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只計劃着逃走的毛仲,被箭傷徹底地激怒了,他從身上扯下來幾條長布條,狠狠地在臉上和腮部一纏,然後用手一摸。血太多了,居然迅速地滲透過了布條,將他的手打溼。
毛仲將手指放在嘴裡吮吸片刻,這是自己的鮮血,這是自己的鮮血!
他在地上一摸,扯到了一個半死的正在抽搐的傢伙,將之衣服撕爛,再次給自己包紮,之後,又將地上的賊人腦袋一撥拉,扯掉其頭盔,自己戴上,這樣,起碼左臉上的布條,受到了一些壓制,好了些。
向前衝鋒,毛仲閃到了那傢伙的身邊,先用刀將之砍了好幾下,噗噗的血肉分割聲,伴隨着鮮血的飛濺,將毛仲塗抹成了怪物。他突然感到有個小東西襲來,匆忙之下,急忙張嘴咬住,等咬住以後才發覺軟軟的,用牙一咬,舌頭一tian,居然是被自己砍飛的肉塊。
那傢伙的箭和弓,成爲自己的武器,那傢伙的屍體,也成爲自己的隱蔽和戰鬥的依託,毛仲在這裡,毫不猶豫地射擊,將好幾個黑影兒射穿了咽喉。
不是毛仲多麼高的射箭技藝,而是這些賊人太過囂張,大搖大擺地晃着咽喉給毛仲,事實上,這一帶的關寧軍抵抗基本停止,黑影兒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沒辦法,毛仲只能繼續射擊,直到將箭壺射空,同時,也將周圍的十幾個黑影兒射得一毛不剩。有幾個是射死的,有幾個是射在了馬臀上,驚痛的戰馬不顧一切地衝鋒,狂奔,撞擊,將這一片的賊人弄得心慌意亂,不得不轉折。
繁遇哪裡去了?不知道,剛纔的亂戰,他騎着馬亂衝亂殺,也不知道哪裡去了。毛仲暗暗苦笑,想不到堂堂正正一個常勝將軍,能夠將滿清軍都打得那樣慘的神人,居然被莫名其妙的傢伙偷襲,打成了孤家寡人。
附近的大火已經燃燒起來,熊熊火勢,開始吞噬着殘餘的帳篷等物,還有些屍體上衣物被點燃了,甚至,空氣中開始瀰漫出燻人的惡臭味,從帳篷上的火勢看來,賊人投擲了澆灌了油脂的火把。根本無法撲滅。
毛仲趕緊向旁邊轉移,否則,在火堆旁邊,他一定給人家看得清清楚楚,那時,他就成爲賊人的箭靶子,但是,在逃命的時候,他也不能過於着急,不能站起來,甚至,連爬都不恰當,他是在地上翻滾着的,時兒翻滾,時而靜止,給人掙扎的半屍體印象。
他們的宿營地,選擇在一片高崗上,所以,當毛仲滾下了低凹的地方以後,感到了非常的輕鬆,總算,他逃離險境了。
手裡的武器,只有順手牽羊弄來的一張弓,三隻箭,一把刀,所以,躲避在低凹處的毛仲,形勢並不多樂觀,如果賊人的馬隊浩浩蕩蕩地過來搜查,他絕對難以脫身。
所有的戰鬥,都結束了似的,不見了呼喊聲,只有那些黑影兒人在四下裡尋找着火堆旁的關寧軍,有時,他們忽然興奮地呼喊,然後,蜂擁而上,揮舞着刀槍大砍亂捅一陣,不用說,又一個關寧軍士兵遭殃了。
到底是誰的兵?毛仲心裡有如刀割,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人家殺了片甲不留,竟然不知道敵人是誰!
他繼續翻滾,繼續逃難,然後,在一片灌木叢後面,找到了依據。
不久,他聽到了馬蹄聲,比較緩慢,不象是追殺的樣子,很快,那些人就來到了附近。
“哈哈哈,那些傢伙倒黴了!這回,他們絕對全部得死光光!”一個聲音陰森森地說。男人,三十餘歲,身材必定健壯。這是毛仲的估計。
“哼,這些不知死活的官軍,竟然幫着雜耍班子跟爺搗亂,我要讓他們知道,黃三爺可不是好惹的!”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說。
毛仲心裡一驚,居然是他們?可是,他們是官差啊。怎麼有這麼多?
“嘿嘿嘿,這傢伙們死了都還不知道誰那他們弄死的。真好笑。”
“絕對了,誰能想到,我們知府老爺和龐指揮使這麼快就出兵?”
“還是黃三爺有面子,一封書信就了結了。”
“哪裡呢,黃三爺也下了血本,一萬兩銀子呢。”
“喂,我說,朝庭會不會知道?”
“知道個屁,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樣?誰知道他們是官軍?我們佈置些證人,說他們打家劫舍,被百姓們和土匪給滅了,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誰能說得清楚?哈哈哈。”
“這回二龍山的王大毛子也立下了功勳了。”
“嘿嘿嘿,真是想不到,官匪一家,興兵兩三千人,硬是把這羣搗亂的客軍給滅了!”
毛仲靜悄悄地聽着,紋絲不動。
但是,毛仲的心裡,沸騰了。
原來如此!
一個地頭蛇黃三爺,一個土皇帝知府,一個傻瓜的委所指揮使,加上一個真正的強盜王大毛子,官匪結合,居然偷襲殲滅了一隊正直的官軍!
我日,你們這些王八蛋!滿清靼子來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怎能不去打賊軍?光知道欺壓百姓,魚肉百姓,滿足自己私慾的禍害。
毛仲出離憤怒,再也忍耐不住,悄悄地爬起來,在灌木叢和荊棘中向着那邊移動,雖然是冬天,除了一些荊棘就一覽無餘,可是,黑夜畢竟還有些遮掩,那戰地的火光處的明亮,也使這一帶更加黑暗了些。
毛仲來到了不遠的地方,估計在三十位置,然後,抽出箭,搭上弓,拉滿了。
因爲臉腮上的傷隨着用力的牽扯,而格外清晰了,使他也更加憤怒。“麻辣隔壁,”
沒有射任何一個人,他在認真地思考以後,決定放棄對人的攻擊,因爲,這很快就能被賊人感知,以他現在的情況,和大約五六十名賊軍的騎兵夜戰,簡直是找死,所以,只須採取措施懲罰一頓,就足夠了。
怎麼辦?
射人先射馬。
毛仲瞄準了一匹馬。它在馬羣的邊緣,但是,是面朝着北面的,從昨天宿營前的地形勘察,現在的星光辨認位置,他可以確定,也就是說,他瞄準了敵人馬隊的後面一匹。
狠狠的一箭,他出手了。
不錯,他笑了,隨即,人開始翻滾,脫離了原來的隱藏地點。
那箭準確有力地射進了戰馬的後臀處,而且是最脆弱的地方,效果非常理想,當毛仲滾出約十餘米以後,聽到了那羣人一陣陣驚呼:“啊呀。,啊呀!救命!”
毛仲能夠看到,被射中的戰馬如何奮勇地掙扎,向前突然衝鋒,結果,將整個馬隊攪拌成了一鍋稀。有好幾個人從馬上摔了下來,在馬蹄的踐踏下,慘不忍睹地哀鳴。有幾匹馬脫離了羣體,向着黑暗中狂奔而去。
不過,大隊的賊人沒有散去,一面整理隊伍,搶救傷員,一面大發牢騷,毛仲聽得清清楚楚,有幾匹馬朝着他原來呆的地方奔馳過去,一番檢查以後,只得悻悻地返回,這時候,毛仲已經在另一面做好了準備。
“孃的,剛纔怎麼回事兒?”一個傢伙憤憤不平地說。
“怎麼回事兒?不就是一匹馬受驚了?”
“受精?嘻嘻嘻嘻。”一個傢伙邪惡地笑着:“對,一定是哪匹兒馬發了情,”
兒馬,就是尚未閹割過的雄馬。
幾個傢伙從地上弄起來,一面哀求着:“快,快,給我上藥,疼死我了!哎呀,我的媽呀!”
“糟糕,肯定他的胳膊跌折了!”
正在這時,毛仲砰砰砰連發了三箭。速度之快,在射畢三箭以後,幾乎精疲力竭,雙臂發麻。
毛仲攻擊的目標自然是馬非人,而且,位置還是那麼陰險歹毒的地方。箭只插到那個地方還能不疼痛的,除非是雕塑。
三匹戰馬突然狂嗷一聲,奮勇地衝鋒起來,那羣戰馬根本來不及躲避,那些賊人也來不及防備,立刻就被衝得四下裡亂逃,自然又有一些人被撞下來。
賊人的馬羣消逝了,只有兩匹馬失去了目標,在轉了一圈兒以後又迴轉來,無主的戰馬依然有着靈性,估計其主人就在這一帶挺屍。
毛仲悄悄地休息,悄悄地翻滾過去,直到馬跟前,才跳躍而起,可惜,第一匹很很警覺,居然給它逃走了,毛仲只有繼續努力,終於,捕獲了第二匹馬。
有了馬騎,毛仲的心裡鬆弛了一些,慢悠悠地偵察着,向着可能的東面逃遁。
真正是落荒而逃,這一輩子最窩囊的就是這一仗,他一個堂堂正正的官軍,在自己的國土上,遭遇了國家軍隊,國家政府,地方民團,土匪的聯合攻擊,居然死傷這樣慘重。看來,大明的國家,內地並不比邊疆更安全啊。
這國家,果然是壞透了,膿裡包,包裡膿,必須有一個根本的改革或者革命,難怪歷史上李自成和張獻忠之流能有那麼大的能量呢。難怪小滿清能夠撿那麼大的便宜呢。
毛仲一路憤慨,一路思索,一路哀傷,走出了數裡外,回頭再看時,只見部隊屯紮之處,已經煙火熄滅,再無一絲的人聲。
“四百關寧軍,五十一枝花精銳,就這樣被官匪結合,全然滅了?”毛仲感慨着中國人自古以來就特盛行的窩裡鬥功夫,忽然,聽到了不遠處,似乎有人馬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