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被田威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良久無言,最終卻還是長嘆道:“田鎮長,休要多言,豪格還是那句話,日暮途窮,安可回頭。眼下,就讓你我兩軍,好生對戰廝殺一番,生死皆命!”
田威見他這般死硬,不禁一聲苦笑,率先拔馬回陣。
豪格亦緩緩拔馬轉身,他一回頭,兩道森寒的目光,有如刀子一般,直直紮在楊善臉上,嚇得楊善又是渾身一抖。
不過,豪格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冷冷下令道:“楊善,你且去後軍之處,統領一衆輔兵,這場戰鬥,就不要參與了。”
聞得此言,楊善又是渾身一顫,他心虛地望向豪格,只見他表情複雜,卻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穿自已的心思。
只不過,現在的他,只得應喏一聲,便與那數名唐軍假扮的護衛,一道往後陣而去,心下卻是莫名後悔。
唉,可惜了,本來自已可以早點下手除掉豪格的,卻又一心指望那田威能陣前勸他歸降,以致錯失良機。
現在之計,也能行一步是一步了。
豪格見楊善等人行遠,亦調轉馬頭,轉身便欲奔向陣後,就在這時,在他身後,響起了嘹亮的海螺號聲。
豪格內心一凜,下意識地回頭,卻發現,那祖大壽早已撤走得無影無蹤,而那唐軍前排的近六千名火銃手,已然個個槍銃抵臉,覷眼瞄準,作好了射擊準備。
豪格心下暗道一聲不好,幾乎出於本能,隨時拔馬便朝後陣衝去。
幾乎在與此同時,從他身後,遙遙傳來一聲喝令,緊接着,密如爆豆般連綿的火銃打放聲,迅速傳入了他的耳膜。
“砰砰砰砰!……”
六千杆火銃,有五千五百多杆打響,上下兩排烏洞洞的槍口,齊齊噴出鮮紅餘焰。那一齊飄飛的焰口,有如兩條長長的鮮紅綢帶,更宛如地獄之火一般,有種令人心悸的致命美麗。
大團大團嗆鼻的白色硝煙涌起,五千五百多顆細小的三錢重鉛彈,有如一齊撲飛而去的死亡蜂羣,發出輕微而歡快的鳴叫,向對面的清軍猛撲而去。
呼嘯而來的死亡蜂羣,啾啾地獰笑着,迅速鑽入對面的清軍士兵身體之中。
最前排的軍兵,立刻有許多人身上,有如變戲法一樣,綻放出了朵朵血花,被擊中的人,就象突被重錘猛擊了一樣,仰面倒栽而下。
雖然豪格已作防備,手下軍兵業已散開陣型,並且多備大盾防護,但唐軍這番沒有準確性的密集射擊,依然造成了相當可怕的殺傷效果。
畢竟,五千五百杆火銃成功打放,可不是鬧着玩的。
至少有四百餘名軍兵,被唐軍當場殺死殺傷,倒地未死的傷兵,大聲慘叫着打滾,模樣十分悽慘。
這鉛彈的衝擊力是如此之大,那些手持盾牌碰巧擋住鉛彈的清軍兵馬,亦難抵這巨大的衝擊力,紛紛向後踉蹌栽倒,場面一片混亂。
更有一顆鉛彈,呼嘯着飛來,啪的一聲輕響,將豪格旁邊一名閃避不及的護衛頭盔帽纓打掉。嚇得他哇的一聲怪叫,急急縮頸弓身,樣子十分狼狽。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豪格部兵馬,立刻開始出現混亂,前排的軍兵人頭攢動,惶然不安,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要如何行動。
此時此刻,豪格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當機立斷,厲聲喝道:“全軍聽令!立即就地防禦,不可自亂陣腳。”
“肅親王,爲何不令軍兵趕緊後撤,唐軍火銃猛烈,我等只恐難擋其鋒哪!”旁邊的護衛驚聲高叫。
“你們知道個屁!現在唐軍突然打銃,我軍陣腳已亂,安可再撤!”豪格內心十分怨憤,他衝着一衆護衛吼道:“現在我軍突遭襲擊,唯一穩妥之計,便是全軍固守待援。若倉皇后撤,唐軍兵馬一衝,只恐我軍陣腳大亂,將有不戰自潰的危險啊。”
豪格這番話語,倒也是實情。故那一衆護衛,皆是沉默,不再說話。
此時,聽了主將的話語,豪格軍陣混亂漸平,而就在豪格全軍剛剛平穩之際,唐軍的第二輪火銃打響,又開始了。
“砰砰砰砰!……”
槍聲大作,餘焰飄飛,又是五千五百餘杆火銃打響,這呼嘯而出的五千五百餘顆鉛彈,讓三百餘名清軍士兵或死或傷。
豪格臉色猙獰,牙齒咬得格格響,心下卻在緊張地盤算,現在的自已到底該如何行事。
唐軍這般連續打放,雖然相對自已這兩萬兵馬來說,殺傷倒是有限,但是,若任其連續打放下去,前排的軍兵不斷倒下不停死傷,那對士氣的打擊,那是可想而知。
“肅親王,不能再這樣被動挨打下去了!”
就在這時,被豪格安排在後陣的楊善,已是疾疾縱馬過來,他一臉焦躁地朝豪格大聲喊道:“肅親王!不可再戰下去了!若再被唐軍這樣接連不斷地打銃下去,縱然唐軍殺傷有限,但對我軍的士氣打擊實在太大,只恐我們堅持不到多爾袞統軍前來啊!”
楊善的話,更讓豪格心如刀割。
不得不說,楊善這廝雖然甚是可疑,但他這話,其實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
再這樣被動挨打下去,再這樣白白死傷下去,且不論會被唐軍這樣零敲牛皮糖的方式,最終消滅自已多少軍兵,單就士氣而言,怕是會在這樣的輪番打擊中,走向徹底崩潰。
怎麼辦?
現在全軍,到底是要繼續就地堅守,還是要趕緊不顧代價地逃命呢?
一時間,豪格內心猶豫不決,焦灼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而在這時,他的另一名親隨將領急急策馬而來,立即衝着豪格大聲稟道:“肅親王,你還在猶豫什麼?!我軍兵馬人數,與對面唐軍差相彷彿,爲何竟只能這般在此被動挨打?!以在下之見,需趁士氣尚爲可用之際,令軍兵迅猛前衝,與唐軍當面搏殺,使得不得再火銃打放。以我軍之長,搏敵兵之短,如此方可有勝利之機啊。”
這名將領之話,有如電光石火,瞬間令豪格掃去迷茫。
是啊,現在的境況,撤退損失太大,堅守又着實難爲,還不如趁現在士氣尚存,令全軍前衝去與唐軍近身相搏,方可有一線勝機呢。
哪怕退一步來說,就算兩軍膠着,一直不能打敗唐軍,若能拖到多爾袞統兵前來,那亦是大功一件啊。
想到這裡,豪格再不猶豫,他立即昂聲下令:“全軍聽令,即刻前攻,只要與唐軍絞殺在一處,便是勝利,本王重重有賞!”
豪格軍令一下,原本倉皇不已的手下軍兵,頓時人人有如打了雞血一般,立刻高聲吶喊着,加快奔行的速度,向前衝殺而去。
而在他們開始前衝之際,唐軍的火銃,立刻開始第三輪打放。
“砰砰砰砰!……”
槍聲大作,餘焰飄飛,濃煙瀰漫,又是五千五百餘杆火銃成功打響,這呼嘯而出的五千五百餘顆鉛彈,立刻讓猛衝過來的五百餘名清軍士兵,或死或傷,清軍前衝的陣型,頓時又是一亂。
“不要停,繼續衝!他孃的,誰敢後退,本王定斬不饒。只要與唐軍近距交戰,就是勝利。”豪格在後面揮劍大喊,一臉灼切之色。
應該說,豪格對局勢的判斷,還是十分準確的。
因爲他知道,唐軍火力極強,若要儘快破解唐軍的火力優勢,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衝擊過去,與唐軍近距離肉搏作戰。
如此一來,方可以已之長,擊敵之短,讓自家軍兵發揮慣於近戰的優勢,完全抵消唐軍遠距離射擊的長處。
清軍兵馬聽到鼓勵,頓是人人振奮,個個爭先,他們有如瘋狂的野獸,吼叫着前衝而去,迅速地就來到了,離唐軍戰陣約數十步外的距離。
而在清軍加速前衝之際,唐軍陣型亦是大變,前排的火銃手,迅速合成縱列,急急從後南看牌空隙退去。在火銃手全部退走之後,那些大盾迅速合攏,又組成了一道近乎密不透風的鋼鐵盾牆。
清軍步兵憑着人多,無懼死亡,他們拼死前進,終於到了離大盾長陣約數十步外,這時,唐軍陣中,那些一直按捺不動的兩千餘名唐軍輔兵,紛紛使出吃奶的勁兒,將手中滋滋燃燒的單兵震天雷,朝滾滾而來的清軍軍陣,用力擲去。
“砰砰砰砰!……”
數十步外,震耳欲聾的連綿爆炸聲響成一片,幾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黃火光,在大團涌起的哨煙中時隱時現,空中碎肢與鮮血四處迸飛,慘叫聲此起彼伏,場面如同血腥地獄。
唐軍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轟炸,可謂是對清軍軍兵的致命一擊。
這些破片殺傷半徑多達十多步的單兵震天雷,給清軍軍兵造成的殺傷效果十分可怕。
這兩千枚單兵手擲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一千六百多枚順利爆炸,致少讓兩千多名快步衝鋒的清軍,瞬間斃命,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清軍之中,很多人的耳朵,已被震至失聰,他們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要怎麼辦。
一時間,清軍陣型大亂,士氣更是降至谷底。
見到唐軍竟然還有這一物,豪格臉色煞白,頭腦更是一片空白。
他猛地想到,唐軍有這般強悍的防衛手段,自已下令軍兵衝擊,豈非讓他們白白送死?!
而在豪格目瞪口呆之際,唐軍輔兵的第二輪單兵震天雷投擲,又開始了。
“砰砰砰砰!……”
數十步外,又是一番連綿的劇烈爆炸,又是人體殘肢與鮮血內臟四處橫飛,縱然清軍開始下意識地拼命扯開陣型,以求儘可能的鬆散,但還是有多達一千名來不及後退與分散的清軍軍兵,瞬間被殺。
而在這時,唐軍陣中,忽地鼓聲大動,隆隆震耳,從唐軍槍盾戰陣的兩邊,各有多達兩千餘人的輕重騎兵,呼嘯着洶涌奔出。
唐軍的陣戰配合,幾乎天衣無縫。這些騎兵呼嘯着奔出後,立即兜轉馬頭,掉頭便向清軍後翼,衝擊而去。
見到唐軍騎兵突然出動,這般兇猛地夾擊自已手下軍兵,豪格急得額頭青筋暴起,臉色漲成豬肝色。
他知道,這場戰鬥至此勝負已決,自已已是必敗之局了。
只是,自己能下令撤兵嗎?
這一撤,估計就是樹倒猢猻散,一潰塗地再難收拾了。
這樣的話,自已當個光桿司令,又有甚意義!
所以,這場必敗的戰鬥,也只能繼續打下去吧……
“肅親王,立刻鳴金撤兵,不能再打了!”一旁的楊善見到局勢岌岌可危,扭頭衝着豪格,聲音變調地大聲喊叫。
“不能撤!”豪格卻是一臉猙獰:“現在我軍正在關鍵階段,如何可撤!速速傳,令手下軍兵分成兩部,分頭去邀擊唐軍騎兵!你要知道,你若戰敗,我等必……”
豪格一語未完,一直沉默待在楊善旁邊的一名護衛,調轉右手中的青鋒寶劍,狠狠地刺入他的胸膛之中。
大團的血霧,從豪格胸口立刻飆起,那鋒利的劍尖,從他後背直透而出,頂得後面的護心鏡高高隆起,有如一個大大的龜殼。
豪格瞪大了血紅的眼睛,以不可置信的震驚神情,望向對面一臉憤怒扭曲的楊善。
楊善卻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然後便向那名行刺的護衛努了努嘴。
那名護衛會意,咬着牙將寶劍擰了擰,用力捅得更深了些,豪格立即從馬上,無聲地倒栽而下。
栽下馬來的豪格,忍着極度劇痛,眼神極度震驚的他,艱難地擡頭回望,似乎想對馬上冷冷俯視的楊善再說句話,那名護衛卻又躍下馬下,插入自已胸口的尖刀,卻又用力地攪了一攪。
一口鮮血從豪格嘴中狂噴而出,血淋淋地濺了這名護衛一臉,他喘着粗氣,喃喃地說了最後一句話:“家賊難防啊……”
他一語未必,那名護衛卻已迅速抽刀在手,狠狠朝下一剁,瞬間砍掉了豪格的腦袋。
隨及,他高高舉起這顆血淋淋的頭顱,恭敬地遞給一直端坐於馬上的楊善。
楊善接過頭顱,細細端詳了一番,便忍不住一聲長嘆:“豪格!你真是他孃的自尋死路!本將念及過往之情,多次給你機會,奈何你偏要一條路走到死啊!不過,現在你這般去死,也算求仁得仁了。”
楊善嘆息說完,隨及高高舉起豪格的頭顱,朝一衆被嚇呆的清軍環展了一圈,便衝着旁邊惶然不安的傳令兵,大聲吼道:“快,快打出降旗,向唐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