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旨後,戈洛文帶着一名翻譯,跟着一名小太監,在盛京皇宮中,一路穿行,終於來到了建制與規模都最爲宏大的崇政殿。
戈洛文心下暗贊,這些清朝的皇宮,這些東方的宮殿,與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宮相比,卻也絕不遜色呢。
只是不知道,若戈洛文有機會見到,明朝北京那規模宏大氣象萬千的紫禁城時,他又會是怎麼樣的瞠目結舌。
入得殿來,戈洛文見到正在龍椅上端坐的皇太極,又見到旁邊分列兩排的文武諸臣,他猶豫了一下,便單膝跪地,右手橫在胸前,向皇太極稟報道:“尊敬的東方君主,在下是在俄羅斯帝國雅庫茨克督軍戈洛文,很高興能覲見你。”
見到這金髮碧眼身材高大的戈洛文,竟然在自已面前,只跪一條腿,而不肯雙膝下跪,原本就一直心情不佳的皇太極,不覺眉頭大皺。
旁邊的太監敏銳地發現了皇帝的不滿,遂立刻大聲喝道:“呔!爾等北面蠻夷,見我上國君主,如何只跪一腿,何其無禮乃爾!”
聽了翻譯的話,戈洛文也是眉頭皺起。
要知道,他這番禮節,乃是西方標準的覲見君王之禮,怎麼在這裡,反而成了無禮之舉了。
在西方,雙膝跪地叩拜,這是奴隸拜見奴隸主纔有的禮儀,這些留着奇異辨子,身着怪異服飾的清朝人,敢這樣要求俄羅斯帝國的使者,是不是太過份了。
而這太監說完這話,倒讓龍椅上的皇太極,爲之尷尬不已。
好麼,自已本是蠻夷起家,現在開國建基,歷時彌久,反倒以天朝上國自居了,這些來自北邊的俄羅斯,卻被自已稱爲北面蠻夷,倒是頗有些滑稽。
皇太極連忙輕咳了一聲,揮了揮手,示意太監退開。
太監察顏觀色,急嗻了一聲,退開到一旁。
“爾等來自北面蠻荒國度,禮節疏散,不曉我大清禮儀,朕不怪你,你且平身說話吧。”皇太極臉上擠出笑容道。
“哦,謝謝皇帝陛下。”
戈洛文見這清朝韃靼皇帝,說俄羅斯帝國是北面蠻荒之國,心下不覺苦笑。卻是輕吁了口氣,騰地站起身來。
他這一大咧咧的舉動,又讓旁邊的太監不滿地嘟囔了一聲:“你這蠻夷,好生無禮,皇帝讓你起身,你就這般大咧咧地站了起來,也不知回個禮兒。哼,蠻夷就是蠻夷,根本不懂我大清的天朝禮儀。”
皇太臉上擠出笑容:“戈洛文,你此番前來我大清,卻爲何事?”
戈洛文凝視着他,沉聲道:“皇帝陛下,我此番前來貴地,乃是專爲兩國交好,結爲同盟之事而來。”
“哦,貴國遠在極北之地,乃是萬里之遙,與我國素無交結,爲何要與我大清結爲盟友啊?”皇太極警覺地問道。
戈洛文笑道:“陛下,我國雖與貴國向無結交,但是,我們卻有一個共同的強大敵人。在這個敵人面前,我覺得,兩國若能攜手結盟,必能互相幫助,大有益處。”
“敵人?什麼敵人?”皇太極皺眉問道。
“李嘯,明朝的唐國公李嘯,就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戈洛文沉聲回道,一雙深藍色的眼睛,一道寒光一閃而過。
“哦,怎麼,這,這李嘯,都打到你們的俄羅斯帝國去了麼?!“皇太極臉上的震驚表情,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正是,唉,怎麼說呢。這李嘯,在黑龍江入海口,興建了廟街堡,在這裡駐紮軍隊,皇帝陛下,你應該知道吧?“
“此事朕當然知道,李嘯這廝,趁我大清入關之機,派兵興建此堡,想在北邊蠶食我大清國地土,殊是可惡。朕本打算,看看明年開春之後,就去征討此獠,只是,這廟街堡,在我大清北面邊境之地,卻與你俄羅斯國,有甚關係?“皇太極猶是一臉不解。
戈洛文一聲輕嘆:“皇帝陛下,你不知道,這李嘯狼子野心,所圖甚大。我俄羅斯帝國,本是派出商隊,想與其交好通商,以爲兩國共同獲利之好事。卻沒想到,李嘯這個混蛋,利用我俄羅斯帝國一片好心,反過來劫持了商隊,喬裝打扮成當地土著,北行千里,遠襲奪佔了我俄羅斯帝國在遠東的重要據點雅庫茨克城。我守軍猝不及防,才被其趁亂奪城,至此,我俄羅斯帝國與其完全決裂,徹底成仇。”
聽了戈洛文的話,整個崇政殿中,頓時一片譁然。
不論是代善、濟爾哈朗、多爾袞等宗室權貴,還是范文程,寧完我等漢人文官,以及以下的一班滿蒙漢大臣,人人臉上,皆是滿滿的驚訝之色。
不是吧?這個李嘯,據佔了黑龍江入海口一帶,卻還不知足,竟率兵北上,遠行千里,去奪取俄羅斯的雅庫芡克城,他哪來這麼大胃口,他難道想吞天嗎?
此人與大清爲敵倒也罷了,現在,他剛在黑龍江入海口站穩腳跟,就主動去招惹極北之地的俄羅斯帝國,此人的野心與貪慾,真真可謂曠古絕今!
皇太極一臉愕然,心下亦是感嘆不已。
他已聽細作說過,李嘯正在南洋一帶積極拓展,大量移民,故他以爲,李嘯僅是在北面維持一個防禦的態勢,真正所圖的地方是在南邊。卻沒想到,李嘯的胃口竟有這般大,想要南北通吃,打造一個前所未有的龐大勢力範圍。
與李嘯相比,莫說碌碌無爲的崇禎皇帝,就連向來以英明豪邁自許的自已,在這份雄心與氣度上,都差李嘯遠矣。
李嘯這廝,真真金鱗豈是池中物啊!
皇太極敢斷定,崇禎對於李嘯,已經完全喪失地掌控能力,相反的,現在擁有龐大地盤與雄厚軍力的李嘯,對整個明朝來說,幾乎可以掌握其生死。
那麼,大清的生來與未來,也將在此人的掌控之下麼?
想到這裡,皇太極的背部,莫名地竄起一股涼意。
見皇太極沉吟不語,戈洛文繼續說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爲了共同對抗這個貪婪無恥的惡魔,我國沙皇陛下已做出決定,希望兩國交好,一同對抗李嘯及其部下的唐軍。在下相信,只要兩國齊心協力,戮力對敵,那李嘯一定不是兩國合力的對手,這樣的話,我國收復雅庫茨克城,而貴國則將把李嘯的勢力趕出黑龍江流域,豈非是兩全其美這事?”
戈洛文說完,便將僞造的沙皇國書,交給一旁的太監遞上去,然後一臉期盼地望向皇太極。
皇太極聽完了他的話,又大略地看了一番這封充滿了稀奇古怪的俄文書件,便冷笑着回道:“戈洛文,你此番前來,名爲結盟,卻不會是隻想鼓動我大清出兵,去爲你們俄羅斯火中取粟,來幫你們奪回那雅庫茨克城吧?”
戈洛文一愣,急急搖頭道:“皇帝陛下,你誤會了。請不要懷疑我俄羅斯帝國與貴國結盟的誠心。我國已派出了2000名火銃手,和500名哥薩克騎兵前來遠東地區,估計明年春天,便可到達。到時,貴國便可派出軍隊,與我軍一道,一齊攻打那該死的李嘯。”
見皇太極沉默無言,戈洛文又說道:“皇帝陛下,若你不相信,也可等我軍來了之後,先與你們一起攻打李嘯的廟街堡,斷其後路,再幫我軍拿下雅庫茨克城,也是可以的。”
皇太極捋須無言,只是眼中一道冷光閃過。
“戈洛文,這清俄兩國結盟一事,關係重大,你且在館驛住下,容朕好生思量一番,再給你回覆如何?“皇太極淡淡道。
表洛文臉現失望的表情,他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好吧,那在下先退下,希望皇帝陛下能儘快給在下答覆。“
戈洛文躬身一禮,便隨着小太監退出殿去。
他這一走,崇政殿便炸開了鍋,整個朝廷中,立刻分成了同意與反對的兩派。
一派,是以代善爲首的同意派。
代善向皇太極急急稟道:“皇上,有道是,雙拳難抵四手,好漢還須人幫,若那俄羅斯國,能與我大清結爲盟友,那麼,兩國合力,共抗李嘯,豈非大好之事?這般天賜良機,可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另一派,則是以濟爾哈朗爲首的反對派。
他憂心忡忡地站起,向皇太極稟報道:“皇上,禮親王所言,以臣下認爲,可謂只見其利,未見其害啊。那俄羅斯帝國,雄踞北方,實力莫測,又與我國從未打過交道,現在雖以利合,共圖李嘯。但其將來如何,卻未可知,只怕會成爲我大清的巨大禍患哪。“
代善聽了濟爾哈朗的話,便冷笑道:“鄭親王,將來之事,現在孰可料乎?再說了,現在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明朝,也不是俄羅斯,而是堪爲心腹大患的李嘯啊!如果能兩國合力,齊發軍兵,一起把此人除去,那麼將來如何,且再作計較也不遲啊。“
濟爾哈朗聞言,卻嘆了一聲回道:“禮親王,你若這般想,實在也太過一廂情願了。我大清經過這兩年休整,纔好不容易剛剛恢復了實力,若就要立刻答應那俄羅斯人的要求,與其一同出兵,去攻打那李嘯的話,你以爲,那李嘯的唐軍,實力這般勇悍,就會無所作爲束手待斃嗎?再退一步說,就算我們到時費盡氣力打敗李嘯,那俄羅斯皆是遠程兵力,其傷亡一定會比我軍輕得多,而我軍若傷亡慘重,再讓這俄羅斯人來白白撿個便宜,豈非是爲他人做了嫁衣裳麼?”
見代善與濟爾哈朗二人爭論不休,皇太極繃起了臉,他大喝道:“別吵了,朕自有決斷,你們且聽安排便是。”
代善與濟爾哈朗二人互相瞪了一眼後,便雙雙退下。
這時,皇太極轉過頭,對沉吟不語的范文程說道:“範學士,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范文程打扦跪地,低聲道:“稟皇上,以微臣看來,我大清,可與這俄羅斯國結爲聯盟,但是,卻不可先對李嘯用兵。”
范文程此語一出,整個崇政殿中一片安靜,人人都有一種極度吃驚的眼神,看着這伏跪於地的范文程。
這是怎麼回事?
和俄羅斯結盟,卻又不先打李嘯,這算哪門子事兒呀。
皇太極亦是一臉驚奇地望向范文程,沉聲道:“憲鬥,你這話,卻是何意?與俄羅斯結盟,卻不先打李嘯,這,這聯盟,又怎麼能維持下去呢?“
范文程擡起頭來,眼中閃過一道冷光,低沉而清晰地回道:“皇上,以微臣看來,與俄國人的結盟,本就是一時權宜的互相利用,皇上又何必將其看得太重呢?“
“愛卿何出此言?“
“皇上,古語道,以利合者,必以利分。那俄羅期帝國,之所以要與我大清結盟,以微臣看來,乃是其國家兵力不足,纔不得不借助我大清之力,來打敗李嘯奪回城池,這樣的結盟,不過是一時利用而已。而反過來看,因爲是俄羅斯人有求於我國,而非我大清要求助於俄羅斯,我國當在此次結盟中,佔有極爲主動的位置。故微臣認爲,皇上完全可以召見那戈洛文,告訴他,要結盟可以,但要讓我大清,看到俄羅斯真正的誠意。“
未等皇太極問話,范文程繼續說道:“戈洛文必定會問,皇上要俄羅斯如何表示,才能看到他們的誠意。皇上就可向他要求,要他這支2000人的火銃兵和那500名叫哥什麼薩克的騎兵,先與我軍一起,去攻打遼西錦州。若其能與我軍一起攻下錦州,方可見其誠心,我軍纔可與其一道發兵,再去攻打李嘯的廟街堡,以及幫助他們奪回雅庫茨克城。”
聽了范文程的話,整個崇政殿中,又是一片譁然。
不是吧,怎麼說着要打李嘯,卻又轉過頭來,要去攻打那祖大壽守衛的錦州了呢?
“憲鬥,你怎麼突然間,想出要與俄羅斯聯軍,一起去攻打錦州了呢?這卻是何故?”皇太極眉頭皺起,輕聲問道。
“皇帝,恕臣直言,你認爲,攻打錦州,與攻打李嘯的廟街堡,哪個更容易,哪個更能輕易得手?”范文程朗聲回答道。
皇太極沉默着,沒有回答,范文程便自已說道:“皇上,以微臣看來,這遼西的錦州城,卻比那廟街堡,要易取幾倍啊。”
“哦,憲鬥何以這般認爲?”
“皇上,現在遼西當地的兵馬,因明朝國中流賊勢力大張,崇禎皇帝爲了儘快平定國中局勢,已抽調了極多兵馬入關剿匪,象山海關總兵祖大樂,寧遠總兵吳三桂,遼東前鋒營副總兵祖大弼等等,皆已入關剿匪,據細作傳來消息,現在錦州城中,僅有祖大壽一部兵馬約三千人駐守其中。“
范文程眼中放光,又急急說道:“明軍非但錦州守兵有限,寧遠,松山,山海關等地,因抽調了大批兵馬入關,可以入援錦州的兵馬俱是不足。那這樣的話,我軍與俄羅斯國的軍兵,一道合力攻之的話,錦州當不難取。錦州若下,我軍再乘勝南下,只怕松山、塔山、寧遠諸地,皆會爲我大清所得。那明朝在遼西之處,可就只有山海關一地可守了。”
范文程繼續說道:“若這樣拿下遼西,則一可大拓我大清之疆土,二可檢驗俄羅斯軍隊的戰力以及可以與我軍合作的程度,三可爲明朝國中的流賊大大減少壓力,四可在我軍轉向北面攻打李嘯的廟街堡時,南方地區再無後顧之憂。微臣以爲,這樣的話,當是最爲妥當之舉。而在攻下遼西后,皇上不論是要真的出兵攻打李嘯,還是隻對那些俄羅斯人曲意委蛇,豈非皆隨我心意乎?”
聽了范文程的話,皇太極大笑起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朗聲道:“好,愛卿所言甚是,就如愛卿所奏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