自從清醒過來,知道自己未必能扛過這場瘟疫,黃臺吉是真心想把後事託付給多爾袞,范文程如果真的這麼做,不但大違他的本意,而且擅自行事,讓他有自己被架空的感覺。
不過很快,黃臺吉就確認此事與范文程無關,原因無他,大槍落地後再無任何響動,一點聲音都沒有,范文程要是埋伏了人馬,接下來肯定是紛至沓來的腳步聲,不會這麼安靜的。
多爾袞肯定是誤會了,臉色大變,凶神惡煞地衝過來,對身後追擊他的那道黑影不理不睬。
又見多爾袞將阻攔他的范文程給殺了,黃臺吉知道眼下怎麼解釋都沒用,先想辦法自保再說。
好在武器他向來不離身,即便榻上也放着一把順刀。
黃臺吉勉力拿起順刀,也顧不上刀鞘還在,艱難地向多爾袞伸出的那隻手格去。
多爾袞見黃臺吉持刀格擋,心下更怒,一時理智全失,恍惚間不但以爲這是針對他早就設好的圈套,更覺得黃臺吉身上這病,恐怕也是裝出來的。
剎那間,額娘被逼殉葬時淒厲的哭喊聲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還有這些年裝孫子,忍辱負重的憋屈,全都涌上了心頭。
讓你裝!
多爾袞惡狠狠地想着,撤回空着的那隻手,持刀向黃臺吉的順刀撞去。
他同黃臺吉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知道黃臺吉的斤兩,手上氣力不由得還加大了幾分。
“鏗!”兩柄刀撞在了一起。
出乎多爾袞意料的是,黃臺吉揮舞的刀綿軟無力,被他這麼一磕,幾乎是瞬間即飛。
即便隔着柄刀,黃臺吉也是如遭重擊,一張嘴,噴出一股血水。
多爾袞見狀,瞬間清醒過來,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他手上的順刀,在將刀磕飛之後,本來是直指黃臺吉咽喉要害的,這時候趕緊手忙腳亂地收力變向。
“嚓!”刀尖順着黃臺吉的耳邊,插在牀榻之上,好懸沒將黃臺吉刺個對穿。
黃臺吉長出一口氣,饒是他沉穩大氣,死裡逃生之餘,也不禁暗自慶幸。
“大汗!”多爾袞嘴皮一動,剛吐出幾個字,就見躺在榻上,正面對着他的黃臺吉眼睛猛地大睜,似乎看到什麼讓他異常驚駭的事。
“多爾袞!”
黃臺吉竭盡全力地大喊,意圖提醒眼前這個令他忌憚,卻也讓他器重的同父異母兄弟。
剛聽到第一個“多”字的時候,多爾袞就覺得腦後平地起了一陣勁風,後脖頸有被針扎的感覺,久經沙場的他,哪裡還不知道這是有銳器已經對準了他,而且近在咫尺。
擲出長槍後冒出來的黑影,多爾袞自是看見了,只是他認爲,這些人的武力,最多也就和門口那兩個侍衛相當,等追上他的時候,自己多半已經將黃臺吉拿下作爲人質了,根本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其後的動靜似乎也驗證了他的判斷,身後根本沒有什麼聲音,好像是放棄了追殺他一般。
沒想到居然有人不聲不響地影隨其後,並且適時地下了殺手,速度之快,實在令他驚異。
當下毫不猶豫地側身扭頭,想要避開這奪命一擊。
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身後的這個銳器,絲毫沒有受到他這番應對的影響,如影隨形地跟着他的脖子,轉了小半個圈。
“噗”的一聲輕響,在黃臺吉口中第二個字“爾”剛出口的時候,多爾袞只覺得脖子像是被蚊蟲叮了一口,隨後劇痛傳來,他駭然發覺,自己已經絲毫不能動彈了。
當黃臺吉第三個字“袞”出口的時候,多爾袞的眼角餘光看到了一截長長的,帶着殷紅血漬的槍尖,從自己的下顎處伸了出來,他甚至看到了槍尖上又濃又稠,直欲下滴的血水。
然後,多爾袞的意識陷入了深沉無邊的黑暗之中,再也沒有然後了。
“閣下何人?”在一陣石破天驚的咳嗽之後,黃臺吉無視滴落在他身上的血水,冷靜地問這個將全身都籠罩在黑影中的來人。
志文從多爾袞身上抽出槍頭,高興得只想放聲大笑,不容易啊,總算殺了一個在明末清初極有影響力的人物,歷史到了這裡,應該已經被改變了罷。
還有眼前的黃臺吉,在他面前,已是待宰割的羔羊,只需取了他的性命,歷史就此改變。
聽了黃臺吉的問話,志文沒有興趣同他解釋,自己可不是影視劇本里的反面人物,殺人之前非要叨叨半天,最後錯失良機,反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當下挺槍便刺,直取黃臺吉。
“且住,閣下有什麼需求,直說便是,我乃大金可汗,一言九鼎,定能滿足你的...呃!”
話未說完,咽喉已被槍尖刺透,黃臺吉本就重病無力,又咳了不少血出來,受此一擊,才掙扎了兩下,就不再動彈,一代梟雄,就此溘然而逝。
“呱噪!”志文輕啐道,輕抖槍桿,將槍尖抽出來,轉身欲走。
他可是管殺不管埋的,今趟算是賺了,不但殺了黃臺吉,對方居然還附贈了多爾袞這個大禮包,明日一早,見到這番變故,金人營盤勢必大亂,撤軍就在眼前。
擡腿之際,眼角瞥到了地上的一柄順刀,那是黃臺吉用來格擋多爾袞,卻被多爾袞磕飛在地的,一個惡作劇般的想法,突然涌上了志文的腦海。
隨後,他先把自己手上,還有掉落門口的兩杆長槍收好,接着將鞘中順刀抽出,放到黃臺吉手中。
又將多爾袞弄到榻上,把兩人手中的順刀,分別插入到對方的咽喉之中,那裡有他之前用長槍留下的傷口,僞造了一個兄弟兩人相愛相殺的現場。
然後小心地將帳內自己的痕跡清理乾淨之後,這才從容離去。
這不過是志文一時興起,隨手設的一個迷陣,不過事後的確也起到了作用。
在此後後金倖存的有限時日內,一直對黃臺吉與多爾袞之死諱莫如深,隻字不提,弄得大明史官對這兩個建奴大小頭目的死,好長時間無法下筆,最後只得運用春秋筆法,說二人“暴病而亡”,就此一筆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