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伯,前面就是登州地界了。”
一名約三十多歲,頭戴襆巾,身着圓領褂衫,讀書人模樣的文士,指着面前的官道,向旁邊一名青年將領,朗聲說道。
“哈哈,獻廷啊,我們跑了兩天,總算到了那李嘯的地盤了,走,跟本兵直去登州城,會會那唐國公李嘯!”
那頭戴青玉束金冠,身着一身銀白色高級武官官常服,披一件暗紋織花紅綢披風的青年將領,朗聲笑着回道,隨及大喝了一聲駕,縱馬前馳而去。
通往登州的官道上,一行人馬縱馬奔行,揚起一路煙塵,徑往東而去。
指路的這名文士,是遼東巡撫方一藻之子,名叫方光琛,字獻廷,時年三十多歲,爲人機敏,善謀略,後與吳三桂交好,入其帳下效力。
真實歷史上,方光琛一直爲吳三桂鞍前馬後,盡忠效力,屢屢爲其出謀畫策,是其帳下的頂級謀士。因其多智而忠心,吳三桂對他頗爲信賴,與他關係極好,二人之間,不稱職名,卻皆以名號直呼。
吳三桂死後,方光琛糾集一衆親信,擁立其孫吳世璠即位,改元洪化。康熙二十年(1681年)吳世璠敗亡身死,方光琛束手就擒,被凌遲於市。
而他旁邊那名青年將領,則是在明末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歷史人物,吳三桂。
吳三桂,字長伯,一字月所,明朝遼東人,祖籍南直隸高郵(今江蘇高郵),是原遼東總兵吳襄之子,也是前鋒營總兵祖大壽外甥。對於其爲人衆知的著名歷史,各位讀者基本皆已盡知,本文在此就不在多述了。
此時的吳三桂,剛剛二十七歲。他又於年初,在其義父監軍高起潛,與遼東巡撫方一藻的共同舉薦下,接替其父吳襄,續任爲寧遠團練總兵,可謂少年得意,意氣豐發。
坐在一匹高大雄俊,全身上下無有一點雜色的白馬上的吳三桂,身材雄壯,氣宇軒昂,白晳英俊的臉上,額骨豐隆,耳廓鮮明,濃黑入鬢的雙眉下,一雙亮如秋水般的丹鳳眼,配上他高挺的鼻樑,棱角分明的嘴脣,真是好一個雄俊勇武,姿容俊美的青年公子!
他臉上唯一的缺陷,便是鼻子上那道不太明顯的疤痕。
這道疤痕,是他早年時,爲了救出陷在陣中的父親,被一名清軍所砍傷。
據說,吳三桂只要心情不佳或言語不合之時,便會下意識地撫摸這道疤痕,“自捫其鼻”,故後來他的同僚與下屬,只要見到他這個動作,便知道這位平西王不高興了,從而立刻知趣告退。
這次入援山東的戰鬥中,吳三桂與祖大弼一道,從遼西調往山東。他與山東總兵劉澤清,前鋒營副總兵祖弼三人,皆被安排駐守在魯中一帶。
到了山東後,吳三桂主要提出,要率本部兵馬駐守濟南,守衛省城。卻不料,那濟南,已被山東總兵劉澤清視爲禁臠,豈容他人染指。最後兩人言語相激,鬧得十分不快。
最後,在山東巡撫顏繼祖的調濟下,由劉澤清駐守濟南,祖大弼駐守兗州,而吳三桂則駐守在濟南北部的濟陽縣,纔算解決了駐防的矛盾。
安頓了營伍後,由於清軍還尚未進入山東,吳三桂及其下屬的兩千兵馬,在濟陽縣守得百無聊賴。
於是,他決定,在尚未有大的戰事到來之前,先去登州,拜會一下那位已是是天下知名的唐國公李嘯。
說起來也巧,那李嘯,今年也是二十七歲,剛好與自已同庚,只不過,現在李嘯已是國公爵銜,可比自已這個子承父業的寧遠總兵,要強太多了。
吳三桂等人一路策馬而行,一入登州,便覺登州之地,處處與山東其他地方,大不相同。
此時已是六月底,官道兩旁,那些規劃得整整齊齊的田畝中,高梁杆子已長得老高,放眼過去,有如一片碧綠的海洋,在熾熱在夏風中,搖曳擺動,掀起一陣陣綠色的波浪。
見到這無邊無垠的高梁之海,吳三桂與方光琛兩人心下,皆是十分感慨。
他們這一路行來,看到在這大好的初夏天氣裡,從濟陽前往登州的官道兩旁,卻有大片的田地拋荒,時時可見沿路倒斃卻尚未掩埋的屍體。從魯中到膠東,皆是村居寥落,人口稀疏,偶爾可見的村鎮百姓,皆是衣衫襤褸,面帶菜色。一路看去,皆是一片蕭條破敗的氣象。
“長伯,想不到這唐國公李嘯,身爲武將出身,竟將這登州之城,治理得這般有生氣,此人着實不可小看哪。”方光琛捋着鬍鬚讚歎。
吳三桂臉上閃過一絲隱隱的嫉妒,亦嘆道:”有道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李嘯治下的登州鄉野,可比山東他處的州縣要強上太多。這倒是愈發讓本兵想去好好見見他了。“
方光琛一笑,又道:“長伯,據在下聽聞,唐國公曾向朝廷奏稟,說希望由他一力主導山東局面,統領各部入援軍兵,來抗擊入寇的清虜。你可知,朝廷卻是作何反應?”
吳三桂輕輕一笑,便道:“此事我亦已知,李嘯這條建議,已被朝廷委婉駁回。只讓李嘯負責其部下唐軍的行動與安排,而山東入援兵馬,因盧總督已然戰歿,故朝廷安排首輔劉宇亮,來負責調派指揮。”
說到這裡,吳三桂臉上浮起輕蔑的笑容,複道:“劉宇亮爲人庸鄙,素無膽氣,更無統帥治軍之能,朝廷派這樣的人來山東,除了只會添亂與瞎指揮外,復有何用?且這般無能之人,下面的一衆軍將,又有哪個能服他?”
方光琛捋須笑道:“長伯,據學生知聞,那劉宇亮,雖被任爲名義上的山東入援兵馬總指揮,但僅僅剛出京師,此人聽到清軍正在靜海至滄州一帶大肆擄掠後,頓時嚇得面無人色,遂大哭而返,實實可發一笑矣。”
吳三桂搖頭嘆道:“唉,這等庸人,如何可委以軍國大事!朝廷用人失當,所託非人,只會更失大明官軍效國之心矣。”
方光琛亦嘆道:“是啊,這劉宇亮既不敢來山東,山東之地,卻也不能羣龍無首。朝廷無奈之下,只能讓山東巡撫顏繼祖,代爲掌管入援兵馬,也算是病急亂投醫吧。只是那顏繼祖,亦是一名從未上過戰場之文官,從無領兵打仗之經驗,讓此人帶統領兵馬,以學生觀之,卻實是堪憂矣。”
吳三桂苦笑回道:“罷罷罷,休談國事了。朝廷如何安排,我等下屬軍將,但行聽命便是,又何需多言!唉,現在大敵臨頭,我大明官軍卻還是一盤散沙,各懷心思,這山東之戰,實是前途莫測啊!本兵也不指望能立甚戰功,只希望能早日結束這山東戰事,復返遼東,便是心願足矣。”
兩人一路言談閒話,不覺之間,便到了登州城外。
見到面前的這座高大寬闊,周長達二十里的巨大城池,兩人皆不覺發出一聲驚歎:“好一座雄峻之城!”
隨後,吳三桂等人便速速命人,前去城內通稟。一行人下得馬來,在城外靜候。
不多時,便有一名文官過來,來到吳三桂等人的隊伍前,向吳三桂等人施禮拜見。
“學生乃是唐軍贊畫陳子龍是也,見過寧遠總兵。”
“哦,唐國公可在城中?本兵此來登州,可是專爲拜會李大人呢。”
“唐國公剛於前兩日,從北直隸返回登州,吳總兵與各位倒是來得及時,且隨學生入城便是。”
“好麼,看來我等,來得正是時候呢。“吳三桂臉上顯出燦爛笑容:”那就請先生前面帶路。”
在跟着陳子龍,步入登州城中後,這一路上,兩人又好好地看了一番,這宏闊而嶄新的登州城。
他們看到,整個登州外城,極其宏闊,初步估計,周長約有二十里之巨,卻可足與那省城濟南比肩。
而登州四面城牆,皆極寬厚,全是設計成馬面寬6米,城高達15米內裡夯土爲基,外包青磚爲面的建築樣式,相當結實耐用。
除了通往北面水地的北門外,登州東、西、南三處城門,皆在城門之外修建甕城。而城牆之上,諸如雉堞,女牆,角樓、堡樓、羊馬牆,炮臺,射孔等防禦措施,統統按制修建,一應俱全,城牆的防禦能力相當可觀。
而在整個登州城的外部,在東、南、西、三面城牆外,環挖了一道護城濠,因爲整個登州城呈現南高北低之勢,正好利用登州城東面的黃水河和南面的平暢河,從中引入河水,灌入護地壕中進行填充,使其環城而過,匯入到水城中的海水裡。
見識了登州城精巧而結計的設計後,兩人讚歎連連。
隨後,在經過城門月道時,他們又看到,這登州的城門,外表與普通城門無異,但內裡卻是爲設計成暗藏千斤墜的方式,這種極爲精巧又十分花錢的機關,在守城之時,卻可相當有效阻隔內外敵軍,便於將其分割消滅。
吳三桂心下暗歎,這個李嘯,爲把這登州城弄得固若金湯,倒還真真花錢如流水啊。
進得登州內城來,兩人又看到,這登州內城的結構,倒卻與大明其他州縣完全不同。
整個登州城中,規劃了四條寬闊筆直的中央大道,這四條中央大道,把整個城池規劃爲東北,西北,西南,東南四個大區。
東北區與西北區,皆爲唐軍水師所用,其中西北區爲水師營地,東北區則是一座極爲醒目的大型船廠,可隱隱看到,裡面大批工人正在緊張而忙碌地搭架龍骨,刨制船板,編織船帆,刷塗桐油,看上去倒是十分有秩序。
而在登州城的西南區,則是修建了各類諸如修建營房,馬廄,校場,武庫等軍營建築,有大批的唐軍軍兵在其中吶喊操練。
至於整個東南區,則建有武器庫、盔甲庫、火藥庫及巨型糧倉,皆有軍兵嚴密看守。望着這些外型高大,又門戶緊閉的倉庫,吳三桂心下暗道,這李嘯有這麼多的物資儲備,若是據城而守的話,怕是守個幾年,都沒問題吧。
在陪着吳三桂一行人在登州外城轉了一圈後,陳子龍便帶着他們,進入李嘯軍的核心地帶,登州內城。
這是一座周長2裡的內城,城牆規模與外城一樣,亦同樣建設有各類防禦措施。
隨後,一衆人等步入內城中,吳三桂看到,內城中修建有據地極廣的國公宅府、各類官署、以及銀庫錢倉等重要官府機構,有許多衣冠各異的文武官員,在內城中穿梭奔走,辦理事項。
“李嘯僅憑一已之力,便建得這般雄壯城池,又能組建象唐軍這樣強悍軍伍,吳某與其相比,豈非微螢之比皓月乎?”吳三桂心下不停地感嘆。
就在他不勝感嘆之際,李嘯已帶着數名親隨,笑吟吟地從國公府邸走出,向他們緩步走來。
見到身着蟒袍玉帶的李嘯行近,吳三桂與方光琛二人,慌忙跪下行禮。
“在下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見過李大人。”
“學生寧遠團練帳下幕僚方光琛,見過唐國公。”
“二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李嘯微笑着虛扶起二人。
見得英俊勇武,狀若翩翩美少年的吳三桂,這個歷史上十分著名的大漢奸,帶着一臉恭敬之色地站在自已面前,李嘯心下,有種極爲怪異的感覺。
對於吳三桂的著名漢奸歷史,李嘯在前世,當然也對他那段不光彩的歷史頗爲了解。
只是,李嘯也知道,現在的自已,卻不能再用歷史的眼光,來看待這個明末的著名人物了。
畢竟,自從自已來到這個明末世界,這些人的命運,皆已漸漸加以改變,再不會與原來歷史完全相同,而是會走上一段全新的歷史軌跡。
如果現在,硬要把與自已同齡,剛剛當上寧遠總兵的青年吳三桂,強行代入真實歷史,把他當成已引清兵入關的滿清平西王來看待,那未免犯了形而上學的可笑錯誤。
想到這裡,李嘯輕咳一聲,微笑道:“本公向聞人言,長伯智勇雙全,英武非凡,最是少年英雄。今日得見,誠不餘欺也。”
吳三桂見李嘯這般誇讚自已,心裡油然一陣喜悅,遂拱手大聲道:“在下粗愚之輩,唐國公這般謬讚,何以克當。”
李嘯大笑起來,緩步過去,對二人微笑道:“二位千里遠來我登州,本公着實歡迎。現在本府已備薄宴,請二位速隨本伯入席,今天卻要與二位痛飲一番,以盡本公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