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明軍之誘

錦州城外,一間警備森嚴佔地闊大的牛皮軍帳,便是圍城的金軍主將,固山額真伊爾根覺羅。阿山的中軍大帳。

時已深夜,阿山猶然未歇,兩根粗如兒臂的碩大燈燭映照下,已脫了精鋼盔甲,身着一身湖藍色緊身箭衣,面容粗豪,虎目炯炯的金軍大將阿山,猶在神情專注地觀察着,那掛在牆上的寧錦地形圖。

他久久地凝視着地圖上的錦州二字,眼中露出貪婪之光,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彷彿想把這錦州一口吞入肚中。

阿山發自內心地,想把這座給他帶來太多不快往事的錦州城,一舉拿下。

說起來,阿山有三次來到過錦州城下,卻每次都是在血淚與屈辱中離開。

第一次,是天命末年,阿山和其兄阿達海、其弟噶賴,因對其旗主代善不滿,遂率族人投明。奴爾哈赤派貝勒阿敏追殺,一路追殺到錦州地界,阿山一雙兒子,皆被阿敏射殺,親族亦多死亡,後來好不容易纔擺脫追兵,來到錦州城下,卻被錦州守軍疑爲探子而拒絕入內,最終只得無奈返回後金。後被老奴赦免罪行,並將他們從正紅旗改派到正白旗中。

第二次,則是崇禎二年,因爲其兄阿達海,其弟噶賴皆因悖亂之罪,被皇太極所殺,時任三等副將的阿山大懼,恐皇太極接下來就要殺自已。遂帶領兄子查塔、莫洛渾,弟弟噶賴的兒子塞赫,一同逃明,結果好不容易來到錦州城外,卻被時任錦州知府的丘嘉禾拒絕入內,並還派兵追殺,阿山等人沒有辦法,只得又如上次一樣,折返後金,後來僥倖被皇太極赦免。

第三次,是崇禎六年,已晉升爲固山額真的阿山,率軍擄掠錦州地界,卻被時爲廣寧中屯所哨騎隊副隊長的李嘯所激,與其單挑對戰,結果阿山不敵敗北,還不得不釋放了600名被俘的明國百姓,威望大損,回返後金後,又被副手佟養性暗中參劾,說他不顧大局,率性私鬥,最後被皇太極斥責,並罰銀七千兩。

想到這些不快往事,阿山感覺心裡壓抑得慌,他狠狠地一拳砸在一旁的桌子上,震得桌上純銀酒杯驚跳翻倒,殘餘的酒水溢流一桌。

這時,正掀帳而入的漢軍總兵官石廷柱,正好見得阿山擂桌,不覺大驚,還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正欲發問,阿山見他看到自已失態之狀,忙搶先用言辭掩飾。

“多鐸貝勒獨率五千女真軍馬,前往寧遠搶掠,卻徒留我部二千女真兵馬與爾部三千漢軍,在此假裝攻城,以嚇阻敵軍出援,這般拘束,實是令人氣悶。本將想到此事,一時憤恨,方有此失態之舉,沒想到卻正好被石總兵官看見。”

時年三十六歲的漢軍總兵官石廷柱,其實本不是漢人,而是女真人,老姓瓜爾佳氏,其祖先有名布哈者,爲建州左衛指揮。布哈生阿爾鬆阿,嘉靖中襲職。阿爾鬆阿生石翰,移家遼東,遂以“石”爲姓。

石翰生了三個兒子,石廷柱排名老三,後來當了廣寧的明軍守備,在老奴攻陷廣寧後,率其部投降,隨後因其出生女真的身份,步步高昇,直至去年被擢拔爲漢軍烏真超哈三等總兵官。

見得阿山是因被強令圍城,而不得肆意搶掠而發火,石廷柱鬆了口氣,忙說道:“阿山大人,不必生氣,這段時日我金國大軍侵襲,錦州各處村堡,基本皆被搶掠燒燬,百姓和牲畜亦被大批搶走,收穫已然多矣。現在縱然要再去錦州附近四下搶掠,卻亦難有所獲。估計不日,貝勒大人搶掠完寧遠地界後,我軍便可順利班師了。”

阿山搖頭道:“咳,這鳥仗打得不過癮啊,每次我軍到來,這班褲襠裡沒卵子的明軍,便只會憑城死守,竟難得與我軍野戰一次,真他孃的一班慫人。”

石廷柱笑道:“大人,不是前天才消滅了那從廣寧右屯衛來入援錦州的劉應遠部明軍麼,我軍斬了劉應遠,還將那遊擊曹得功給捉了,滅了他一千多步兵和500精騎,這般大勝,亦是足爲可觀呀。”

阿山笑道:“咳,這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罷了,那劉應遠部,也是算他晦氣,竟突然與我軍遭遇,明軍頓是慌亂不堪,全無鬥志,被我大金軍迅速一舉擊破,實是不足爲奇。只嘆我軍縱橫寧錦地界多日,卻無一股明軍尚可一戰,如何不讓本將鬱悶。”

石廷柱笑道:“寧錦各地明軍,見劉應遠部如此迅速就被全部消滅,又見大人這般悍勇,早就都被嚇得尿了褲子了。現在他們在城中龜守尚且膽顫不已,如何敢出城與大人一戰。況且,我軍此次來侵掠寧錦的目的,本來就是牽制遼西明軍,不讓他們西援大同與山西。現在戰鬥目的已達到,便是大大的好事,大人你也別多想了,就等着回盛京受賞吧。”

兩人大笑起來,又閒談了許久,石廷柱方告辭回去。

次日上午,阿山正騎着馬,和石廷柱一起,在一衆護衛的陪同下,檢看軍兵圍城情況時,突然有哨騎來報,說在錦州東南方向處,有三百多名明軍騎兵過來,似乎與前日的劉應遠一般,準備去入援錦州。

阿山臉上,閃過一絲驕橫的笑意。

“這股明軍,可曾發現爾等。”阿山喝問。

“稟將軍,這股明軍騎兵隊形散亂,旗幟歪斜,似乎只顧趕路,卻並未發現我等。”

“好,這羣明軍算他們倒黴,傳我軍令。率我軍600女真精騎,前往邀擊,務必將這股明軍一舉消滅。”阿山喝道。

“大人,這股明軍來路不明,卻要小心有詐。”相比急欲出發的阿山,一旁的石廷柱,卻是一臉疑慮之色。

“咳,有什麼來路不明的,還不是與那不開眼的劉應遠部一樣,想躲入錦州城麼,若讓這股明軍行近,發現我軍正在圍城,勢必會掉頭逃跑,那可就吃不到這到口的肥羊了。”阿山滿是不耐煩之色。

石廷柱不好再加勸阻,只好對阿山說道:“大人,不若你把全部的女真二千兵馬一齊帶上,凡事多加小心,總是好事。”

阿山用一種蔑視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似乎不好駁石廷柱的面子,便淡淡地應道:“好吧,本將就聽你之言,帶上全部女真兵馬前去,這邊圍城之事,就由石總兵官一應負責。”

石廷柱拱手應道:“謹遵大人之令。”

不多時,600名女真騎兵,1400名女真步兵準備完畢,一身甲冑齊全的阿山,躍馬揚鞭,對石廷柱大聲喝道:“廷柱,你這多心的傢伙,就等着我軍大勝而歸的消息吧。”

石廷柱忙笑道:“奴才恭迎大人凱旋。”

二千後金女真軍兵由阿山親自率領,同時帶着已故兄長的一雙侄兒查塔、莫洛渾二人,帶着鐵流滾滾,一路折向東南方向,向那數百名似乎全然無備的明軍騎兵掩殺而來。

阿山自已的兒子,早在天命末年,便被大貝勒阿敏所殺,故他將亡兄阿達海留下的一雙兒子視若已出,基本上每次出征,都會帶在身邊。

在離這些明軍騎兵約半里多外,那些正埋頭趕路的明軍騎兵,發現了對面正浩蕩而來的後金兵馬,立刻驚叫起來,紛紛掉頭逃走。

阿山一臉漲紅,大聲罵道:“操,這石廷柱染了漢人習氣,就是膽小,若不是帶着這些步兵,拖慢了行軍速度,老子早就追上這些明軍騎兵了。”

他遂扭頭大聲喝令:“查塔,你與我一齊帶着600精騎,立刻追殺這些潰逃的明軍騎兵,任由莫洛渾率領步兵後面趕來。”

“嗻!”

身材粗壯,一臉橫肉,眼中閃着野獸般貪婪光芒的查塔,大聲拱手應命。

查塔迅速傳令下去後,便與阿山一起,嘴中發出長長地尖嘯,率領着600名女真騎兵,疾速地向遠處的明軍騎兵猛追而去。

眼見得前面那些騎術不精的明軍騎兵越跑越慢,漸漸被自已趕上,阿山與查塔二人,臉上皆滿是輕蔑而得意的笑容。

這羣肥羊,跑不掉了。

又追了約十來分鐘,眼見得前面的明軍騎兵,快跑到前面一個小山坡處時,隊形已是更加散亂,人人拼命逃命,阿山心下的喜悅,愈發難以遏制。

“各騎準備,放箭追射!”

見到逃跑的明軍,進入弓箭射程,阿山一邊大聲喝令,一邊快速從背上取下弓矢,便立刻掂弓搭箭,弦張如滿月,冰冷銳利的青色箭頭,馬上就要朝一個離自已的明軍後背****而去。

這時,從身後一片嘎嘎響的的拉弓弦聲中,阿山卻聽到了混雜其中的怪異聲響。

準確的說,這怪異聲響,是一種沉悶的隆隆聲,卻不是馬蹄聲,倒彷彿是有人在推行重物時,與地面的摩擦聲一般。

這個聲音,是從前面的小山坡上傳來,隨着胯下坐騎的迅速跑近,阿山定睛一看,卻見有數十架奇形怪狀的木製機械,被大批的明軍從另一側,搖搖晃晃地推上了小山的頂端。

接着,在山坡的山腳位置,大批盔甲鮮明的明軍軍兵,從山坡另一面涌出,隨即迅速在山腳下,擺出一排整齊的槍盾戰陣。

而在槍盾戰陣的兩側,各有一羣與自家的白擺牙喇兵一樣,穿着厚重盔甲,手執諸如虎刀、虎槍、長柄挑刀、厚背軍鐮等重型武器,有如機甲戰士一般的奇異明軍重型步兵,無聲地靜立在那裡。

阿山驚訝到不可置信的臉上,立時一陣輕微的抽搐。

旁邊的查塔等人,臉上亦滿是震驚之色。

天啊,在後金軍連戰連捷的情況下,竟還有明軍膽敢在此設伏,這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阿山稍一回神,發現前面的明軍騎兵,已趁自已分神之際,快速繞行到山坡後面去了,他不得不十分遺憾地收起弓箭。

現在看來,石廷柱的擔心十分準確,那些明軍騎兵,確是誘餌,目的就是引自已來到這設伏地。卻是自已貪功,一時大意,才中了敵軍誘敵之計。

“阿牟(叔叔),現在該麼辦?”旁邊傳來了查塔焦急的聲音。

是啊,現在既已中計,那是戰是退,確要阿山緊急拿個主意。

難道,要就此撤退麼?

阿山迅速而緊張地思考。

他觀察到,除了那些退入山坡後面的騎兵,現在山坡上的明軍,總共不過五千左右。

在阿山印象中,二千精銳的女真兵馬,若要擊敗五千遼東明軍,實在是手到擒來之事。很多時候,哪怕是面對四五倍的明軍,只要悍勇的女真軍兵一個衝鋒,明軍便立刻崩潰,接下來,後金軍要做的,僅僅只是毫無懸念的追擊與屠殺。

況且,若這般灰溜溜地回去,那石廷柱,定會在背後暗中譏笑。這種被人羞辱的感覺,是阿山所不能忍受的。

瞬間,阿山擡起頭來,目光之中,滿是兇狠之色。

“傳我軍令,全軍止步,就此等候步兵到來,然後一舉消滅這股不知死活的明軍!”阿山冷哼一聲,大聲傳令道。

“嗻!”

在阿山率領着後金騎兵在此停步,等候後面的步兵趕來之時,他前面的明軍,似乎發現了他的企圖,原本佇立不動的槍盾戰陣處,傳來一聲長長的喝令,嘩的一聲,全體的槍盾戰兵,以一條筆直的直線,向自已的600騎兵緩緩壓來。

兩側有如機甲戰士般的明軍重甲上步兵,也隨着槍盾戰陣的步伐,緩緩向自已行來。

而此時,山坡的背面,又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阿山等人一看,從山坡的一側,涌出了約五六百騎的明軍騎兵。

其中,約有近三百騎的騎兵,人馬俱着重甲,迅速擺成楔形戰陣,遠遠看去,有如一根巨大銳利的黑色尖刺。

另有一批亦是約三百之數,身着精鐵甲的輕騎兵,則簇擁着一名頭戴銀亮的鳳翅盔,身着精鋼鎧甲,繫着一領鮮明披風的雄健將領,跟在那些重甲騎兵後面,緩步從山坡後面繞行而出。

因爲距離相隔甚遠,阿山看不清那名明軍的面容。只不過,不知道爲什麼,曾爲長白山獵人的阿山,心下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極其不安的感覺。

“呯!”

在離阿山的一衆女真騎兵約二百來步遠的位置,對面的明軍停住腳步,重新擺成筆直的槍盾戰陣。

這樣筆直森嚴的戰陣,阿山及手下一衆騎兵前所未見,那在一面面大盾上面,閃着的森寒冷光長槍槍頭,給一衆女真騎兵一種強烈的心理威壓。

戰場上,陷入一陣短暫而奇異的沉默。

尚在思考明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的阿山,耳邊忽然聽到了,上空中,傳來一陣輕微的響聲。

是一種快速飛行的物體,劃破空氣帶來的呼嘯聲。

驚訝的阿山舉頭張望,卻看到,半空中,約有七八個黑點,以越來越大,越來越顯眼的模樣,向自已的位置,呼嘯而來!

阿山瞬間明白了。

“快快散開,明狗子投擲震天雷了!”

阿山厲聲大吼,率先猛磕馬肚,向一旁狂逃而去。

(多謝malyvu、ch辰、影子冷風、曦翱鼲見等兄弟的月票,多謝支持)

第七百七十章 先滅三國,再來圖你第三百章 籠絡曹變蛟第二百九十五章 規劃 娶親第二百零五章 購買臺灣第一百七十五章 幸運獲救第二百三十章 反間計第二十一章 追殺第八十四章 巡撫第五百四十五章各懷心思第四十六章 操練第九百二十八章 月夜勸降第三百四十二章 擴軍五營第六百四十五章 吳三桂投清第二百六十八章 登州規劃第四百一十一章 降兵的妙用第五十八章 南撤第三百六十二章 第四次入關第六百二十九章 復有何路可走第五百五十八章 據京城以自守第四百九十二章 必敗的遼西第四百章 清虜獵殺令第五百四十章 兩頭押注第八百五十七章 襲殺暴君,獻城投降第五百六十三章 不祥的兆頭第八百八十一章 大清亡矣第一百一十三章 虎踞(二)第九百零一章 李自成死,羅尗城危第四百三十五章 從夔州去南洋第九百三十五章 活剮多爾袞第五百四十八章 一念天堂 一念地獄第四百四十五章 愛妃之逝第二百零二章 眼見爲實第六百九十七章 兵進揚州第四百七十五章 皇太極的決策第一百三十二章 恐慌效應第九百零一章 李自成死,羅尗城危第八百一十四章 東取莊河,西攻岫巖第六十五章 擴充第七百五十章 悔之無及第三百六十章 唐明議和第三百五十八章 大義之辨第二百三十八章 荷蘭人的野心第一百八十一章 挺進開封第二百七十四章 皇帝的疑慮第四百二十章 殺父篡位第一百四十二章 援徵南下第二百八十六章 崩塌的信仰第一百八十章 戰和之爭第二百三十五章 中華牌捲菸第三百一十六章 城下殲敵第一百零三章 分派第一百九十六章 兩種人生第一百一十三章 虎踞(二)第七十五章 細帳第七百二十八章 九江城破 東南崩缺第七百零九章 哭廟與廷對第三百二十一章 無奈之降第一百九十五章 捲菸生產第五百三十五章 被逼攤牌第五百六十八章 妥善安排第三百七十四章 瀕死之救第八十六章 車馬行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性醜劇第二百五十六章 生擒阿巴泰第三百八十六章 是戰是降第五百七十四章 盛京報喪第八百零七章 突襲與誘敵第二百六十二章 政治與愛情第四百四十五章 愛妃之逝第一百二十九章 功勳授田第六百一十七章 搏命塹壕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回回潰滅第八百六十四章 尚可喜歸降第二十九章 雄心第九百一十三章 準軍覆沒 僧格戰死第二百八十七章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第四十二章 分功第八百三十八章 何以擋之,唯有求和第五百一十四章 奇襲成功第一百二十五章 勁敵第四百二十四章 失落的遠征第六百六十五章 三國運命之戰第八十六章 車馬行第三百一十九章 兵圍赤嵌城第七百六十一章 權力是毒藥第三百二十八章 天兵壓島第六百五十章 雄關如楔,不可輕棄第四百一十五章 進攻馬尼拉第三百零三章 夜刺李嘯第八百五十四章 阿瓦城下的對決第九百零九章 風沙遮道,山谷阻擊第七百七十八章 先斷水,再下毒第四百七十一章 炮打活人第三百四十八章 北圖庫頁島第六百九十四章 黃得功來援第四百五十一章 聯楯攻城,燃煤燒之第六百一十二章 私心暗鬥第四百五十四章 聯清復仇第四百七十一章 炮打活人第三百七十二章 不殺李嘯,誓不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