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主帥從馬上滾落於地,旁邊的護衛連聲驚呼,紛紛急急下馬,迅速將他從地上攙扶而起,隨後緊掐人中,左夢庚才悠悠醒轉。
他用失神的目光環視衆人一圈,卻又噗的一聲,吐出一口污血,然後便放聲痛哭。
一衆護衛,以及全體左軍,此時此刻,亦是人人臉現震怖之色,個個面容憂愁哀切。
唉,寧南侯左良玉都被唐軍給砍了頭,那麼自已跟着這能力遠不如其父的左夢庚,還能有何前途呢?
這樣沉重的問題,壓在每個人心裡,讓現場氣氛愈發壓抑沉悶。
嚓的一聲,左夢庚拿出一把解首刀,朝額頭狠狠一抹,一抹殷紅立即瀰漫滲出。
他舉起右手,在臉上用力一抹,整張臉立即變成可怖的通紅,配合他猙獰的表情,有如厲鬼。
“父親,孩兒在此立誓,今生今世,不論付出何等代價,一定要砍掉李嘯狗頭,血祭英魂,爲你報仇!”
山野之中,左夢庚的聲音有如淒厲的狼嚎,久久迴盪在山谷之中。
他雖這般痛徹喊叫,只是在心下,他知道報仇之願,難抵現實殘酷。
畢竟,僅憑自已這倉皇南撤全無根基的近十萬兵馬,現在根本就難與風頭正盛士氣如虹的唐軍對抗,於今之計,只能在湘西南這一隅之地,憑着險峻的地勢一邊自守,一邊徐圖恢復,方爲唯一可行之策。
於是,左夢庚在哭嚎了一陣後,只能十分無奈地率軍繼續南撤,準備撤到湖廣西南的靖州一帶,在這裡紮根下來,休養生息。
曠野茫茫,這隻士氣低迷旗幟散亂的隊伍越行越遠,最終完全消失在崇山峻嶺之中。
武昌城被兵不血刃攻下,寧南侯左良玉亦被斬殺,這樣的好消息,很快就被黃得功以飛鴿傳信的方式,傳到正在南京的唐王李嘯耳中,李嘯得到消息,心下的歡喜簡直難以言喻。
好哇,現在左良玉一死,武昌重鎮以及整個湖廣之地,皆會落入唐軍之手,這塊華中地區最爲膏腴的土地,終於牢牢地被自已攥在手中了,得到這面積廣大地產豐饒人口衆多的湖廣之地,唐軍實力將愈發增強,放眼四周,更無敵手。
李嘯欣喜之餘,立即下令,安排唐軍各個部隊,接下來的具體行動。
他下令,着劉國能的第六鎮兵馬,就此撤回江淮,分駐各個要點,以免大順軍乘虛而入攻入江南。畢竟江南一帶,是唐軍最關鍵的根據地,萬萬不可有任何閃失。
黃得功的第九鎮兵馬,則繼續掃滅整個湖廣北部的左軍殘餘勢力,要將整個湖廣北部,全部納入唐軍治下。
至於安和尚的第二鎮兵馬,則是徑從荊州直下湖廣南部,將除了湘西南一帶的湖廣南部全部佔據,絕不給左軍任何死灰復燃的機會。
至於左夢庚的十餘萬兵馬,他們現在據佔靖州這樣窮山惡水的險峻之地以苟延殘喘,李嘯決定,暫且放過他們,而把兵力用於更爲重要與緊迫的地方,畢竟,可以預見左夢庚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對自已毫無威脅,暫且放他們一馬,亦無不可。
而與此同時,李嘯決定,在吸納了大批的左軍降兵基礎上,擴編成立唐軍第十一鎮的兵馬。
第十一鎮鎮長,由原唐軍第二鎮副鎮長莫長榮擔任,併兼任甲營營長,第十一鎮副鎮長,則由那手刃左良玉向唐軍大表忠心的王德仁擔任,同時由他兼任乙營營長,至於第十一鎮丙營營長,則由在黃州城外向唐軍投降的金聲桓擔任。
而莫長榮在擔任第十鎮鎮長之後,其第二鎮副鎮長一職,由原先的第二鎮丙營營長高傑擔任,新任的唐軍第二鎮丙營營長,則由那率部在九江城下投降唐軍的左軍舊將郝郊忠擔任。
李嘯希望,在基本消滅了左軍勢力的前提下,大力重用象王德仁、金聲桓、郝效忠這樣的左軍降將,從而爭取人心,讓這些降將知道唐軍能不計前嫌知人善用,從而讓他們心服口服,能更好地爲唐軍忠心效力。
當然,這第十一鎮新編部隊,其下屬中低階軍官,也與其他唐軍軍鎮的組建一樣,皆是從唐軍其餘鎮調入,並也同樣在軍中建立監撫司安全司等唐軍獨有的單位,以此方式,保證整隻軍伍不出現原則性偏差,實現李嘯對軍鎮的強力控制。
按李嘯的要求,這新編第十一鎮兵馬,全軍皆在武昌編練,若是編練整備完成,便全軍入川,以待下一步行動。
按李嘯的構想,唐軍在平定湖廣後,由黃得功的第九鎮兵馬,據守整個湖廣,主要防備北面的大順軍。
劉澤涵的第八鎮兵馬,則守備江西,以防備南邊的鄭芝龍部。至於現在湖廣地界的唐軍第二鎮與第十一鎮兵馬,則準備全部入川作戰。
等這兩鎮兵入到川東川南之際,再與唐軍曾英部的第十鎮兵馬匯合,三鎮兵馬齊力合攻張獻忠的大西國,爭取在最遲一年時間內,將這個相對而言最爲弱小的流寇勢力,徹底消滅。
到現在爲止,唐軍已據佔了山東、南直隸,浙江,江西,湖廣,川東這些古代中國最爲精華的土地,擁有大量可供支配使用的人口。且各個地區業已連成一片,運兵調配皆十分方便。如果再加上其廣袤的海外領地與人口,李嘯的實力,在這個明末時代,已是首屈一指四顧無敵的存在。
雄兵在手,操刀必割,有了這樣雄厚的實力與軍力,接下來,如何消滅諸如韃清、大順、大西,以及剩餘的弘光僞朝勢力,便成了唐軍的當務之急與重中之重。
天無二日,民無二王,掃滅羣雄一統天下的時刻,終於就要到來了。
按李嘯的構想,本要在消滅左良玉部的左軍兵馬後,全軍合力,一鼓作氣掃滅南明弘光僞朝,只不過,考慮到那南明弘光僞朝中,勢力最大的鄭芝龍部,因爲有龐大的水師以及海外據點,難以驟滅,故暫時還只能從長計議。
當然,李嘯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先放棄吃掉南明最爲強大的鄭芝龍部,而是先把其雲貴與廣西等地先行吞併。但是,鑑於這些省份,地勢偏遠,民窮地瘠,實際佔領的意義並不太大,反而在佔領後,前期要拿出相當多的兵力去佔領,並且耗費相當多的金錢去開發,這樣的事情,顯然不是當務之急。
所以,李嘯經仔細考慮,最終還是決定,暫且放過弘光殘餘勢力,而去對那地盤最小,勢力最弱,卻依然野心勃勃,妄然四下擴張的張獻忠大西國下手。
唐軍席捲湖廣,左良玉身死藩滅,其治下土地基本盡落於唐軍之手的可怕消息,很快就傳至大西國中。
聽到這個驚雷一般的震撼消息,大西君臣人人震怖,大西國主張獻忠,立即在原蜀王府,即現在的大西皇宮中,緊急召集羣臣議事。
臉色陰鬱的張獻忠,默然環視下面一衆低頭無言的文武大臣,心頭的煩惱,卻是愈發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終於,還是他一聲長嘆,打破了殿中那死一般的寂靜:“奶奶的,真沒想到,唐軍在短短數個月內,竟能橫掃湖廣,如入無人之境,左良玉這廝數十萬大軍,竟是連戰連敗,分崩離析。更可笑的是,左良玉這慫貨自個也被叛變的手下大將給砍了頭,這,這真他孃的令人意想不到哇!”
張獻忠說到這裡,又恨恨地說道:“唐軍的戰力,真他孃的強悍。想當初,俺派出六萬精銳攻打川南,卻反被唐軍前後夾擊,打了個大敗而歸,還折了我兒能奇,實實令俺心下萬分痛恨!哎,你們一個個別佇站着象個棒槌啊,都他孃的給老子發表點意見,都他孃的說說自已的想法啊。”
張獻忠此話一出,下面的文武羣臣,很多人開始低低地交頭接耳,一時間殿堂內嘈雜紛亂,象密集蒼蠅飛舞一般的嗡嗡作聲。
這些臣子中,神情最爲難看的,便是張獻忠的義子孫可望(現名張可望),他微微擡起頭,怯怯地向張獻忠望去,卻發現張獻忠那兩道憤怒的目光,正直直地戳在他臉上,不由得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自從當日大敗於敘州城下,六萬精銳僅餘一萬餘人逃出,且折損了義弟艾能奇之後,張獻忠對孫可望這個表現如此無能的統軍之將十分不滿,在他帶領敗兵灰溜溜地回返成都後,盛怒的張獻忠,立即下令要將孫可望推出問斬。
幸得一衆大臣苦苦求情,說平東王孫可望雖有敗軍之責,但往日多有戰功,不可因一戰之敗而治其死罪。且唐軍戰力強悍又太過狡猾,此戰雖敗,也非是孫可望一人之罪。更何況,在這唐軍前後夾擊的困難局面下,孫可望依然臨戰不亂,總算帶回了萬餘殘餘兵馬,也算是稍抵其罪了。
因爲這一衆朝臣的苦苦相勸,張獻忠才最終免去孫可望一死,饒他性命。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張獻忠下令,將孫可望仗打三十,並將他的爵位從平東王降爲平東侯,同時罰銀一萬兩,以示懲戒。
故而這段時間以來,孫可望與張獻忠二人的關係,降到兩人共處以來的最低點。孫可望揹負敗軍之將的重大罪名,在朝堂上威望大降,成了羣臣暗中譏諷的對象,他雖心下慚恨,卻無可奈何,這段時間過得倒是鬱悶無比。
“可望,你且說說看,以你之見,唐軍接下來,會是如何行動,是是會對我大西不利啊?”張獻忠瞪着眼珠,直視他躲閃的眼神,悶悶地問道。
孫可望見躲無可躲,只得硬着頭皮答道:“稟皇上,以兒臣愚見,現在唐軍既已掃滅左良玉,吞併湖廣,那接下來,其必會全力圖川,進攻我大西國。”
張獻忠眉頭大皺:“何以見得啊?難道說,唐軍不去先把弘光朝給滅了,就想着先來圖我大西不成?”
“稟皇上,恕臣直言,現在的弘光朝廷,已沒什麼地方值得李嘯再去佔領了。”孫可望一聲輕嘆,低聲回道。
“哦,你且詳細說說。”
“皇上,現在弘光朝廷,大部精華之地已失,僅剩福建,廣東,廣西,雲南、貴州五省。這其中最爲富裕條件最好的地方,爲廣東與福建兩處,而這兩省皆是那鎮南侯鄭芝龍的地盤,弘光朝廷名義其主,卻根本沒有染指這兩省的權力呢。”
“你且說下去。”
“皇上,要知道,這據佔兩省的鄭芝龍,雖然陸上力量不足,但其多年苦心經營,卻有比李嘯的唐軍更爲厲害的水師。所以,陸強海弱的李嘯,與海強陸弱的鄭芝龍,二者堪爲互相匹敵的狀態,都不敢在沒有明顯獲勝把握的情況下,對方實施全力攻擊。更何況,唐軍自興兵南下以來,鄭芝龍部只求保住其自家地盤,並無興趣與李嘯在南明一爭雌雄。李嘯在南明內部攻城掠地,鄭芝龍也只是一直處於觀望不動按兵自保的狀態。他唯一的舉動,只是把那弘光朝廷從南京遷都到了福州,以便自已更好控制,成爲其治下的一個隨意操控的傀儡。他這般宵小心思,李嘯自是看得十分明白。所以,唐軍的軍事行動,都是刻意不與鄭芝龍發生衝突,二者在總體上,能保持了暫時的均衡與平靜。這種狀態,兒臣相信,對很可能還會繼續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見張獻忠聽得仔細,孫可望繼續道:“可見,在鄭芝龍無與自已爭雄的心思後,那鄭芝龍的地盤,暫時不會是李嘯的目標。而其餘的三省,廣西、雲南、貴州,皆是十分偏遠荒僻之地,地瘠民貧,物產稀薄,這樣的地方,得之不足以養兵,失之亦無關大局,實是雞肋一般的存在。對於已然佔據了中國精華之地的李嘯來說,自是吸引力不大。所以,在下認爲,對於李嘯這個野心勃勃不知饜足的傢伙來說,他接下來要用兵的地方,必定是南明之外的韃清、大順,以及我們大西了。而這三國之中,他最可能的用兵之處,便是我大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