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圓圓何許人也?
陳圓圓出身於貨郎之家,母親早亡,育於姨夫家,從姨父的姓“陳“。居於蘇州桃花塢。隸籍梨園,天生麗質,才華橫溢,因此名聞遐邇,爲吳中名優,戲曲家尤西堂少時“猶及見之“。
陳圓圓色藝雙絕,名動江左。她自幼冰雪聰明,豔驚鄉里。時逢江南年穀不登,重利輕義的姨夫,遂將圓圓賣給蘇州梨園,善演弋陽腔戲劇。
她初登歌臺,扮演《西廂記》中的紅娘,人麗如花,似雲出岫,鶯聲嚦嚦,六馬仰秣,臺下看客皆凝神屏氣,入迷着魔。陳圓圓“容辭閒雅,額秀頤豐“,有名士大家風度,每一登場演出,明豔出衆,獨冠當時,“觀者爲之魂斷“。
這樣的絕世美人,得到了當代復社才子冒襄的喜愛。據冒襄《影梅庵憶語》載,冒襄與陳圓圓私訂盟約在崇禎十四年秋,此後冒襄因家事牽累,未能赴圓圓約會。其間圓圓屢次寄書冒襄,促其踐約,冒襄皆不及回覆。
才子的軟弱與猶豫,終於使他與一代美人陳圓圓,擦肩而過。
到了崇禎十五年仲春,陳圓圓被外戚田弘遇,也就是崇禎帝田妃之父,給劫奪入京。“十五年春,戚畹田宏遇南遊吳閶,聞歌妓陳沅、顧壽。名震一時,宏遇使人購得顧壽,而沅尤靚麗絕世,客有私於宏遇者,以八百金市沅進之,宏遇載以還京。“
陳圓圓入京後,成爲田弘遇府上的家樂演員。田弘遇因貴妃去世,日漸失勢,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以及在亂世中找到倚靠,有意結交當時聲望甚隆且握有重兵的吳三桂。
因此,田弘遇刻意盛邀吳三桂赴其家宴,“出羣姬調絲竹,皆殊秀。一淡妝者,統諸美而先衆音,情豔意嬌。“而這位淡妝麗質的歌姬,就是陳圓圓。
前來飲宴的吳三桂,十分驚詫於陳圓圓的美豔,“不覺其神移心蕩也“。
臨近告辭時,田弘遇故意問道:如果流寇逼近京城,怎麼辦?吳三桂直率地說:如果田公把圓圓送給我,那麼我可以保證,田公無恙,國家無恙。
田弘遇聞言而喜,他心中明白,既然吳、陳兩人都有意,自已又能得以攀上吳三桂這根高枝,故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答應了這個請求。
田弘遇遂慷慨解囊,將陳圓圓盛裝打扮之後,並置辦豐厚的妝奩,再派人有如正式送女出嫁一般,敲鑼打鼓地送至吳府。
正當他們如膠似漆,親暱百般之時,朝廷擔心邊城空虛,韃虜乘虛入寇,故催促已任寧遠總兵的吳三桂,趕快出關駐守,不可再留戀於京城。正與陳圓圓纏綿恩愛的吳三桂,本想攜帶陳圓圓同行,但父親吳襄擔心崇禎皇帝獲悉此事,嫌吳三桂沉迷女色會對他的仕途有影響,故勸他把圓圓留在京城,讓他獨自一人先行趕回寧遠。吳三桂十分無奈,只得依依不捨地離別佳人,獨自前往寧遠。
卻沒想到,造化弄人,他這一去,與自已的家人,與自已心愛的女子,卻是近乎永無相會機會的訣別。
其實,李自成在進入紫禁城後,飽暖思**,他詢問過太監,說皇帝后宮佳麗三千,爲何沒有一個國色天香?
李自成問完這番話,那太監便回答道:先帝憂心於國事,拒絕聲色,因此後宮沒有佳麗。不過,只有一個陳圓圓,堪稱是絕代佳人,田妃之父田弘遇,曾想送給皇帝,卻遭皇帝拒絕。後來田弘遇送給了吳三桂將軍,將軍出關,圓圓留在府內,現在與吳襄住在一起。
李自成雖然好色,卻也還算有些頭腦,沒有完全被女色衝昏了基本的理智。
他知道,自已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便是儘快派人去收編山海關總兵祖大樂與寧遠總兵吳三桂的兵馬,從而徹底解除明廷在北面的殘餘勢力,使自已一可獲得更多的投降兵馬,二可使治下的領土與滿清交界,獲得足夠的緩衝空間。
因此,如果爲了滿足自已的色心,而去逼迫吳襄交出陳圓圓,那自已只會收穫一個絕對的死敵,這在解決吳三桂這個麻煩前,絕對是一個極度愚蠢的舉動。
當然,這樣的絕世美人,也不能讓吳三桂這樣一個將來的降將獨自享用,李自成在心下作了決定,那就是等到投降吳三桂,收編了他的部衆之後,再隨便找個由頭,一刀宰了他,從此徹底霸佔絕代美人陳圓圓。
所以,李自成在詢問過此事後,便決定暫時不再對陳圓圓有任何舉動。與此同時,爲了防止有人趁機打陳圓圓以及吳襄的主意,他還特意派了數十名軍兵,去吳府對他們加以保護。
李自成是想着,等到追贓助餉差不多完成後,再派遣降將唐通,帶了犒賞銀子四萬兩,以及吳襄的家書,前往寧遠招降吳三桂。
只不過,李自成萬萬沒想到,他自以爲做得十分隱秘,連最親信的將領都沒有告訴。應該無人知曉這吳府之中,還有這樣金屋藏嬌的故事。
卻沒想到,現在卻被駱養性這廝,提前告訴了號稱大順第一色魔的劉宗敏,這簡直就是把一隻香噴噴的烤雞擺在野貓子面前,焉有不下嘴的道理!
剛剛飽吃了一頓酒飯,喝得醉矄矄的劉宗敏,聽了駱養性的稟報,當即喜不自勝,立即便帶着一從隨衆,由駱養性帶路,前往吳府而去。
一行人來到吳府處,府外有稀稀落落有十餘名兵士在看門。他們一見到夜幕中,有一行人正快速地朝吳府過來,這些看門的兵士中,一名什長模樣的人見狀心疑,衝着他們厲聲大喊:“喂,你們哪部分的?闖王有令,此處不許進入!”
聽到這名小什麼的喝令,劉宗敏瞪着血紅的眼睛,長長地了個飽嗝,臉上便是兇相畢露。他搖晃着走近這名小什長,二話不說,啪的一聲,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在他臉上。
那什長一聲慘叫,噗地一聲,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你個瓜慫!竟敢盤問起老子來了!真是討打!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誰!”劉宗敏叉着腰,衝着這名什長厲聲大罵。
這名什長捱了這兇狠的耳光,又看清了來人是劉宗敏,頓是心下大懼,遂再不敢違抗,他與一衆手下,唯唯喏喏退到一邊。
此時,聽到外面動靜聲大,裡面的吳襄等人,急急跑出府來,他們一見到竟是劉宗敏前來,各人俱是一驚,慌忙跪倒於地。
“小老兒拜見將軍!”年過花甲的吳襄,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劉宗敏面前。“小老兒不知將軍駕到,有失遠迎,實是罪過。”
劉宗敏一聲冷笑,隨即擡了擡手,示意他起身說話。
”吳襄,俺來這裡,也不想與你這廝說甚虛頭巴腦的廢話,你就把那陳圓圓,給俺交出來就行了!“
聽到劉宗敏這句大咧咧毫不掩飾的話,吳襄臉色大變。
”將軍,不可啊!“吳襄急急回道:”圓圓乃是犬子愛妾,是名有夫之婦,如何配得上將軍你呀。對了,本府尚有數名姿色尚可之歌姬,若將軍不棄,可讓她們出來與將軍相見。“
”去你孃的吧!“劉宗敏聞言大怒:”吳老狗,你他孃的耳朵聾了麼?老子想要的是陳圓圓,你竟敢找些歌姬來打發俺,真是他孃的給臉不要臉!老子再給你一次機會,立刻把陳圓圓交出來,不然,老子現在就要打爆你的狗頭!“
吳襄一臉戚色,又苦苦哀求道:”將軍,不可如此啊,圓圓乃是犬子……“
他一語未完,劉宗敏已是狠狠一腳踢來,正中其胸,可以清楚聽到胸骨的碎裂聲。
吳襄一聲慘叫,撲通一聲,仰面摔倒在地。
”入你娘,老子說的話,你他孃的沒聽到嗎?非要逼老子動手是吧?“劉宗敏罵罵咧咧,他刷的一聲,插出腰刀,橫擱在吳襄脖子上。
見到這柄在月色下寒光凜冽的腰刀,吳襄嚇得渾身哆嗦,臉色煞白的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是下意識的後退着。
見吳襄兀自不答話,劉宗敏心下暴怒,臉色陰狠的他,下意識地加了一把勁,吳襄的脖頸,立刻有暗紅色的鮮血滲出。
”老東西,你到底叫不叫,你再不叫她出來,老子先一刀宰了你,再去屋中搜查,陳圓圓一樣逃不出俺的手心!“
劉宗敏一邊說話,一邊手中繼續加勁,眼見得吳襄脖頸鮮血如注,怕是下一步就要被切斷脖頸動脈之際,從府中傳來一聲嬌叱:”休得無禮!快放開我公公,我跟你走!“
劉宗敏聞言一愣,他扭頭望去,只見讓他垂涎三尺的陳圓圓,正站在院子門口,對他怒目直視。
陳圓圓這般嗔目直視,卻讓劉宗敏這個粗魯的武夫,給看得呆住了。
此時此刻,也許只有陳圓的舊情人冒襄的詩句,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其人澹而韻,盈盈冉冉,衣椒繭,時背顧湘裙,真如孤鸞之在煙霧“
“婦人以資質爲主,色次之,碌碌雙鬢,難其選也。慧心紈質,淡秀天然,平生所見,則獨有圓圓爾。“
劉宗敏雙眼放光,嘴角流涎,他嘿的一聲,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俺滴個乖乖!這世上真有這麼標緻的美人呢,哈哈,老天待劉某不薄哇!今天晚上,俺老劉要不拿出渾身解數出來,就他孃的不是個男人!“
他一說完,放聲大笑,旁邊的軍士,皆齊聲鼓譟歡呼起來。
劉宗敏快步走到陳圓圓面前,用淫蕩至極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放肆地用鼻孔湊近她臉蛋嗅了嗅,忍不住又嘿嘿笑了起來。
陳圓圓見他這般無狀,心下噁心得緊,卻又只能強自抑住。
她輕嘆一聲,臉無表情地對劉宗敏說道:”將軍,妾身願隨將軍而去,只希望,將軍不要再爲難我老父親。“
”這個好說,好說。“劉宗敏忙不迭地笑道:”只要小娘子願隨俺而去,吳老爺子咱定不會爲難他。那麼,俺也不多說啥了,就請小娘子隨俺離去,今晚一齊樂得快活吧,哈哈。“
陳圓圓淚光盈盈,她用哀慼無助又幽怨無比的目光,凝視着猶呆坐於地的吳襄,良久,才哏地一聲,跟着劉宗敏走出府門而去。
此時,一直守在府外的駱養性,已安排了一頂小轎過來,見到陳圓圓出來,駱養性忙上前迎接。
見到這位前錦衣衛指揮使一臉諂笑地迎了過來,冰雪聰明的陳圓圓立刻想到了,劉宗敏這廝,與吳府向無交集,他突然來找自已,定是駱養性這個前錦衣衛指揮使出的壞主意。
這個傢伙,真是端的可恨!
在行過駱養性身邊時,陳圓圓故意停了一下。她目視前方,冷冷地說出這句話:“駱指揮,小女子送你一句,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駱養性聞言,頓時臉色大變,只不過,他尚未回話,陳圓圓已昂然前行,自行走入轎中。
夜色微茫,涼風瑟瑟,劉宗敏騎着高頭大馬,哼着小曲率先在前開路,一行人穿街過巷,很快就消失在夜色深處。
而眼見得劉宗敏一行人走遠,一直站在府門外呆呆眺望的吳襄,噗的一聲,吐了一口老血出來。
整個人瞬間站立不穩,軟軟地向門檻倒去。
“老爺!……”旁邊的家隨家僕阿貴眼尖,急急地將他扶住,才讓吳襄免摔了一跤。
吳襄在阿貴的摻扶下,踉蹌着回到屋內。
阿貴正要去打水,想把身上沾滿血漬的吳襄給擦洗乾淨,卻被吳襄一把叫住。
”老爺……“
”阿貴,家裡的事,不要你管了。我交待你一件事,你立刻去辦吧。“吳襄雙眼望着遙遠的窗外,面無表情地說道。
”老爺有何吩咐,阿貴立刻去做,絕無二話。“
”那好,我要你立刻做好準備,趁這些時日京城混亂之機,早早混出城去。然後,徑去寧遠,通知我兒家中之變故。“吳襄說到這裡,臉上是說不出的感傷與怨怒:“你記住,要告訴吾兒,說爲父在京城中,受了流賊之大辱!圓圓亦被流賊劉宗敏擄走……,他將來若有機會,一定要爲爲父,爲圓圓,報此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