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主將的這聲暴喝,各名早已按捺不住的輔兵,紛紛將右手中,那木柄已被手汗握得汗浸浸的手擲雷,以一個標準的側身投擲姿勢,向洶涌而來的清軍,猛擲而出。
狗入的韃虜,好好嚐嚐我軍的手擲雷,究竟是何滋味吧。
“砰砰砰砰!。。。。。。”
700多枚投擲而出的手擲雷,約有600多枚手擲雷順利爆炸。劇烈的爆炸聲猛烈響起,刺目的黃色火光,延綿成一片死亡的火網,強力的衝擊波與尖嘯的破片,帶着毀滅一切的狂暴力量,將一切敢於阻擋它們的人或物統統撕成碎片。
如果從簡陋摭擋物向外看去,可以清楚看到,那些進入手擲雷攻擊範圍的敵軍,有如變魔術一般,突然化成腥紅色的血肉之雨,盔甲殘片與破碎的人體組織,在瀰漫大起的嗆鼻菸霧中,四處紛飛。
在可怕的火器爆炸威力下,人類的肉體與生命,簡直有如兒童玩具一般脆弱而可笑。
這樣密集的單兵手擲雷,雖然射程要短,但對敵軍所造成的傷害,完全不比那用投石機投擲的大型震天雷差。
南北兩處堡牆的豁口加起來,至少有一千五百餘名清軍,被唐軍輔兵這次密集而兇狠的攻擊給炸斃或炸傷,可謂損失頗重。
可嘆的是,由於輔兵投彈位置離得太近,又沒有盾兵的摭護,有許多彈片越過簡陋工事,復把後面的唐軍弩兵給炸死炸傷了七八十人。
弩兵哨長譚三狗,就親眼看到,旁邊一名弩兵,被尖銳無比又衝力極大的破片,瞬間打爆了左眼球,眼球中的透明晶體粘液,四下飛濺,甚至有幾顆還濺到了譚三狗臉上,讓譚三狗心中一陣劇烈的抽搐。
接着,那手擲雷破片餘力不歇,透過眼眶,直貫入腦,鮮血象細箭一般從這名弩兵眼眶飛射而出。這名弩兵捂着腦袋,痛苦地慘叫了一聲,便抽搐着倒在地上,再無動彈。
見到這樣近在眼前的死亡,見到這朝夕相處的兄弟,竟被自家輔兵的手擲雷給誤炸而死,譚三狗眼中噙淚,心頭的憤恨何以復加。
只不過,他卻不敢在心中太過哀傷,而是緊盯着前方的清軍,手中愈發握緊了腰刀。因爲他知道,與其在這裡多作感傷,還不如給這名屈死在自家人手中的兄弟,多殺幾名清軍,多斬幾名韃虜,方能更好爲他報仇。
而見到唐軍這番手擲雷齊發拋投,給清軍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那押陣在後,親自督臨本陣的清軍統帥多爾袞臉上的憤怒,幾近將他整張英俊臉孔完全扭曲。
可惡啊!
沒想到,這看似只剩下遠程兵力的唐軍,竟然還有這般強大的攻擊力!
在內城城牆出現巨大豁口後,自已組織清軍衝陣到現在,總共有多達三千多名的清軍,在還未來得及與唐軍交戰,便命喪當場,這般傷亡,實是讓人刻骨銘心。
多爾袞迅速地想到,當年大清入關,與明朝國內各處的明軍交戰,可謂每戰皆是速勝,那些明軍根本就不堪一擊,被清軍以極小的傷亡代價輕易擊潰。更有甚者,甚至不是望風而逃,就是獻城歸降,大清在明國境內縱橫數萬裡,幾乎完全沒有敵手,真真何其快哉。
而現在,在這樣一座位於荒無人煙的冰雪荒原的海參崴堡處,清軍卻遭到了李嘯手下的唐軍那兇狠至極的反抗,讓清軍的進攻作戰連連損兵折將,前後另起來已有多達兩萬餘人折損其中,卻還有這內城尚未拿下,實是恥辱之極。
一個可怕的念頭,忽地從多爾袞心頭冒出。
他驚懼地想到,聽說那李嘯手下尚有十餘萬類似的兵馬,那憑着大清國中的兵馬,真的有能力,去把唐軍徹底消滅嗎?真的有能力,去佔領李嘯那廝的全部土地嗎?
要知道,據說哪怕與整個東北比起來,唐軍光是一個在南洋的澳洲,就比東北大到不知道哪裡去了。如此強敵,簡直是大清難以擺脫的噩夢啊!
“全軍聽令!現在唐軍已然近在眼前,全軍將士休辭勞苦,休怕犧牲,要速速上攻,與其絞殺在一處,讓其再無法投彈。一定要把這般該死的傢伙,給本王全部統統殺光!”多爾袞從迷思中迅速回過神來,怒吼着大聲下令。
見到統帥這道命令,又見更遠處的西面城牆上皇帝皇太極正在肅然觀戰,更看到那躲在豁口處的唐軍,已然近在眼前,全體清軍頓時陷入極度的瘋狂與嗜血狀態,愈發加快速度,向內城豁口急衝而去。
很快,在衝過了這十來步的距離後,那些衝上來的清軍,立刻與憑着簡陋工事據守的唐軍,絞殺戰成一團。
“兄弟們,清虜攻上來了,讓咱們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一定要守住內城啊!”
南邊城牆上,副將祖寬,臉孔扭曲,他拔出腰刀,直指上空,用最大的嗓音厲聲大吼。
而此時,在北邊城牆上,主將李定國,早已帶着手下軍兵,與衝上來的清軍,戰成了一團。
在南北城牆的豁口處,這樣臨時搭建的工事,根本無法阻擋清軍的進攻,一柄柄虎槍與虎刀,透過工事,直刺後面的唐軍弩兵,殺得唐軍弩兵慘叫連連,不停倒下。
一時間,刀劍相砍的叮噹聲,刀槍刺入人體的噗噗聲,砍中盔甲的沉悶奪奪聲,唐清兩國軍兵瀕死的慘叫聲,混疊夾雜在一塊,聞之令人心驚不已。
可憐這些唐軍弩兵,原本皆爲遠程兵力,現在卻不得不僅憑一柄腰刀,與全面武裝甲冑俱全的清軍拼死血戰,慘況可想而知。
李定國痛心地看到,很多的唐軍弩兵,面部與四肢紛紛被清軍的長槍與虎刀刺中砍傷,不停地慘叫着倒下。見得這般慘況,這名堅強無比的唐軍主將,他臉上的肌肉,忍不住在顫抖。
不過,倒是幸得全體的唐軍弩兵皆穿着了堅實的兩片式鍛鋼胸甲,胸甲中間的法線呈鈍角狀,可以讓刀劍順溜滑過,從而大大減消清軍刀劍所造成的傷害。從而使得這些唐軍弩兵,輕重傷員雖多,但被清軍一擊致死者,倒還是不多。
在見到自家軍兵開始佔了上風后,清軍統帥多爾袞,終於臉現舒緩之色,他長長地吁了口氣。
“兒郎們!加緊上攻,唐軍皆是遠程兵力,他們如何是我大清精兵的對手,衝上去,把這些敢於反抗的傢伙全部殺光,一個不留!”多爾袞衝着潮水般上攻的清軍,厲聲大喝道。
見到統帥再度下令,又見這些唐軍弩兵近戰能力確實差勁,清軍戰意愈發激昂無比,他們有如一羣瘋狂的野獸一般,瞪着血紅的眼睛,吼叫着越過簡陋工事,向內城進攻而來。
“當!”
一聲爆響,弩兵哨長譚三狗咬着牙,磕飛了一柄飛刺而來的虎槍,他隨即又大喝一聲,一刀猛砍而去,將一個攀上了簡易工事上的清軍馬甲兵右手,給齊着手腕全部砍斷。
這名被砍斷右手的清軍馬甲兵,慘叫一聲,從工事倒摔下去,迅速地被更多瘋狂上爬的清軍,給活活踩死。
不過,就在譚三狗怒吼着,準備去砍殺另一名上爬的清軍時,一柄罪惡的挑刀呼嘯而來,準確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譚三狗能感覺到,這柄冰冷刺骨的挑刀,在刺入自已的脖頸後,除了帶來讓自已幾乎昏厥的劇烈痛疼外,自已那原本健旺無匹的生命力,亦有如泄洪的湖水一般,正順着這冰冷的刀刃所組成的渠道,在迅速地流逝。
隨及,這柄鋒利的虎刀哧的一聲,又一把抽出,譚三狗的咽喉處,鮮血象開瓶的汽水一般狂噴。
譚三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全身有如篩糠一般顫抖。
據說,人快死的時候,總是能在極短的時間裡,迅速地回憶自已的一生。現在的弩兵哨長譚三狗,當然也不例外。
譚三狗是北直隸人,家在良鄉縣城郊,離京城頗近。只不過,因在崇禎十二年初時,清軍第四次入關,良鄉縣城落入清軍之手,包括縣令在內的極多軍民百姓,皆被清軍殺害。而良鄉縣附近的村莊,更是全部皆被清軍屠戮殆盡。譚三狗一家,因爲家園被毀,不得不成爲流民,而在向南逃竄的過程中,他大哥譚大狗和大嫂馬氏皆被清軍擄去,從此不知所蹤。
沒想到,他們一家,在南逃在涿州投靠親友之後,又有清軍再度來攻,全城軍民百姓皆成甕中之鱉,再難逃脫。
原本以爲死定了的譚三狗一家,萬萬沒想到,自已竟能有機會逃出生天。
這時因爲,李嘯爲援救困在涿州城中的盧象升,才緊急率軍來援,在涿州城險些被清軍攻破之時,及時擊退清軍,保住了全城百姓的性命。隨後,譚三狗被與其他涿州城中數萬百姓一起,統一被唐軍運往山東,被帶到山東登州。
接下來,譚三狗一家,又從山東登州被運往臺灣安頓,一家人在高雄與臺東的交界地,也是唐軍統治地界與原始土著的交界處,分配了田土,總算安頓了下來。
只不過,目睹過那些土著的野蠻與兇惡,又看過唐軍進剿的威猛與凌厲模樣的譚三狗,已然下定決心,讓自已也要當上唐軍,要在軍中出人頭地,從而實現自已的人生目標,爲自已家族也爭氣爭光。
在唐軍首次進攻馬京達努受挫後,唐軍平南鎮許多兵馬北調,去了蝦夷島,成了安東鎮的兵馬,而空缺的員額,又開始重新招收新兵了。
這次徵兵活動中,身材矯健反應敏捷的譚三狗,順利地報上了名,成了一名唐軍的新兵。
接下來,譚三狗在唐軍征服馬京達努的戰鬥中,屢立戰功,從一名普通弩兵開始不斷提拔,在唐軍掃滅平定了整個南洋的戰鬥中,譚三狗繼續爲唐軍不斷立下戰功,在唐軍最終平定澳洲,佔領了整個南洋之後,譚三狗也順利成爲了哨長。
隨後譚三狗利用軍隊在澳洲休整的時間,和一名漢人移民姑娘,在澳洲結婚定居。
此時的譚三狗感覺自已,彷彿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等他隨軍離開澳洲時,他的妻子已有身孕,在一片不捨的氣氛中,夫妻倆依依惜別。
接着,整個平南鎮甲營全營北調,譚三狗自然也和全軍一起,先到濟州島,再到這海參崴城處駐紮修堡。
原本以爲,在這裡修堡駐紮,很可能只會波瀾不驚地度過,最終在換防後,自已就能平安地返回澳洲,和妻子一起生活,也許還能趕得上見到自已的孩子出世。
卻沒想到,就在這時,卻有清軍大舉來攻,真真人算不如天算,說是造化弄人,也不爲過吧。
當兵吃糧,本來就是要隨意有犧牲的覺悟的,譚三狗在內心,迅速地接受了這突如其來的命運安排。
只是沒想到,自已會在今天,戰死在這裡……
可惜啊,本來還可以多殺幾個韃子的,卻沒想到,自已竟被這個偷襲的傢伙給幹掉了,真他孃的心有不甘啊……
只是,經歷過前番殘酷的守城大戰,今天又連射帶砍地殺了五六名清軍,譚三狗在心下認爲,自已這時候戰死,倒也不冤,實在是賺了不少呢。
自已就這樣在這冰天雪地的極北酷寒之地戰死,最對不起的人,一是父母,二則是遠在澳洲,正挺着個大肚子,苦苦等待自已歸來的妻子吧。
只不過,隨着體內的鮮血與生命迅速流失,瀕死的譚三狗,已經來不及考慮自已的人生意義與責任之類嚴肅而重大的話題了。他的靈魂,象一隻剛剛甦醒過來的兔子一般,從身體的洞穴快速離開,一躍一跳地向空中走去。
哦,我不想去所謂的天堂,我只想找到回家的路,去永遠地陪着她,永遠地守在她的身旁,再不離開,永遠不離不棄……
瞳孔散大的譚三狗,他的屍體,象一塊失去支撐的軟軟棉墊,無聲地倒在地上,他圓睜着雙眼,濺出了兩顆晶瑩的眼淚,卻始終無法瞑目。
這時,眼見到自家軍兵被清軍牢牢壓制,幾乎全面處於下風之際,唐軍主將李定國的臉上,閃現了一絲殘酷而猙獰的狠色。
“傳本將軍令,着輔兵立即拋投手擲雷,全力攻擊攻入豁口處的清軍,縱然敵我皆殺,玉石俱焚,亦在所不惜!”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