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此仇不報非君子

豪格聽到這話,猶然有些未反應過來。他怔怔地看着這人手腳麻利地割斷捆綁的繩子索,一時間,竟恍如夢中,不知道要如何回話。

那人在迅速割斷強索後,便拉着豪格要撤走。直到這時,豪格才反應過來,他一把拉住那人手臂,急聲問道:“這位壯士,爲何只能救出我一人,我這些家小……”

“來不及了!”那人粗魯地打斷他:“我唐軍安全司,在盛京城中的人員已十分有限。如何保得住你恁多人口!現在只能先把你救出來,便算是完成任務了。“

豪格臉色蒼白,臉上肌肉在劇烈的抽搐,他微張着嘴,眼中竟有淚光晶瑩。

見他這般模樣,那人又道:”這等要緊關頭,如何顧得恁多!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且記下今日之仇,來日重振旗鼓,再爲你這些家小報仇,亦不爲遲。”

豪格緊緊地抿了抿嘴,臉上劃過一道慘笑,他哏聲道:“壯士說得是,此仇不報非君子,卻不可急於一時一日。這仇某家記下了,來日定向多爾袞報此血海深仇!”

一片混亂中,已然換上平民裝束的豪格,與這名安全司人員,迅速消失在人羣中。

菜市口鬧騰了很久,才最終安靜下來。驚魂甫定的行刑人員,見到法場上諸人皆在,唯獨少了豪格,頓時皆是驚恐萬丈。

他們立刻向上稟報,同時對法場上的豪格家小嚴加看管。

很快,得知菜市口法場被劫,豪格失蹤脫逃的消息後,攝政王多爾袞,其驚愕與憤怒,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

他象一頭暴怒的獅子,立刻下令,將豪格的家人奴僕,繼續全部在菜市口斬殺,一個不留。

此令一下,菜市口重新開斬,豪格一家從老到小,數十條人口,皆被斬於市,整個菜市口人頭滾滾,血流滿地,場面十分駭人,慘不忍睹,卻讓一衆重新聚集圍觀的羣衆,在驚駭之餘,亦過足了眼癮。

而豪格等人,從法場脫逃後,不敢稍停,立即從盛京城中潛出,直奔城西碼頭,與當日德克西克他們一樣,隨即從這裡乘坐早已安排好的船隻潛逃。

按唐軍安全司設定的路線,豪格從瀋陽逃出,在碼頭乘船後,一路從遼河乘船入海,直駛營口。而到了營口後,復有唐軍水師船隻,泊於海面等候,再暗中接其逃往山東。

一切計劃,皆是佈置周密,環環相接,未出任何紕漏,故豪格的此次出逃,堪稱十分順利。

四天後,在豪格從營口乘船渡海之際,已在旅順城中休整完畢的鰲拜部兵馬,以及數千名清軍俘虜,亦全部被唐軍水師送往山東。

得到豪格、鰲拜、楊善俱來山東的消息,唐王李嘯十分高興。

清廷此番內鬥,真真天助我也!

他當然知道,能得到諸如豪格鰲拜這幾個在清廷中,曾經極有份量的人物,對自已的幫助有多大。

可以說,現在的豪格,已然被多爾袞逼迫得徹底斷絕了歸國之路,他現除了全身心地依附自已外,再無任何出路。

那麼,在這樣的狀況下,他除了死心塌地爲自已效忠,從而重新謀取進身之階,同時爲一家慘死的家小報仇外,再無任何辦法可想。

如果能好好藉助他們的影響與勢力,就一定能不斷地給清廷製造混亂與紛爭,他們存在一日,多爾袞就難於安穩一朝。可以說,豪格他們現在落在自已手中,等於給自已憑白增添了一張王牌。而對於多爾袞來說,則是一個永遠無法擺脫的噩夢。

豪格孤身一人單獨前來,倒是比鰲拜他們,速度快得多。他提前來到濟南後,李嘯立即在客廳中接見他。

二人見面之際,豪格見到面前身着鮮紅蟒袍,玉帶金冠,位極人臣的李嘯,再看看自已一身襤褸,極其不堪的模樣,他的心下,五味雜陳,一時羞愧難當。

而在李嘯眼中,當他看到對面的豪格如此落魄,這位曾經權傾朝野的大清肅親王,這位曾在疆場上與自已生死搏殺的老對手,現在竟然悽慘落魄到了這般境地,亦不由得心中感嘆不已。

可悲呀,曾經的大清肅親王,皇太極的長子,曾與多爾袞分執大清權柄的要人,現在竟到這般田地。

若不是自已得到情報後緊急救援,他才得以從法場上僥倖死裡逃生,此時的豪格,只怕早成斷頭枯骨一具了。

李嘯心下百感交集,一時間,竟亦不知道要如何說話。

忽然,撲通一聲,豪格掀襟跪地,打扦下跪,他向李嘯大聲稟道:“唐王在上,在下受此救命大恩,心中惶愧,何以言之,但請受豪格一拜!”

李嘯淡淡一笑,快步上前,將他虛扶而起:“豪格不必如此,快快起身說話。”

沒想到,豪格卻兀自不動,有如沒聽到一般。

“唐王,有些話,在下若不說完,絕不起身。“豪格低垂着頭,拱手繼續說道:”先前時節,在下與貴部疆場爭殺,實是各爲國家,絕無私怨。後來,因形移勢變,在下雖受貴軍救援,但迫不得已,不得不與多爾袞和解,從而共同迎立順治,以安清境。這般做法,亦是多有不得已之苦衷。而這諸般情形,又如何儘可在此一一道來。還望唐王能不咎既往,恕某前罪……”

“不必如此,本王既能派人救你出來,便絕無再與你深究前事之意,豪格你多慮了。”李嘯一聲大笑,伸出手去,扶他起身。

豪格起身後,一臉通紅,滿是愧色,他低垂着頭,不敢與李嘯對視。

李嘯微微一笑,示意他入座說話。

賓主分別看座後,豪格又率先說道:“唐王,多謝你能這般寬大爲懷,豪格不勝感激。既然過往之事,從此休提,那在下就從今之後,在唐王手下安心效力了,唐王要如何驅使,但憑下令爲是,在下斷無二話。只不過,我心中之大恨,若不能報,此生不得安睡矣!”

“可是要殺多爾袞乎?”李嘯直接點破。

豪格眼前一亮,立刻回道:“唐王之語,洞見我心。我若不能報多爾袞殺我全家老小之仇,萬難解恨,死不瞑目。豪格鬥膽請求,望唐王恩准,將來若有機會與多爾袞對戰之際,豪格願效死力。在下定要親斬此獠之首,爲我全家老小報此不共戴天之大仇!”

李嘯見他一臉肯切與怨憤的模樣,心下十分快意,表面卻滿是同情神色。

他立即回道:“很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豪格你既有此心,本王安可不加滿足。現在鰲拜楊善部兵馬,以及數千降兵,皆在旅順,不日當可皆來山東。本王便允許你,暫時統領這支兵馬,將來與清廷作戰時,你部可作先鋒與敵接戰,將來若能擒獲或斬殺多爾袞,本王親自爲你表功!“

聽了李嘯的表態,豪格十分感奮,他立即起身,拱手言道:”唐王如此體諒,豪格感念之至,再次多謝唐王成全!從今之後,豪格願爲唐王鞍前馬後,肝腦塗地,盡效死力!”

李嘯對他這番表態,擺出一副十分欣賞的態度,又大大誇讚了他一番,遂後,便復對他作了進一步安排。

接下來,李嘯任命其爲滿洲統領,等鰲拜部兵馬到來,便全部由他指揮,聽他們調遣安排。

豪格全軍,接下來在山東之地整編,人人剃辮易服,改漢名,習漢俗,然後全軍拽唐軍組織模式改編,安插監撫司人員,遵從唐軍制度條例。待整編完成後,全軍開往山海關,準備先在這裡,與原有的唐軍第一鎮丙營祖大樂部兵馬一起,迎戰流寇李自成與清廷多爾袞的合力夾攻。

聽到李嘯這般安排,豪格目光閃爍,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神色。不過,他迅速大聲應命,全盤同意,並再次表態,誓要爲李嘯投鞭抱效,願爲李嘯肝腦塗地亦在所不惜。

李嘯則復對他大加慰勉,隨後又下令,安排盛大酒宴,給他接風洗塵,最後,賓主盡歡而散。

當天晚上,李嘯復與贊畫陳子龍二人,在客廳中繼續密談。

“唐王,你認爲,豪格這番被我軍救出,前來投效我等,那他今後,可會真的就此效忠於我們麼?”躍動的燭光下,陳子龍面帶憂色地問了一句。

李嘯直視着他探詢的目光,輕輕一笑,然後微微搖了搖頭。

“哦,唐王之意,可是豪格現在雖爲我軍所救,卻是日暮途窮,不得不暫在我軍中棲身待命,但此人將來勢大之後,必定腦後生反骨,將來要反叛我軍麼?”

“可以這麼說。”李嘯平靜地回答。

陳子龍目光灼灼:“既如此,那大人爲何要……”

李嘯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問話,隨後輕呷一口茶水,方悠悠地說道。“臥子,你要知道,世界上,就沒有一樣東西永恆不變。但是,就算這樣東西將來會失去或變化,但它現在能爲你所用,就沒必要太過執着於,是否能用長遠了。畢竟,短暫而巨大的用處,如能用好,亦何樂而不爲呢?”

陳子龍一臉恍然大悟,他微微一笑,又低聲道:“還是唐王看得長遠。那麼說,唐王你可是打算,先利用豪格的人氣與影響,讓其統率兵馬,來與多爾袞作對,到了最後打敗多爾袞,甚至掀翻清廷之後,再將野心漸起的豪格,加以除掉麼?”

李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臥子之意,正合本王之心。豪格乃是一名驍將,現在又報仇心切,實是大有利用價值,自然要人盡其用,方是最爲合適之舉。況且,他部下軍兵,皆要先在山東之地,仿唐軍制度受本王改編,他想惑軍造反,實是極難。若他聰明一點,知道軍隊已被我軍暗中掌控,其長子又已成爲我軍人質,則其斷不會輕易反叛。而他若利慾薰心,將來堅決要反,本王自有辦法,將其除掉,絕不留後患。”

兩天後,鰲拜與楊善,帶着一衆兵馬,以及豪格長子齊格順,亦來到了濟南城中。

至此,豪格與齊格順父子終於相見,一時間,雙方皆是百感交集,互相抱頭痛哭不止。

見此情景,鰲拜與楊善二人,回想當日在清廷中的情景,二人亦是十分感傷,各自搖頭嘆息不止。

最終,過了許久,各人才終於冷靜下來,豪格先讓齊格順下去休息,便復與鰲拜楊善二人密談。

他向鰲拜楊善二人,簡要地談了李嘯對其下部衆的整編計劃,便開始細心觀看二人的態度。

不出他所料,聽了豪格的話,鰲拜與楊善二人,既十分激動,又隱隱面帶憂色。

“肅親王,剃辮易服,改漢名,習漢俗之類,在下已然想過,倒沒什麼。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些名義上的改變,咱們倒也可以接受。只是,若唐軍這般整編,這些老部下,只怕會從此深受唐軍控制,雖然還算是我等部衆,只怕再不能如先前那般如指臂使了吧?”鰲拜首先發言,他一臉憂色忡忡。

“是啊,肅親王,我等雖蒙唐軍恩德,脫離了多爾袞的魔爪,但現在我們既來投靠唐軍,卻沒想到,他們還會對咱們來這一手,如此一來,我們只怕會是最終成爲空頭將軍,對下屬的管制,只怕亦會名不符實,這樣的話,將來的情景如何,卻是難說得很呢。”楊善亦皺着眉頭,十分猶豫地說出自已的見解。

聽了二人的回話,豪格微微一笑。

他這番話語,其實說起來,只不過是試探一下,看看二人到現在,是否依然還會對自已言聽計從,是否依然願聽自已這個曾經的大清肅親王號令。

但現在看二人態度,這二人還是對自尊敬有加,凡事皆能從自已方面的利益加以考慮,這樣的話,二人尚是十分可靠,故自已應可以把內心的真實所想,對二人直說了。

豪格故意輕嘆一聲,便沉聲回道:“你二人這般作想,本王其實亦如是觀之。但你們要知道,現在我們最爲緊要之事,便是暫從唐軍之安排,打垮打敗多爾袞這廝,雪報我家仇,復興我大清,方是最爲緊要。而到了那時候,本王定亦重新積累了足夠的威望與本錢,到時候,再來看看,要如何與唐軍翻臉,亦不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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