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楊芸娘和金巧兒壓了七號大黃,程家龍雖然有些肉疼,還是接下來賭注,只不過由於楊芸娘和金巧兒沒有押現銀的賭注。
程家龍只好讓身邊的記錄員寫下南源宅子一座,以及婢女兩人。隨着收據被楊芸娘和金巧兒拿到手裡,她們二人朝着程世傑揮揮手,一臉得意。
金巧兒身邊的兩名婢女,就當成了賭注,跟在了程家龍身邊,就在這時,高傑的妻子邢氏向高傑竊竊私語。
高傑聽着邢氏的話,一臉震驚:“真的?”
一身男裝的邢氏認真的道:“那兩名婢女,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雲錦!”
雲錦,其實只是民間的稱呼,並沒有這個官方命名,雲錦是南京生產的特色織錦,它始於元代,成熟於明代。
雲錦最初只在南京官辦織造局中生產,其產品也僅用於宮庭的服飾或賞賜,雲錦有別於其他織錦,它以緯線起花,大量採用金線勾邊或金銀線裝飾花紋,經白色相間或色暈過渡,以緯管小梭挖花裝彩。雲錦圖案佈局嚴謹莊重,色彩豐富多變,而且紋樣變化概括性強。
雲錦屬於緯錦,靠緯線顯花。其彩色緯線不是貫穿到底,只是在有圖案的地方小範圍內通經回緯。從而實現自由換色。這種自由織造的圖案的“妝花“工藝最爲複雜,以現有的技術,機器是不能織造出來的。
並且每個雲錦的紋樣都有其特定的含義再加上雲錦特有的逐花異色特點,讓雲錦從不同角度觀察,繡品上花卉的色彩都是不同的。
簡單來說,雲錦是明代的最奢侈的衣服,哪怕在後世,一平方也需要八千塊,而某冰冰當年范冰冰參加戛納電影節,穿的那件龍袍就是雲錦的,據說造價高達幾百萬。
高傑自然知道雲錦的價值,可以說,雲錦根本就有價無市,也幾乎成了皇室傳供,這兩個一模一樣的婢女不值錢,可是她們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可值錢了。
“大公子……”
程家龍根本就沒有聽到高傑的聲音,下注聲響成一片,口袋裡有幾個閒錢的紛紛投注,比賽氣氛也變得狂熱。
“砰!”
隨着發令槍的聲音響起,十六匹駿馬彷彿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出圍欄,周圍向各匹駿馬下注的賭徒們,也向他們下注的駿馬加油助威。
“三號,三號!”
“九號,九號!”
“大黑加油!”
“烏雲快跑!”
隨着氣氛變得狂熱,賽事也越來越激烈了,十六匹駿馬你追我趕,一直到最後一圈都沒有辦法拉開多大的距離。當比賽只剩下半圈的時候,所有的駿馬不約而同的發起了衝刺……
一道黃影有如閃電一般從擠成那一大團煙塵中閃劃而出,幾乎瞬間超越了烏雲踏雪和絕影,衝過了終點線!
程家龍一躍而起,放聲大叫:“贏了!贏了!第一名是大黃!這回我可賺大了!”
高傑哭喪着臉來到程家龍身邊:“大公子,不好了!”
“怎麼不好了?”
程家龍不以爲然的笑了起來。
其實參賽的所有騎手,程家龍都跟他們打過招呼,但憑着海國公大公子的身份,無論各縣各州的騎手們,哪個不賣程家龍面子?
在初賽開始,他就分出了小組賽,給向小組進行編號,隨着九十六強,四十八強,三十二強比賽的結束,這些駿馬的名氣也隨着炒作開始被人們熟知。
這一次第一個衝過終點的,就是七號大黃,這是一匹黃色的駿馬,在三十二強比賽中,他是第十七名,晉級十六強比賽中,如果不是因爲四號駿馬意外甩落了騎手,七號大黃根本就沒有資格進入十六強。
作爲唯一匹憑藉着對方意外擠進十六強的駿馬,大黃自然不被衆人看好,所以七號大黃的賠率最高。
事實上,七號大黃是一匹蒙古混血戰,當年成吉思汗強勢崛起,率領蒙古鐵騎橫掃歐亞大陸,滅國數十,搶掠財寶無數,其中一項重要的戰利品就是中亞、西亞乃至中東、東歐的戰馬,在打敗這些地區的遊牧民族後,蒙古人將他們看得上眼的戰馬都搶了回來,與蒙古馬混血,培育出新的馬種。
這匹大黃就是一匹混血馬,長得比較高大的,耐力和爆發力都十分驚人。而且又擁有鐵蹄的優勢,蹄質堅硬,不需要馬掌,在遍佈碎石的山坡奔走如飛,又快又穩。
這匹大黃最牛逼的記錄,一天可以奔跑三百多公里,這是其他馬種無法媲美的。
隨着大黃的勝利,全場歡聲雷動。
而押了烏雲的人,無一例外,全都破口大罵。
程家龍則無比興奮,因爲他押了隨着大黃他就可以淨賺六萬多兩銀子,坐莊的感覺真爽。
只是非常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押大黃奪冠的有三個,除了楊芸娘,還有金巧兒,他們三個人分這六萬多兩銀子。
高傑哭喪着臉道:“大公子,大事不妙!”
“怎麼了?”
程家龍還在用力的鼓掌,低頭吩咐身邊的施琅:“那個七號的騎手叫什麼名字來着?”
“叫王玉州!”
“賞他六百兩銀子!”
程家龍這才望着高傑道:“高傑,你說什麼?”
“大事不妙!”
高傑將邢氏發現金巧兒那一對孿生姐妹花身上穿着雲錦衣裳的事情告訴了程家龍。
程家龍擺擺手道:“一件衣服,能有多貴?”
“萬金難求,有價無市!”
程家龍突然想起一件事:“高傑,金州的房子,現在是什麼價格?”
“這個……要看什麼地段,佔地多大,還要看用料如何!”
“南源的宅子!”
程家龍抓起那個小匣子,取出裡面的房契,只見上面寫着:“南源住宅,翼而爲兩廡兩廂,凡三十餘楹!”
高傑看到這座房契上的字,頓時頭大如鬥。
“怎麼了?”
程家龍根本就沒有看懂兩廡兩廂凡三十餘楹,是什麼意思,這其實是古代建築量詞,兩廡兩廂,泛指一座四合院,三十餘楹這是擁有三十多座獨立院落的建築羣。這樣的宅子別說在金州,就算是在戰亂的中原,沒有十數萬兩銀子也拿不下來。
程家龍望着楊芸娘和金巧兒,此時他已經明白過來,他被自己的兩個姨娘給坑了。
問題是,自己是海國公的嫡長子,如果沒有意外,自己將來將繼承海國公的爵位,她們二人以後需要仰仗自己,絕對不敢坑自己,如果將來自己跟他們秋後算賬,她們肯定會得不嘗失,唯一的可能就是……
真正坑他的人是程世傑,他親爹。
辛辛苦苦折騰小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程家龍走向程世傑:“爸,你要是看上了我的那點銀子,你說一聲,何必呢!”
程世傑一臉鄭重的道:“你不缺小聰明,缺的則是大局觀,你要注意你的身份,有些事,你是不能做的!”
“爲什麼?”
程世傑望着競技場中,現在開始了新一輪的比試,這一次競技項目是武術,當然,與後世的武術表演性質不同,而是沒有規則的搏殺。
“等會再說,看比賽!”
武術競技項目分爲女子組和男子組,不設體重級別,但是海選的時候,會自覺把同一個級別的選手放在一起,這一次項目的比賽聲勢浩大。
因爲了解程世傑的人都知道,現吳淞口總兵吳勝,就是依靠武術,走進程世傑的視線,隨後官升總兵。
在寧海軍的軍中中低層軍官,還有會武術的士兵,都報名參加了這次競技會,僅僅寧海軍軍中將士就有一千三百多人報名,加上江湖中的武術高手,總計有三千餘人報名參加比賽。
女子組的觀賞性不錯,而且沒有那麼血腥,基本都是點到爲止,將對方擊倒就行了,不會下死手。
但是,男子格鬥比賽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不打則已,一動手肯定是頭破血流的。由於是第一次組織這樣的比賽,很多規則都沒有完善,只是粗略的規定不能故意攻擊眼睛、鼻子、喉結、襠部等要害部份,也沒有什麼計點取勝,取勝方式只有兩種,一種是讓對手屈服,還有一種則是讓對方喪失比賽能力。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玩命上就是了。最坑爹的是比賽也沒有規定要用哪種武術,於是參賽選手各顯神通,有的用擒拿手,有的使用八極拳,也有的使用太祖長拳,也有的使用腿功,也有不少來自蒙古選手用摔跤。
簡直就是有什麼使用什麼,螳螂拳、羅漢拳、太極拳,什麼綿掌、鐵砂掌、八卦掌,什麼鷹爪功,那是百花齊放,讓人目不暇接啊,連點穴法都出來了,你來我往,打得難分難解。
讓程世傑和程家龍父子吸引到競技場上,就是因爲這個武術,與他們倆個瞭解的完全不一樣。
“我靠……太極拳居然如此暴力?”
程家龍簡直難以置信,那名太極拳選手,目測身高不到一米七,體重不會超過一百二十斤,與他對陣的蒙古摔跤角,目測至少有二百斤,身高超過一米八五,簡直就如同一頭大猩猩。
可問題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抓住太極拳選手,就被太極拳選手,使用一招程世傑和程家龍都認識的招式,太極拳二十四式之一的野馬分鬃。
太極拳選手一肘將蒙古摔跤手的肋骨撞斷,那名蒙古選手真正吐血倒在地上,前後不到十秒鐘,勝負已分。
“爸,你看到了,他用的太極……”
程世傑微微點點頭。
讓程世傑感覺意外的是,這位太極拳的高手卻並沒能摧枯拉朽地橫掃對手,統治拳壇,相反還陷入了苦戰,不過太極拳手但是一個擊打能力超過的選手,儘管被一名八極拳選手打得鼻樑骨骨折,鼻血飛濺,卻依舊堅持不下來。
最終太極拳手向對方認輸。
下一組對戰選手則更加兇狠,他們兩個都是八極拳,八極拳的打法簡直能用“兇殘”來形容,拳打腳踢肘擊膝撞抱摔,只要是能將對手擊倒的招數,就沒有他們不敢用的,一場惡戰下來,兩名對戰選手都渾身是血了。
這真不科學,要知道在二十世紀初期至中期,香港武術界與泰國拳手之間的比賽基本上都是一邊倒的,不少所謂的武學宗師甚至沒有辦法在泰國拳手凌厲的攻擊之下撐過兩分鐘!
現在的比賽,幾乎全部都是拳拳到肉,招招見血,短短一柱香的時間,數十名不是被打斷了胳膊,就是被踢斷了腿,還有一名鷹抓功的高手,由於體重太輕,力量嚴重不足,被對方一反手抓住手腕,然後順勢一甩,直接撞在角柱上,當場喪命。
程世傑看到一名泰拳選手被一位擅長七十二路彈腿的選手凌空一腳踢得向後倒飛出兩三米遠,倒地不起後,他終於找到了答案:明代中國的尚武之風還沒有丟光,很多拳師都是有真才實料,而且是靠這些本事保命的,跟三百年後那些靠幾招花拳繡腿裝逼的傢伙相比,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格鬥比賽激烈得近乎血腥,很多人都不敢看了。
程世傑卻看得津津有味。
“來人!”
“大帥!”
“傳本帥命令,但凡比賽中受傷,可以在遼東寧海軍總醫院免費醫治,並賞賜十兩銀子,勝者另有重賞!”
程世傑的話音剛剛落下,傳令兵就拿着鐵皮大喇叭,高聲道:“大帥有令,但凡在競技受傷的武士,皆到寧海軍總醫院免費醫院,傷者每人賞銀十兩,勝者另有重賞!”
程世傑現在等於是把搏擊競技比賽加了一把火,參加比賽武功高手,更加白熱化。
位於人羣中的羅本神父看得心驚肉跳,在胸口不停的划着十字:“我的上帝,我還以爲大明的老百姓已經僵化、麻木了,只會小心翼翼的做自己的事情,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不敢表達出來,沒想到他們還有如此狂野的一面!”
肖恩神父卻看得如癡如醉:“大概也只有在遼東才能看到如此瘋狂的事情吧?我的天,就算是跟古希臘的奧林匹克運動會相比也不惶多讓啊!”
羅本神父朝遠處舉着拳頭高吼加油的程世傑一指,意味深長的說:“他成功的讓這片大地上的人重新活過來了。”
競技鎮的競技比賽,也人對此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一臉書卷味的中年人,正一臉厭惡甚至驚恐的看着那成千上萬的觀衆以及正在競技場上拼盡全力過關斬將的健兒,面色要多陰沉就有多陰沉。
這位中年人正是天下有名的文學大家,崇禎四年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復社領袖張溥,張溥前來遼東的真正目的,其實就是像面見程世傑,想以自己名望,讓程世傑放棄迫害江南士紳的主張。
張溥很不喜歡這一切,打心裡不喜歡。在他看來,農民老老實實的呆在村子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商人南來北往運有搬無,學子兩耳不聞窗外事寒窗苦讀,大家階級分明,不要有什麼交集,農民的後代永遠當農民,商人的後代永遠經商,士子的後代永遠當士子,千秋萬代盡皆如此,這樣的國家是最好的。
這樣的國家,任何人都無法掀起什麼風浪,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永遠站在塔尖,而位於底層的人永遠呆在底層,不會有什麼變化,他們的地位也就穩如泰山,國家……至於國家是否穩如泰山就不是他們要關心的了。
這是自明朝建國以來,歷代士大夫都在不遺力去做的事情,而如果歷史沒有發生改變的話,此後兩百多年還會有人在繼續做着同樣的事情,直到被歐洲列強的大炮轟開國門,而那個時候,大清已經是萬馬齊喑,愚民遍地了。
張溥來到遼東,看到了遼東一切,他驚恐的發現,在遼東,他們花了兩百多年建立起來的秩序似乎鬆動了。
在這裡,低賤的武夫是衆多少女甚至大家閨秀的夢中情人,本應高高在上的士子被人嘲笑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廢物,被視爲賤業的商業在這裡迅速發展,遍地開花,一貧如洗的農夫與地位高貴的世家公子同臺競技互不相讓,來自不同民族、不同國家的人座在一起爲健兒們加油,或者爭得面紅耳赤……
這一切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太過陌生了,陌生得讓他們恐懼!
不能再讓遼東繼續這樣發展下去了!長此以往,階級的界限就被打破了,他們的地位將會受到巨大的威脅!
張溥皺眉道:“陳臥子是怎麼做知府的?”
陳子東在遼東擔任管委會成員,在原本的歷史上,他是崇禎十年進士,可在這個時空,他卻在崇禎六年參加了遼東鄉試,並且以解元的身份參加了會試,成爲崇禎七年進士,並且是狀元,搶了原本劉理順的狀元,劉理順屈居第二名,成爲榜眼。
陳子龍身上原本被程世傑委任爲海州知州,作爲狀元,並沒有進翰林,也沒有進六部觀政,直接成爲正四品知府。
陳子龍這個名義上的知府,在遼東的實權並不大。
可問題是,張溥並不知道,他派人找到了陳子龍。
陳子龍對於這位復社領袖,“應社”同道中人,自然是非常熱情,親自領着張溥來到自金州競技鎮最高檔的酒樓,東方樓宴請張溥以及張溥的門人。
然而問題是,張溥並不領情,直接劈頭蓋臉的罵道:“陳臥子,是怎麼當這個知府的?原本淳樸的民風都已經敗壞殆盡了!女子在大庭廣衆之下拋頭露面,男子爲了些許虛名爭得頭破血流,商人更是當衆設局賭錢,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陳子龍被張溥瞬間罵懵了。
正所謂,未經他苦,莫勸他人善。
陳子龍可是知道遼東那麼多女人拋頭露面是怎麼回事,還不都是因爲天災人禍?那些流民的男人,不是被抓去當炮灰死了,就是與家人走散了,只剩下老弱婦孺,被各地的官府當作垃圾一樣丟到了遼東。
如果不讓女人出來工作,誰雲養活他們一家老小?
程世傑在遼東政策,陳子龍其實是贊同,要不然,他也不會待在振海城不走,更何況,陳子龍也不是傻子,他這個知府是怎麼來的?
自從科舉制度以來,哪個狀元未經觀政,直接委任爲知府?這裡面的私心味,頂風可以聞十里。
陳子龍望着張溥,淡淡一笑:“本府如何做知府,用不着你操心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