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那多爾袞這廝,此時已向布木布泰稟報了?”豪格猛地l回頭,眼中滿是森寒之色。
“正是如此。”索尼急急回道:“多爾袞想要發兵鎮遠堡,必須要在表面上得到太后的支持。他們二人另有這層人人皆知的曖昧關係,想必多爾袞在與肅親王談完之後,必定會立刻連夜去面見太后,以取得她的堅定支持。多爾袞這樣做,便是想先下手爲強之故,以便次日在朝堂上,萬一與肅親王爭辨的話,可大大佔據主動。”
“哼,那又如何?本王也跟他說了,他要去攻打鎮遠堡,自可帶兵前去,反正我的部下與兵馬,一兵一卒他多爾袞也別想調動!本王倒要看看,他多爾袞這番逞能,究竟能得到一個什麼結果!”
索尼冷冷一笑,卻愈發壓低了聲音:“肅親王,你以爲,那多爾袞此次西征鎮遠堡壘,就沒有做好萬一失敗的準備嗎?奴才極爲懷疑,多爾袞這廝已然做好了準備。如果他這次出征真的失敗的話,就一定會把鍋推在肅親王身上,說你暗中扯後腿,不肯派發自家兵力,甚至偷偷地向唐軍通風報信,讓他們提前有了準備,才終致此敗。這樣的一來,這西征失敗的罪名,肅親王你卻是絕難撇清呢。”
“若是這般,如之奈何?”豪格是沒有城府與主見之人,見索尼說出這話,心裡不由得擔憂起來。
“於今之計,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提前散佈消息,讓盛京城中,乃至整個大清國中,都知道是多爾袞這廝自作主張,不顧現在大清國力疲弱的局面,強要出兵去與唐軍爭鋒,肅親王苦苦相勸,皆不聽從,定要一意孤行。肅親王萬般無奈,才與其劃清界線,不再摻和西征行動。只有把這消息提前散佈,讓整個大清都知道,是多爾袞這廝,自行決定要出兵攻打鎮遠堡,肅親王你全然未曾參與,完全是個局外人。到時候,多爾袞若勝還罷,萬一要是打了敗仗,他再想拉你下水,肅親王你有舉國輿論支持,多爾袞縱有此心,卻也難以實現了。“
”嗯,不錯,索尼此計甚妙。“豪格連連掂須頷首:”反正離雪化開春還有一段時日,本王現在有足夠的時間把這消息散佈出去。本王倒要看看,多爾袞這廝,在這般羣情洶洶之下,他還能耍什麼花招,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光陰飛速,不知不覺,便到了二月底,整個遼東大地,冰雪化凍,萬物復甦,久違的春天,終於到來了。
春天一至,清廷首先立刻要處理的事情,便是立刻安排皇太極的下葬事宜。
首先,清廷下召,給皇太極上廟號太宗,諡號爲應天興國弘德彰武寬溫仁聖睿孝敬敏昭定隆道顯功文皇帝,名諡皆定之後,便緊急營建墳墓,賜名昭陵。在經過了一個多月的緊急開挖與興建後,陵園初步成型,立刻舉行隆生的下葬儀式。
貯放在石屋中的皇太極棺槨,被隆重地大作法事請出,滿朝文武官員一齊送葬,鑼鼓鞭炮齊鳴,紙錢漫天,經幡遍地,可謂備極哀榮。
在棺槨入土,帝陵正式封閉後,多爾袞豪格等人,在靈前痛哭不止,一個個捶胸頓足,涕淚橫流,表情真摯,向垂淚圍觀的文武百官,充分展示了兄弟親情以及父子孝義。
在安葬完皇太極後,多爾袞立刻開始調兵遣將,準備對唐軍據佔的鎮遠堡大舉征伐。
崇禎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宜兵馬,利征伐,多爾袞命多鐸爲主將,領奉命大將軍銜,代善第二子,鑲紅旗旗主碩託爲副將,覆命悍將三等甲喇章京沙爾虎達爲先鋒,共統精銳兵馬五萬五千人,攜大批火炮,西征鎮遠堡。
多爾袞這次派兵征伐,最令他鬱悶的事情便是,全軍還未出動,清朝要派出大軍征伐鎮遠堡的消息,就已傳得沸沸揚揚舉國皆知,讓這次行動的保密性蕩然無存。
多爾袞幾乎憑直覺想到,肯定是豪格是暗中搞鬼,以此方式來給自已暗中拆臺,讓自已出征不會順利。
他甚至在想,豪格這廝,爲了讓自已戰敗,極可能早就向唐軍透露了自已要去攻打鎮遠堡的消息。那麼,自已這次出征,從離開盛京開始,將一直在唐軍暗探的眼皮底下行動,完全失去了攻擊的突然性。
想到這裡,多爾袞不覺恨得直咬牙。
哼,豪格這個該死的傢伙,本王總有一天,要致你於死地!
這樣舉國皆知的出征,鎮遠堡的唐軍,自然業已早早得到了消息,已在堡中休養了一個多月的他們,早已是做好了充足準備,靜等多爾袞的大軍上門了。
統領大軍一路西征的多鐸,望着周圍一片春暖花開的情景。他一手輕擊馬鞭,一手捋着鬍鬚,一臉得意洋洋。
i 不過,在旁邊,與他一同出征的副帥鑲紅旗旗主的碩託,卻沒有多鐸這樣的好心情,一路上他一直低垂着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見碩託這副表情,多鐸原本的好心情消減了不少,他斜眼望過去,心裡不覺暗暗生怨,遂發問道:“碩託,爲什麼我大軍一路出征,爾卻這般不開心,卻是何故?”
碩託擡起頭,輕嘆一聲:“多鐸,我總感覺這次出征,不會如我們想象得那麼順利。我在想,現在我軍出征的消息,已在大清傳得沸沸揚揚,唐軍會不會早有準備,就等我們去自投羅網。”
聽到碩託這話,多鐸不覺皺起眉頭。
碩託這傢伙,怎麼對清軍這麼沒信心,又如何會對唐軍這般高看,實實令人齒冷。
“碩託,我軍方行出征,斷不必這般自貶。我軍此次出征,兵力充足,又有大批火炮助陣,攻下這兵少將寡又孤立無援的鎮遠堡,當非難事。再說了,唐軍又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非是人力所以殺死,你太過多慮了。”
碩託苦笑一聲,本想反駁,但最終他搖了搖頭,什麼意見都沒說。
不過,多鐸雖然急於一雪當日白狼谷之恥,急於拿下鎮遠堡來爲自已邀功,卻也沒有到了不顧現狀衝昏頭腦的地步。
在快入鎮遠堡地界之際,他下令,着三等甲喇章京沙爾虎達,帶領一千騎兵,提前進入鎮遠堡,觀察唐軍的佈防情況。
沙爾虎達受命前去,領兵進得鎮遠堡地界。這一路前去,他的內心,卻是滿滿的感慨。
沙爾虎達是鑲白旗人,本是多鐸部下,曾是牛錄額真的他,帶兵負責守衛盛京北門,卻沒想到,清廷忽然發生內訌,他因爲從盛京撤退不及時,被豪格兵馬團團圍住,不得不屈辱地向豪格投降,以保全性命。
他本以爲,自已這一輩子,可以就只能在豪格的陰影之下,屈身苟活了,卻沒想到,後來多爾袞與豪格講和,自已最終得以重回多鐸部下。
這段屈辱的經歷,讓沙爾虎達羞愧不已。他原本以爲,自已回到多鐸部下會,會備受冷落,從此鬱郁一生。卻沒想到,多鐸爲了籠絡人心,對這名曾在外滿戰出赫赫威名的虎將,非但不曾治其罪,反而將他刻意提拔爲三等甲喇章京以示恩寵。
多鐸這般大度容人,讓沙爾虎達十分感激,故在這次西征鎮遠堡的行動中,他積極請戰,以求一洗當日之恥。沙爾虎達這番態度,讓多鐸極爲賞識,立刻親自上奏,奏請讓其擔任最爲重要的先鋒。
順利擔任先鋒的沙爾虎達,對多鐸可謂感激涕零,他愈發積極表態,要成爲全軍的尖刀前部,爲多鐸肝腦塗地效力驅馳。
沙爾虎達這樣的態度,自是極對多鐸胃口,故這一路上,一切探路偵查等事,皆是安排沙爾虎達領兵前去。而沙爾虎達也是恪盡職守,一路上盡心盡責,哨探偵察等事完成得極好。
率軍進得鎮遠堡地界,久經沙場的悍將沙爾虎達,幾乎是憑直覺就能感受到,此處地界,瀰漫着一股令人全身發緊的肅靜氣息。
安靜,莫名的安靜,說不出的安靜,似乎這裡的春天,就是悄無聲息,只能在一片安靜中存在的一般。
“傳本將之令,挑出數十名精銳白甲,前往鎮遠堡各處地界探查,全軍其餘部隊,全部集結一處,不得分散,以免中了唐軍埋伏。“沙爾虎達警恂地環視四周,冷冷下令。
”嗻,奴才遵令!“
數十名白擺牙喇騎兵,有如數十支出弦之箭,向鎮遠堡的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望着這些自已派出的精銳騎兵,沙爾虎達眉頭深擰,一臉嚴肅,他一聲大喝,令全軍集結成陣,緩步向鎮遠堡深處慢慢行進。
全軍向前行進不過小半個時辰,沙爾虎達忽聽得前進隱隱有慘叫聲傳來。
聽到這聲聲慘叫,沙爾虎達與後面跟行的一衆騎兵,皆是臉色大變。
他全身一激凌,心下暗道不好,知道肯定是出去的哨騎中了唐軍埋伏了,立即急聲下令:”全軍注意,前面應有唐軍埋伏,萬萬小心!“
他這話一說完,便又看見,兩名衣盔不整的白擺牙喇兵,正從遠處急急縱馬回來。
”主子,主子,不好啦!“兩名哨騎邊跑邊大聲喊叫,聲音十分悽慘。
到了離多鐸約十步開外,二人滾鞍下馬,連聲急稟:“甲喇主子,不好了!唐軍在前面設了埋伏,我們方要靠近鎮遠堡,便有火銃連綿打來,端的是又準又狠!數十名兄弟猝不及防,或死或傷,只有我們兩人逃了出來啊!”
見二人這般惶恐的表情,沙爾虎達怒氣填胸,心下更是痛惜不已。
好麼,數十個精銳白甲,這可是大清軍隊中的寶貴財富啊,就這麼窩囊地被唐軍全部射殺,這簡直是一種極大的恥辱。
此仇不報,誓不爲人!
沙爾虎達好不容易抑制住內心的憤怒,又急聲喝問:“那你們可此番前去,可是看清了唐軍在何處設了埋伏?”
“稟主子,唐軍在鎮遠堡周圍,環挖了數道溝塹,裡面藏着極多火銃手,端的是狠毒異常!他們早作了準備,趁我們不注意,入得射程,一番密集火銃打來,我們兄弟多人,立即死傷慘重……”
“好了!不用再說了!”沙爾虎達煩躁地打斷他的話:“那你的意思,可是唐軍已挖好坑道,做好埋伏,就等我軍前去自動上鉤是吧?”
“這……”
沙爾虎達揮了揮手,示意二人退下,現在的他,感覺自已現在似乎是進退兩難。
因爲,現在他既害怕唐軍埋伏,不敢率部繼續抵進偵查,又不敢輕易率兵撤退。
畢竟,自已的偵查任務根本就沒有做好,對唐軍的部署與防禦情況認識依然是一團模糊,若就此撤退,多鐸必定會對自已極其失望,甚至對自已大加處罰也說不定。
怎麼辦?是進是退,都要自已趕快拿主意,這樣僵持等待總不是個辦法。
沙爾虎達又氣又恨,有如一隻焦頭螞蟻,他仔細思慮了一陣,最終下定了決心。
那就是,不惜再犧牲一百名哨騎性命,也要把唐軍陣地情況給探查清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沙爾虎達絕不能容忍自已無功而返,這簡直是八旗勇士的巨大恥辱!
他一勒馬繮,咬牙喝道:“傳本將軍令,再選出一百名哨騎,一路小心警戒前行,務必要探查出唐軍的陣地形勢,再速速回報!”
“嗻,奴才遵令!”
一百名清軍哨騎縱馬前馳,目視着他們消失在遠方的沙爾虎達,一臉關切神情,內心卻是提心吊膽無以言表。
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當遠方依稀傳來排槍打放的聲音時,沙爾虎達的內心,有如壓上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讓他簡直喘不過氣來。
最終,當他看到僅剩下不到十騎的哨騎兵馬,從地平線上踉蹌出現時,沙爾虎達內心有如刀割.
好麼,一百名哨騎前去,竟然僅存不到十騎返回,已方的傷亡之重與唐軍的狠辣兇悍,都讓沙爾虎達爲之扼腕。
不過,饒是如此,他在心下依然心存僥倖,那就是,縱然如此,這些逃回的清軍哨騎,若能帶回唐軍的陣地信息,那麼所有的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都是有價值的。
沙爾虎達這個僥倖的希望,迅速地被殘酷現實打破。
他驚愕地看到,在這些狼狽逃回的哨騎後面,竟有看似鋪天蓋地的唐軍騎兵呼嘯而來,帶着凌厲的殺氣,有如平地突起的一股黑色狂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