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柱笑道:“要喝酒還不容易?傷好以後本官請你喝到吐,但這是傷好以後,肚子大吃得不多,命長吃的纔多。大明需要更多的猛士掃平建奴,守衛四方,你不想成爲其中之一。”
韓剛問道:“大人,朝廷會和建奴議和嗎?”
米柱想起了後世鋼鐵俠那牛氣沖天的話:“所謂的和平,就是持着對手更大的棒子。”他說道:“建奴跪下了,自然就有和平。”
韓剛奮然道:“朝廷會出兵收復寬奠六堡嗎?”
米柱道:“朝廷不但會收復寬奠六堡,而且會對赫拉木圖犁庭掃穴,勒石爲記。”
這寬奠六堡事件就是李成樑第二齣任遼東總兵下臺的導火索。
寬奠六堡包括寬奠堡、大奠堡、長奠堡、新奠堡、永奠堡、孤山堡。大致位寬甸縣一帶,由於寬奠附近的十岔口爲建州女真的出入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李成樑於萬曆初年上書移建六堡,得到批准後,他親自率領部隊於現場守護施工,於萬曆四年正式完工,是防禦建州女真的前哨,戰略地位非常突出。
然而,六堡的興起在李成樑,六堡之廢也在李成樑,就在萬曆三十四年,李成樑認爲寬奠六堡勢孤難守,建議寬奠六堡內徙,由於寬奠六堡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已經是人丁繁盛。李成樑派兵強行驅趕其地居民內遷,造成了人間悲劇,這件事也直接造成了李成樑二次鎮遼的生涯結束。
這李成樑爲何要放棄寬奠六堡呢?從李成樑本人來說,李成樑鎮遼時已經是垂垂老矣,暮氣難振,失去了原來的進取心。
李成樑第二次復出鎮遼,已經是七十六歲老人了,他早在第一次鎮遼的晚期,就已經失去了剛開始時銳意進取的心態,而着力走上層路線,將原本徵召家丁的費用用來巴結權貴官僚,而不是用於戰場。
而自張居正逝世以後,朝廷政局大趨腐敗,李成樑此時大肆行賄也有屈服朝中權貴的成分。
第二次鎮遼的時候,李成樑不僅年事已高,而且歸隱多年,心灰意冷,讓他再鎮遼東很顯然是勉爲其難的,棄守寬奠六堡就是李成樑不想在作爲心態的集中反映。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遼東鎮和努爾哈赤的建州女真實力發生根本性逆轉。李成樑第二次鎮遼前已經歸隱了十年之久,而此時的遼東守將走馬燈似的不停的換,軍政局面混亂不堪,而此時奴爾哈赤的建州出已經崛起,想憑遼東一鎮威懾建州已經是不可能了。
而此時萬曆帝又派高淮生稅監去遼東征稅。而此人在遼東橫徵暴斂、侵吞軍餉、無惡不作,將原本就混亂的遼東局勢搞得更加不堪,軍民恨之刺骨,就在萬曆三十六年,遼東軍人不堪剝削,針對高淮憤而起事。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李成樑選擇了和高淮合作,遼東局勢更是一片糜爛。
李成樑家丁在早些年的萬曆援朝戰爭中的碧蹄館戰役早就損失殆盡,此時讓他復鎮遼東,顯然他心理心裡根本就是缺乏底氣。
李成樑第一次鎮守遼東後,由於他是土生土長的遼東人,對當地也是相當熟悉的,“扶弱仰強”的策略玩的爐火純青,哪個女真部落也冒不了頭!這種情形之下,可見李成樑在遼東,也算是一個土皇帝了,時間長了,難免就會有事端,終於在萬曆十九年,被罷免下臺了。
李成樑被罷免了,對於朝廷來說也就換一個邊將,不算什麼大事,但對於遼東的局勢,就影響很大了嘛!當時遼東女真部落根據地域大致分爲四塊:建州、長白、東海與扈倫四大部分,其中東海女真太遠,更加落後,就不說了,問題出在建州女真這塊,當時由於扈倫女真中的一些部落勢力太大,李成樑就扶植建州女真的一股小勢力努爾哈赤,結果,努爾哈赤剛統一了建州女真李成樑就下臺了。
李成樑下臺後,十年間,遼東換了八位主帥,長期的短期和平也造成了明朝邊防的暮氣難振,最關鍵的,努爾哈赤開始崛起了!在這個時候,努爾哈赤先攻佔長白女真,後削弱扈倫女真,繼而全力攻擊東海女真,成爲遼東最大的霸主。
從李成樑本人的角度,他的戰略沒有錯,只要他在,這盤棋就玩得好好的,奈何在遼東鎮他是天,在朝廷眼裡只是一邊將,說換就換了,繼任者能力不足,玩不了這麼高級的遊戲,這局勢就崩盤了。
這放棄寬甸六堡,對李成樑或朝廷來說,只是一個策略,對於去韓剛這本地居民來說,則是一個天大的災難,李成樑對於戀家不去的軍民,是出動大軍驅趕,用大軍拆遷,這有多麼瘋狂,對於民衆來說,又有多慘?這韓剛在十多年後都對李成樑恨之入骨,可見這有多大的仇恨。
米柱也明白這點,敵人不能單以國而論,奪其家園也是一種,而是最大的一種,俗語有話,人離鄉賤,這個當年的六堡居民散入內地,隨着戰事的糜爛,他們過着顛沛流離的悽慘生活。
韓剛是孤山堡出生的,他的父母是內地遷來的軍戶。
守堡官軍一百七十三員,配套住宅一百七十三間,應是每人每家一套住房,每名軍官給田一百畝,每名士兵獲地五十畝。這是一塊塊谷地,一片片並不算大的水田,是宜農宜牧之地,水源草場豐盛爲據有者孕育勃勃生機。
韓剛記得那時候家裡糧倉總是滿的,在官府開設互市之後,他們更是過上了餐餐有肉的日子。
這是一片天堂般的土地,鎖定着明長城與鴨綠江之間,羣山環抱中的一塊塊山間谷地。
在有空的日子,他可以和夥伴們騎着馬在這綠旬的土地上馳騁,兩隻白鶴悠悠地站在路邊的稻田中。看到人來了,悠閒地飛去另一塊稻田之中,與鶴羣們匯合。
遼南的寬甸六堡中了長白山與鴨綠江天地精華,相比之下,丹東靠近建州女真的險山堡、孤山堡、江沿臺等諸城堡,地處山勢崢獰的長城腹裡,不利防守。而且,這一帶土地貧瘠,軍無可耕之地,即便防守,作用也不大。
作爲一種宜攻且墾的戰略擴張。李成樑的移兵寬甸,設立六堡構想,打動了萬曆初年赴遼東道閱邊的兵部侍郎汪道昆,及整個明廷,並伴隨着萬曆四年六堡的全部竣工,刻記在《創築大奠堡記》的石碑上。大奠堡中的“奠”字當有奠定之意。六堡又被稱爲六奠,多年之後,經略遼東的熊廷弼稱之爲“八百里新疆”。
新疆之新,在於每一堡經管一段遼東長城,迫近女真根據地,扼守了女真拓展的出口;在於明朝邊關突破了400毫米等降水線的限制,佔據了遼東“小江南”,而附近的明軍駐地仍是沙石相半,求得可耕之地百無一二;在於在明朝“軍屯”制度崩潰後,此地軍糧無須再從岫巖西南75公里的黃古島,及遼陽南55公里的甜水站的山道間輾轉馱運;在於據守的將士,從此當上了一個個發家致富的小老闆,現在這韓剛爲了一餐肉,幾乎丟了性命,但是在那個時侯,他們是餐餐有飯,吃肉根本不是一回事。
但是朝廷的命令來了,他們眼裡萬家生佛一樣的老總兵李成樑下令,全部遷回內地,這官兵百姓們經過三十年的發展,這裡己是繁華之地,是他們的故鄉和家園,當然是故土難離,這老總兵和巡撫,出動大軍驅趕,不願意離開的,他們出兵捉走,然後燒了你的房子,燒了你的糧倉和莊稼,更有不少官兵,乘機搶劫強暴,讓這天堂之地成爲人間地獄。
阿爹就是被燒死在房子中,阿孃則是又飢又渴,累死在遷徙的途中,這個韓剛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一個人在流浪,以行乞和偷盜爲生,最後生活沒有着落,吃糧當兵,成爲了瀋陽右衛一名騎兵,因功轉軼至隊正。
自萬曆三十六年內遷,這十二年中,當年那一個騎馬奔馳在六堡土地上的少年,現在變成一個吃喝嫖賭,打架鬧事的**。
他冷眼旁觀,李成樑的倒臺,奴爾哈赤的叛亂,楊鎬的兵敗,這些在遼東土地上風雲變幻的大事,對他來說,只是事不關己的過眼雲煙,在他眼裡,大明坐天下,還是建奴坐天下,都沒有什麼分別,他依然是那一個吃不飽,指不準那天就死在路邊的大頭兵。
李成樑倒臺了,他們的子孫依舊過着富如王侯的生活。
楊鎬兵敗了,累死了十萬多人,但作爲士大夫的他,朝廷只是裭職斥責,依舊是過得好好的,只是他們這些失去家園的,死在路邊的小老百姓還有那戰死在這片土地上的十萬戰士們,無人過問。
這個韓剛知道,大明要完了,而他只是這王朝滅亡之下的殉葬品,他能多吃飽一天飯,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