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兵大人!下官所說,句句屬實,求總兵大人爲下官做主哇!那李嘯這般輕視侮辱下官,下官也就忍了。只是這廝卻還說,總兵大人派下官前去探查其堡,乃是極爲下作可鄙之事,這等反悖逆上之語,分明是在蔑視折辱大人您呀!”
濟南總兵府中,崔增伏跪於地,向劉澤清哀聲訴苦。
“砰!”
一個精緻的茶杯,被劉澤清狠狠摜在地下,摔得粉碎。
跪在地上的崔增嚇了一跳,見得劉澤清暴跳而起,心下卻是頓覺一喜。
劉澤清正欲破口大罵,旁邊的李化鯨卻向他連連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失態。
“崔巡檢,你且先回去吧。”李化鯨淡淡說道。
崔增臉上稍顯失落,不過他眼珠一轉,把還欲說的話壓在喉嚨裡。隨後向二人致禮,便躬身退出房去。
“這李嘯如此可惡,狂悖逆上,真真氣煞我也!此人如此桀驁,斷留不得,待本官即刻點兵一萬,將這廝一掃而滅!”
劉澤清有如一頭暴怒的獅子,反背雙手,在房間踱來踱去。
“總兵大人,暫且息怒。這李嘯這般反悖,確要除去,只是,卻不必如此急切。”李化鯨低聲勸道。
“等,等,等,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本官一天也不想等了下去了!”劉澤清眼中滿是兇光,他高聲咆哮道:“李軍師你休要再勸,本官現在就要出兵,一定要砍了李嘯這廝狗頭,滅其軍,奪其財,方解吾恨!”
“唉,大人哪,若這般急急出兵,實爲下策啊。”李化鯨長嘆一聲說道。
“哼,你何出此言!”
“劉大人,非是我長那李嘯志氣,滅自家威風,大人您也知道,這兩年之久的登萊之亂,自去年四月方大亂始定,我山東兵馬,實力大挫,大人手下雖說有3萬直屬兵馬,但論戰力,卻實爲平平。縱於其中揀選精銳,湊出一萬兵馬,若就此攻向李嘯的赤鳳堡,在下只怕。。。。。。”李他鯨說道這裡,臉上已是一臉凝重之色。
“軍師之意,莫非我軍一萬精銳兵馬,近十倍之衆,還掃不滅李嘯這廝那千餘人馬不成!”劉澤清打斷他的話,語氣極爲不滿。
“大人,我軍一萬精兵,若是強攻,當可取勝,但只怕損失亦是頗重,卻是得不償失。”李化鯨皺眉說道。“大人,在下曾調查過,那李嘯當日在錦州之時,便曾連勝韃子,可見其軍精銳。現在此人之赤鳳堡已近築成,又有二十多門大炮相助守城,正可憑堡壘固守,以逸待勞,在下認爲,其軍之戰力,卻是至少平添了幾成。這樣一來,我軍強攻其堡,縱然獲勝,怕亦要損失數千人馬,以這般慘勝,去獲得一片廢墟的赤鳳堡,這般結果,難道是大人您想要的嗎?”
踱步不停的劉澤清,聽完李化鯨的這段分析,騰地站住,他一臉鐵青,卻說不出話。
“大人,在下再說一句不中聽之話,若在我軍強攻之下,那李嘯見守堡無望,將銀錢財貨全部毀去,那我軍這番拼死相攻,豈不是人財兩空?”李化鯨話語聲音很低。
劉澤清背對着他,良久不動,最後是一聲恨恨的嘆息。
“那怎麼辦?就這樣放過李嘯這廝不成?”
“大人,以在下看來,那李嘯之軍,卻也並非沒有漏洞可攻。”李化鯨冷笑一聲。
“你且詳說。”
“劉大人,有道是,自古以來,最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在下在想,李嘯軍雖是精銳,但畢竟還是草創不久,人心未畢安定。倘若我等用間,收買其內部重要將領,促其內鬥,讓李嘯死於其自家將領之手,豈不是是好事?”
聽了李化鯨的話語,劉澤清不覺雙眼一亮。
對啊,如果能買通李嘯軍的內部將領,讓他們自相廝殺,最後再由自已來收拾殘局,這樣一來,要消滅李嘯,當會容易得多。
“軍師好計!卻不知,要多久方可見成效?”劉澤清臉上浮現期待的笑容。
“大人,以在下估計,時間卻不需多長,至多兩個月內,當有人向我等獻上李嘯之頭了。”李化鯨淡淡說完,一雙三角眼中,兩道狠光一掠而過。
。。。。。。
這段時間,李嘯感覺有些奇怪。
他原本以爲,崔增此去,其背後指使之人,定會立刻興師動衆前來問罪,卻沒想到,到了現在的二月底了,兩個星期已過,卻沒有半個人來找過李嘯的麻煩。
就好象,當日完全沒有發生過這回事一般。
這奇怪的平靜,倒讓李嘯心下頗費躊躇。卻不知道,躲在陰影中的那人,葫蘆裡究竟賣得什麼藥。
想不明白的事,李嘯也不願多想。畢竟沒什麼事,比擴充自已實力更爲要緊。
在二月二十六日這一天,吳亮趕回來報喜,他告訴李嘯,經過了兩個星期的物料籌備與廠房建設,李嘯在蹲犬山的採石場,磚廠和石灰廠,均已開始試產了。
李嘯聞之,十分欣喜,遂由吳亮帶領,前往蹲犬山親自視察。
李嘯等人,首先來到山北處的採石場和石灰廠,這兩個場地相隔不遠,正好讓李嘯一同視察。
李嘯到了兩廠之間,只見兩處皆是塵土飛揚,嗆得人幾乎難於呼吸,八磅鐵錘打砸青石的轟隆聲,鐵釺敲擊石灰岩的砰砰聲,大型碌碡碾壓石灰塊的軋軋聲,各種聲音混在一起,讓近在咫尺的人說話都聽不清楚。
大批只穿着犢鼻短褲,****上身,用布帕包着口鼻的俘虜勞工,這兩處場地中,穿梭忙碌,不敢稍停。現在這二月底,春寒料峭,冷風呼嘯,但每個奮力勞作的俘虜勞工身上,都是沾滿砂塵粉灰,大顆汗珠直淌,可見勞動強度有多大。
在這些勞工中,還有幾名同樣用布帕包着口鼻的監工,手裡的皮鞭甩得啪啪,往那些做事慢的勞工身上抽去,不時打得這些傢伙哇哇慘叫。
“大人,學生根據您的安排,採石場內安排俘虜勞工200名,石灰廠安排俘虜勞工113名,正好將這313名匪兵俘虜,全部安置完畢。”吳亮在一旁,小聲地對李嘯說道。
李嘯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對吳亮說道:“且讓他們先停一下,待本官與這些俘虜們說了幾句。”
吳亮領命,立即下去安排,很快,兩廠工作暫停,兩處的俘虜勞工,分別在採石場總頭顧發,石灰廠總頭祝大聲的帶領下,來到了昂然而立的李嘯面前。
顧發與祝大聲,帶着幾名當日選出的匠師,便欲下跪參拜,被李嘯止住。
李嘯將他們虛扶而起,然後又分別誇讚了他倆幾句。
得到李嘯的誇獎,各名匠師,皆是一臉欣喜,心下更是激動。
隨後,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的李嘯,看着對面那一羣目光呆滯,沉默站立的俘虜勞工,心下十分感慨。
他看得出,這些原本殺人放火都不眨下眼的兇惡匪徒,現在那一隊槍兵的威懾中,和監工的皮鞭揮打之下,半點當日的兇悍之氣亦無,個個蔫頭搭腦畏畏縮縮,倒更象一羣待宰的羔羊。
李嘯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哪怕是一羣老虎,一旦身陷囹圄,失了勇氣,也與綿羊無異了。而這些被解除了武裝的匪兵,自當日投降後,日日被呵斥抽打看管,生活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之中,到了今日,可能還比普通百姓更怯懦些。
李嘯環視了這些俘虜一圈,遂大聲說道:“各位,今天工廠開工,本官專門前來看望你們。本官知道,你們都是前不久,方投降我軍的蹲犬山匪兵俘虜,你們之中,多有手上沾血殺害良善百姓之無恥兇徒!哼,你們這些混帳東西,縱然殺了,怕亦是難平民憤。但現在本官看在你們均已投降的份上,願意給你們一條生路。本官告訴你們,過往之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但從今往後,你等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若再有人作奸犯科,沽惡不悛,本官定斬不饒!只要你們在此好好勞動,好好改造,也許一年,或是兩年,視你們的勞動改造情況,我軍可正式接納你們成爲赤鳳堡壘的一員,將來可在我赤鳳堡安家落戶,並與我堡其他勞工一樣,每月可得勞動薪資。若更有表現優秀者,還可成爲我軍戰兵,從而爲我軍征戰出力,日後取功名,得賞賜,更能光宗耀祖,榮蔭子孫!”
李嘯說完這長長一段話,下面原本麻木的俘虜勞工中,頓時一陣騷動。
李嘯看到,很多人臉上,原本形如死灰般的眼神中,開始有了希翼與期盼之神色在跳動。
李嘯說這番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人活着,總是想有希望與出路。能懷有希望,才能發揮自身的最大潛能,李嘯認爲,且不論他們之中,是否真有人能成爲合格戰兵,但有這激勵政策,這些人的做事態度,應該可以改進不少。
隨後,李嘯又叮囑了顧發與祝大聲兩名總頭幾句,要他們帶着俘虜勞工好生做事,同時做好監管工作,兩人皆是連聲答應不提。
離開採石場和石灰廠後,吳亮帶着李嘯,繞行到山南之地,來到此處的磚場上。
李嘯看到,此時磚廠總頭,正帶着二百多名工人,在分工製作磚胚。這些工人,有男有女,皆是有勞動能力的戰兵家屬,李嘯對待他們,和那些幫忙修建城牆的家屬卻是一樣,給了他們每人一月半兩的月錢。
六十多名工人在挖粘土,挖得暗褐色的粘土上下翻飛。
八十多工人在把粘土和上水,用腳翻漿踩踏,使其成爲均勻的稠泥,李嘯注意到,這些稠泥,並不是一次踩踏完成,而是差不多重複踩了五六次的樣子。
據專家考證,爲什麼古代的青磚質量,無論是色澤還是耐壓度,反而比現代中國所制的青磚要好很多,最大的因素,就在於多這道煉泥工序。
現代社會,磚廠要賺快錢,基本都沒那個耐心均勻和泥,最多翻漿一遍就入窯燒製,甚至不翻漿直接將粘土壓成磚胚就燒製的廠子都有很多,而且爲了節約成本,燒製時間也刻意縮短,導致現在的青磚與古代相比,無論質量還是外觀均差了很多。
李嘯看到,和好後的磚泥,又有六十多個工人用木製的磚模開始壓制磚胚,他們把磚泥壓入模中,用力壓實,又用鐵線弓颳去殘泥,待磚胚壓制成形後,在地上撒了一層細沙,以免磚胚與地上粘連,隨後將磚胚從模中扣出,置放於沙上。
然後,另外有人過來,將這些磚胚統一收集,放入不遠處一個背陰的棚子中,搭疊成架,陰乾儲存。
這時,磚廠總頭廖全祿發現李嘯一行人的到來,正在教育勞工中扣模的他,急急拍去手上的粘土,一邊憨笑着,一邊快步向李嘯跑來。
他一到李嘯跟前,便欲參拜,被李嘯止住。
“廖師傅辛苦,這些磚胚,應該幹個幾天就可以燒製了吧。”李嘯頗有些好奇。
“大人,沒那麼快,需得一個多月後,待磚胚完全乾透,纔可入窯燒製,這樣所得的青磚,不易開裂,不易變形,方得長久使用。”廖全祿笑着解釋道。
李嘯哦了一聲,心下不覺對古人做事認真的態度,又是一陣感慨。
廖全祿隨後又對他介紹道,等磚胚一個多月後徹底陰乾了,便可放入窯中燒製,要以煤粉爲燃料,經十多天的燒製,磚胚已基本燒結,如這時慢慢熄火,可得紅磚。而要制青磚,則還需在窯內轉鏽。方法是高溫澆結磚胚後,用泥土封住窯頂透氣孔,隔絕空氣,一邊往窯頂上鐵飲水,這樣一來,到裡面的磚頭冷卻後,便可得到上好的青磚了。
廖全祿知道製作過程,但對於其中的原理,他便講不清楚。
而李嘯前世讀中學時,課本中已簡介過制青磚的原理。他知道,封住窯頂,可使窯內溫度轉入還原氣氛,這樣胚體的紅色高階氧化物被還原爲青灰色的低價氧化物,而澆水則是爲了防止胚體內的低價鐵重新被氧化,讓窯內磚胚在冷卻過程中一直保持還原氣氛,這樣直到完全冷卻,纔可製成所需的青磚。
“廖總頭,那這段時間,就讓工人們全力製作磚胚,將來我軍在堡中建房時,正好用上我軍自制的磚頭,卻是甚好。”李嘯笑道。
“請大人放心,在下一定會盡力做好。”廖全祿憨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