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宗這個地方本來叫匿弄甸,它現在的稱呼其實來自於一個人名。
早在宋太祖開寶四年石城(今曲靖市)烏蠻首領師宗參與大理國三十七部會盟,接受了大理國的封賞,師宗成了匿弄甸這塊土地的統治者。
由此,師宗的稱謂即由人名變成部族名,部族名再演變爲州名,現在匿弄甸便是師宗州府治所在。
說是府治,其實還比不過江南繁華之地的一個縣治,師宗“城”其實就是數百戶民衆聚居的大村落,別說城牆,連府衙都沒有,只有一個土司府。
由於山高皇帝遠,這兒很久以前就沒了官府,而且因爲民族衆多,誰也不服誰,部族之間經常發生械鬥,最後經過各部首領商議,決定由人數最多的壯、彝、苗、瑤、回五族土司輪流擔任大土司一職,管理整個師宗事務。
現在的師宗大土司特隆是壯族土司,聽聞西寧王率大軍到了城外,這圓滾滾的老傢伙連忙帶人去城外迎接。
看着城中那些破破爛爛的房屋,李定國也沒有心思再進城內,他開門見山地對特隆說道:“我大軍在外征伐,回程中糧草食盡,有勞土司相助一二!”
“王爺,師宗貧乏,如何能夠供得起數萬大軍糧草?”老傢伙愁眉苦臉地說道。
“特隆土司,師宗轄地數百里,竟然供不起大軍數日糧草?”李定國盯着特隆問了一句。
久在雲南的他怎麼會不知道,這些各族部落,民衆皆是土司奴隸,所有土地都在土司名下,要讓他們拿糧食出來供應大軍,無異於鈍刀割肉,要是一味好言相求,恐怕要徵糧草不是那麼容易。
李定國貴爲王爺之尊,又久做大軍統帥,身上自有一股殺伐氣勢,這下瞪眼一問,特隆便覺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但要他拿出這麼多糧食,卻實實是心有不甘。
要知道數萬人所需糧草,可不是三兩千斤的事情!
稍微定了一下氣,特隆土司吶吶地道:“王爺……師宗貧瘠……一年也不能出產多少糧食……實在是……”
李定國憎惡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卻惱怒不已,這些狗東西,役使治下夷民如同牛馬,不費半分力氣卻要佔每年收成的大半,如今拿些出來大軍食用,竟然還敢如此推託,真當本王好欺哄不成?
他再不耐煩和這老傢伙囉嗦,將手向前一,高聲叫道:“周金湯!”
身後總兵周金湯跨前兩步拱手應道:“標下在,王爺有何吩咐?”
“大土司售我五千石糧草,還不速速帶人進城搬取?”
“標下領命!”周金湯轉身跑到後面,點了一萬多人,爭先恐後地進了城內。
大軍今日剛好斷糧,將士們餓了半日,一聽有糧,哪管是怎麼回事,都巴不得趕快搬來生火下鍋。
特隆一聽李定國要取五千石糧食,心痛得如同被當胸捅了一刀,然而數萬大軍當前,他卻不敢強行阻擋,只得搶前兩步跪倒在地慘叫道:“王爺!”
“家中實在是沒有這麼多糧食啊,再說上下還有數百口人……求王爺開恩!”
李定國卻根本不理會他,轉身往後就走,一邊還吩咐李柦:“請大土司到營中稍歇!”
本來出滇之時,他便在軍中約法五條:不殺人、不姦淫、不搶財貨、不宰耕牛、不放火。然而時至今日他才明白,普通老百姓哪裡有財貨耕牛來給人搶?有這些東西的不是地主老財、土司惡霸便是貪官污吏,而這些人卻是他一貫深惡痛絕的。
況且看現在這局勢,要再出滇抗清收復故土已經是沒有什麼指望了!便搶一搶這些壓榨百姓的土司又如何?
衆親兵一擁而上,將特隆和他的百十名土司兵盡都“請”到中軍,李定國也不管他們,自己一個人坐在火堆旁黯然無語。
離昆明已經不遠,李定國歸心似箭,不光是孫可望擅自登基稱帝的問題,那兒還有他的妻兒,孫可望素來心狠手辣,也不知他會不會對自己的家小下手。
他不準備在師宗歇息,所以大軍沒有紮營,都在四下裡拾柴燒了火等候買糧的人歸來。
不到一個時辰,搬糧的士卒已經滿載而歸,周金湯前來複命:“王爺,已經搬了五千石,不過這老狗倉中還有不少,要不要給他們搬空了?”
“……算了,給他們留點口糧。”要是都搬空了,這大土司沒了糧食,又對治下夷民強徵暴斂,吃苦捱餓的還不是普通窮苦百姓。
“令軍士們趕快煮飯,吃了之後繼續趕路。”
鍋裡的水都已經燒開了好一會,只需淘米下鍋就行,不一會兒一股米香就瀰漫開來。
李定國正看着火苗出神,突然李柦過來低聲稟道:“王爺,昆明南康王派了人來,說有要事稟報。”
一晃出滇已經兩三年,也不知家中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李定國心裡自然頗爲擔憂,這時一聽李柦稟報,連忙振作起精神吩咐道:“趕快帶來見我。”
不一會親兵帶了兩個人進來,李定國一看,卻是劉文秀家僕劉安、劉處二人,早些年便是識得的,便讓他們先用過了飯食,這才把他們叫過來問道:“家中妻兒老小可還安好?”
劉安躬身道:“回王爺,王妃和世子都安好,只是被孫可望派了人困於府中,不許外出,也不許人上門去探望。”
“孫賊欺我至此!”李定國勃然大怒,一口悶氣卻無處發泄。
“不光王爺家中,連我家王爺府上、沐公爺府上盡皆如此!”
“孫賊安敢如此膽大妄爲!”
“王爺,孫可望連皇上都敢逼瘋,他有什麼事情不敢做?如今沒有對我家王爺動手,也只是怕軍中將士不服而已!”
“……什麼?皇上被他逼瘋了?”李定國圓睜雙目,一把抓住劉安的衣領怒喝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速速說來!”
他從新會敗退之後,已經獲悉了孫可望傳示天下的登基詔書,但具體是怎麼回事,他卻並不知曉,此時聽劉安這麼一說,不由得又怒又急,連眼睛都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