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馬俱着重甲,合重多達半噸的玄虎重騎,有如可怕的鋼鐵巨獸,以凌厲高速的態度,衝入毫無防備正在潰逃的沙定洲部士卒之中,其衝擊力達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
無數沙定洲部士卒軍兵,被這前所未見的兇猛然鐵馬,衝擊得有如紙片一般漫天飛舞,他們慘叫着在空中劃過或長或短的弧線後,再啪啪地掉下地來,不死即殘。
而更多的沙定洲部士卒,則徑直被這鐵甲重騎撞翻於地,然後被那紛沓而來的粗大鐵蹄,活活踩爆了頭顱或肚子,地面上響起了一片可怕的爆裂聲。
強悍無匹的唐軍玄虎重騎,簡直就是死神揮擊的鐵拳,在沙定洲部士卒的慘叫連連中,從潰逃的沙定洲部士卒陣裡,用暴力與死亡,犁出一條血肉模糊,佈滿碎肢殘骸的血路。
如此凌厲的衝擊,是沙定洲部土司兵卒所從未見過的恐怖,於是,剩餘的三萬餘人的沙定洲部士卒,登時全部崩潰了。
包括湯嘉賓部軍兵在內,原本還勉強算是有點秩序的後撤,瞬間變成了毫無目標四下潰散的逃亡。
他們紛紛棄了武器,哀嚎着大聲逃亡,更有甚者,邊跑邊脫去盔甲,以求能在這場逃生大賽中,儘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貧道,讓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而唐軍的玄虎重騎,以及後面尾隨而來的數千唐軍槍兵,則有如不停追逐獵物的野獸,對他們繼續毫不留情的撕咬獵殺。
見到自家三萬餘兵員,果然還是在撤退中,走向了徹底的潰敗,沙定洲心痛如刀絞,卻已然迴天無力。
自已想僥倖地搏一把,最終還是輸了個徹底。
他再無辦法,只能眼睜睜地望着漫坡遍野的沙定洲部士卒,被唐軍如屠豬宰羊一般盡情屠殺。
“弟兄們,快快後撤,不可與敵糾纏,要儘快……”
率衆後撤並聲嘶力竭叫喊着維持秩序的部將湯嘉賓,一語未完,這時,一柄鋒利的騎槍,有如一條飛刺而來的毒蛇,一下子就扎穿了他的咽喉,尖銳鋒利的槍頭,從後頸直透而出。
湯嘉賓這位沙定洲的妹夫,他尖厲的吶喊聲,頓是嘎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嘴裡嗬嗬連聲,下意識地抓握住那冰冷的槍柄,似乎想把它從喉嚨抽出。
對面那名奪走他性命的唐軍騎兵,一聲冷笑,右手一抖,迅疾地將騎槍抽出,湯嘉賓喉嚨處那可怕的窟窿,鮮血狂噴而出。
他象一截木樁一樣,從馬上無聲地滾落,砸起大片粘稠的血泥,再無動彈。
“湯將軍!”
“湯頭領!”
見到主將被殺,旁邊的沙部士卒一片悲呼,整個陣形愈發散亂,幾乎已是不可收拾。
在遠處,見到這悲慘一幕的沙定洲,頓時有種幻滅之感,此時的他,只覺得自已是具只剩呼吸的行屍走肉,不知道自已的存在還有何意義。
戰至此時,敗局已定,沙定洲知道,自已再抵抗下去,亦是無能爲力亦無濟於事。
可嘆啊,自已本想賭一把,想重想結陣自保,現在看來,再似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笑話罷了。
可憐手下這近五萬人的沙定洲部士卒軍兵性命,卻在今天,以這樣一個窩囊的結局,走向命運的終點。
敵軍一片潰敗,戰局基本已定,整個戰陣中,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有如一窩蜂般亂竄的剩餘的二萬餘名敵軍步兵,到了這時,也明白大勢已去,又無可脫逃,唯有投降保命一途了。
奔逃無路的他們,紛紛棄了武器盔甲,大聲哭喊着跪地求饒。
只不過,在這一片混亂的戰場上,因爲遍地的敵軍已然近乎無法收拾,唐軍根本就沒有能力與時間來收攏俘虜,故那些殺紅了眼的唐軍騎兵與槍兵,依然有如野獸一般吼叫着,毫不留情地要將剩餘的沙部殘兵全部殺光。
就在這關鍵時節,唐軍統帥黃得功及時下令,同意了他們的投降。
兩邊的傳令兵高揮大旗打出旗語,那一衆殺紅了眼的唐軍士卒,才終於停止了這一邊倒的可怕殺戮。
劫後餘生的沙定洲部軍兵,個個跪倒在地,喘着粗氣又一臉慶幸,他們被一個個紛涌而上的唐軍輔兵,順利地綁好,倒有如捆螞蚱一樣,給就地捆成一長串又一長串。
在沙部兵馬大部投降之時,那些掩殺過湯嘉賓部的唐軍騎兵,終於又揚起一路巨大的煙塵,有如兩把鋒利的尖刀,吼叫着刺近了沙定洲的本部所在。
而在此時,後面的其餘各路土司,亦是愈發迫近,眼看着就要對沙定洲部完成全面合圍。
最後的時候,終於到了。
沙定洲一臉猙獰,他刷地抽出腰刀,衝着身旁的一衆護衛大喊起來:“兄弟們!最後的時候到了!咱們今天,就在這祖先的土地上,灑盡最後一滴血吧!兄弟們,跟我一起……”
後面的“衝”字,沙定洲沒有機會說出來。
因爲,就在這時,一柄鋒利的朴刀,噗哧一身輕響,從他肋側的盔甲縫隙,迅速地扎入胸腔。
這一刀扎得極狠,刀頭深深透入肋間,捅破心臟,直抵到另一側的肋骨之處,刀身盡沒,只剩長長的刀柄在外。
劇烈的疼痛讓沙定洲幾盡暈厥,手中的腰刀叮噹落地,整個人險些從馬上倒栽下來。
他忍着巨痛,轉身回望,看到了妻子萬氏那猙獰可怖的臉孔。
見沙定洲轉身回望,萬氏一咬牙,將手中的刀柄又用力攪了一攪,痛得沙定洲又是一聲淒厲慘叫。
大口的污血從沙定洲口中洶涌噴出,他怔怔地看着那對他悄下死手的妻子萬氏,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艱難地吐出一句話:“爲,爲何連你也要背叛我?”
萬氏眼中噙淚,語調哽咽:“當家的!你沒聽說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要自尋死路,爲妻卻還想繼續活下去啊!所以,你死在我手中,豈不比死於唐軍之手要好得多麼?”
沙定洲滿是污血的臉上,擠出一個淒涼的笑容,他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便道:“你說得也對,既如此,你就下手,給我一個痛快吧。”
萬氏嘴脣顫抖,牙關一咬,刷出抽出那柄鮮血淋漓的的腰刀,狠狠地橫刀一砍,一道血光飛過,沙定洲的腦袋,帶着一股沖天血柱,騰起竄起。
萬氏縱馬疾前,刀尖上頂,就勢接住從空中下墜的人頭。鮮血淋漓的人頭插在刀尖的那一刻,她珠淚滾滾。
當家的,對不住了。
爲了保命,爲了不成唐軍的刀下鬼,只能借你的頭顱一用了。
“我降!我部願降!”
萬氏顫抖的聲音,在空中淒厲響起。與此同時,她與一衆護衛,一齊跪倒於地。
一衆唐軍卻有如沒聽到一般,他們象一羣瘋狂的野獸,吼叫着衝上去,欲要把萬氏以及一衆跪地投降的沙部餘衆,全部屠殺乾淨。
軍功在前,豈有不殺之理。
在數柄森寒鋒利的騎刀,就要一齊對着萬氏腦袋當頭劈下之際,唐軍陣中,終於及時傳來了鳴金之聲。
萬氏及一衆餘部,在最後的關頭,總算保全了性命。
伏跪於地的她,緩緩睜開眼,望着那數柄從自已面前不甘地移開的雪亮騎刀,滿是劫後餘生之感,一時間環視周遭,恍如隔世。
至此,整場沙定州部圍殲戰,徹底結束,沙定洲部五萬餘兵馬,被唐軍全殲,首領沙定洲被其妻萬氏親手斬殺,共有三萬餘人成爲唐軍俘虜。
日頭漸西時,全體降兵收押完畢,那如雷般的歡呼聲,響徹原野,有如滾滾春雷,漫卷大地。
在唐軍士兵的帶領下,萬氏一臉木然,她雙手捧着沙定洲那顆血肉模糊的頭顱,怔怔地走到唐軍主將黃得功的馬前。
然後,她撲通一聲跪下,雙手高高舉起着沙定洲的頭顱,對黃得功大聲稟道:“罪婦萬氏,不識天兵,歸降來遲,萬乞將軍恕我死罪。”
黃得功冷冷地從馬上俯望着萬氏,刷地抽出騎刀,一刀戳在沙定洲的頭顱上,便那血淋淋的頭顱一把挑起,然後放在眼前,頗有興味地觀看良久,才一把甩落於地。
那沙定洲的頭顱,在地上骨碌碌地滾了許久,才滾在一個草窩子裡,再不動彈。
黃得功俯視着面前那黥面斷髮一臉兇相的萬氏,打量了好一陣後,才緩緩回道:“嗯,萬低你總算能在最後關頭,及時悔悟,大義滅親率部歸降,卻也算是微功一件。你且起身吧,本將可免爾等死罪。”
萬氏感激起擡起頭來,她想了想,又怯怯地問道:“那罪婦想問,大人接下來,卻要如何安置我等?”
黃得功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回道:“本來,你們若不與我軍對抗,我軍還會象對其他土司一樣,讓你們繼續保留土地與人口,但現在,本將最多隻能保你們得以活命了。”
黃得功說到這裡,略頓了下,又道:“你們整個土司的全族人口,將會拆成數部,全部移民發配到海外。從北到南,從東西伯利亞到澳洲的各處地方,皆會分散安置。但凡參與此戰對抗天兵者,皆先罰爲苦役,大約三年後,苦役結束,便可成爲正常百姓。”
萬氏默默地聽着黃得功的話語,一直沒有說話,那褐黃的瞳孔,一直牢牢地盯着黃得功,眼光中滿是惶恐。
黃得功知道,這個跪在地上的女人這副神態,是因爲她還不知道自已的最終命運是如何。現在殺夫求降的她,最關心的便是她自已的命運了。
於是,他淡淡一笑,便道:“萬氏,你既對我唐軍有微功,那本將自不會將你與其他部衆等同看待。這樣吧,本將將上奏唐王,讓你可帶上豐厚資財,以及數名僕人,前往江南一帶居住。從此之後,就在江南之地,安穩定居做個普通的富家婆吧。”
聽得黃得功這般話語,萬氏長吁了一口氣,急急頓首道:“多謝大人這般寬宏大量,不究罪婦之過,反賜於資財與僕人,讓罪婦前去江南之地定居,實是大大開恩。罪婦心下感激,何以言表,唯願到了江南後,日日給黃將軍燒香祈福,方得略嘗我願。”
黃得功淡淡一笑,揮了揮手,讓她先行退下,便復召集其餘土司議事。
這些土司,在這場戰鬥中,基本處於出工不出力的觀望狀態,所以他們被黃得功召見,頓是個個面帶愧色。
不過,黃得功在表面上,倒也沒有表現出來任何不滿,反而對他們多有誇讚。只不過,他接下來,卻是絕口不提會給這些土司分配沙定洲部的土地,而是僅僅給他們一些沙部的財物,作爲此戰的賞賜。
見黃得功這般行賞,那些土司雖然心下不滿,卻沒有一個人敢有怨言。
畢竟此戰,基本全是唐軍的功勞,這些土司基本處於觀戰狀態,沒有起到什麼關鍵作用。
而且,他們本想着,在此戰中,趁唐軍擊潰沙定洲部兵馬的機會,自已能趁機撿個漏,撈一把肥水。卻沒想到,沙部兵馬竟被唐軍基本全殲,殘餘的最後部衆,亦隨萬氏投降唐軍,所以他們想要趁機偷雞的願望,皆是全部落空。
沒有戰功,自然沒有賞賜,黃得功還能給他們一些財物作爲賞賜,已算是慷慨大方極有情義了。
而且,他們親眼目睹了沙定洲部後瞬間覆滅,各名土司心下,皆是膽顫心驚,對唐軍深爲戒懼,縱心下還有不滿,卻無一人敢於表達出來。
他們知道,這在去南勢力最大的沙定洲部,都能被唐軍一擊而滅,那實力遠不如沙定洲的自已,要去捋唐軍的虎鬚,只怕是嫌自已死得不夠快呢。
於是,各名土司領完賞賜後,皆向黃得功稱謝,然後便乖乖地帶兵返回各自地盤而去了。
黃得功既掃平沙定洲後,又臨時分派官吏管理其部土地,便立即統領全軍,馬不停蹄地往西趕去。
他們接下來的目標,便是那龜縮在滇西永昌城中的桂王朱由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