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皇帝這推論,有人以爲然,有人不以爲然,畢競這沒有證據,屬於牽強附會,米柱的仇家可是不少,想他死的,大有人在。
聽聞米柱平安無事,還搗毀了福王造反集團,許多人的第一反應是,果不其然,米柱去河南,大有深意,如果米柱葬身魚腹,這該多好?
福王是朱常洛一系最大的威脅,但是自從萬曆四十一年,福王就藩之後,對大臣們而言,他不再是威脅。
歷時二十多年的立國本之爭至此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立國本之爭是士大夫集團最後的團結,士權壓制了皇權,但從此之後,強人沈一貫、葉向高、沈鯉相繼去相,萬曆重用庸相方從哲,大明朝政崩壞,幾大勢力陷入空前慘烈的黨爭之中,東林、齊黨、楚黨、浙黨鬥個你死我活,朝廷烏煙瘴氣。
對於首輔葉向高而言,當務之急,是整頓朝綱,消除各家成見,新崛起的閹黨也是他必考慮的,福藩並不是威脅,至少不是朝廷的,是皇室的。
大臣們紛紛發表自己的意見,有一點是肯定的,現在的大臣們,都是和福王鄭妃鬥了二十多年的,深受福王鄭妃亂政之禍,他們沒有一個對福王有好感的,對福王如此作派,非常氣憤,私造髹金雕龍木椅和袞冕,這是圖謀不軌之罪呀!
周嘉謨道:“皇上!這證據可是真的,東廠沒有誇大其詞?”
朱由校道:“這個密室設計巧妙,有一鈕清除的功能,所以福藩有持無恐,米伯爵接掌洛陽城防之時,派出朕的御前侍衛小隊,由李天華統領,控制了密室,率先打開密室的,也是御前侍衛,可信度相當的高。”
連御前侍衛都不可信,就沒有可信之人了。
朱由校鑑於正德皇帝落水、嘉靖被宮女刺殺,先帝有梃擊之虞,成立了一個新的部門,叫御前侍衛,人數不多,由皇帝親自選人任命,每天十二時辰保護皇帝安全,這是一個特別的部門,只由皇帝任命指揮,其它人慨不過問,這御前侍衛就是他最信任之人了。
皇帝都這麼表態了,就說明事情沒有任何問題了,皇帝承認了福藩炸開黃河大堤襲殺河防營沒有證據,但是詛咒先帝,私造龍椅和龍袍,這可是有人證和物證。
福王的身份非同小可,神宗第三子,鄭貴妃之子,大明只有兩位皇妃在生時被封爲貴妃,無論是福王和鄭貴妃,一個差點當上了太子,一個差點當上了皇后,都是貴不可言之人,皇族的中堅人物。
只是隨着萬曆駕崩,這一切的富貴榮華成爲了昔日黃花,朱常洵就藩洛陽,除非奉詔,否則終身不許迴歸,不許與母親相見,鄭貴妃還是住在最豪華氣派的毓德宮之中,但是影響力不出毓德宮,後宮中沒有人當她是一回事,不復當日威攝六宮的威風了。
他們是萬曆皇帝最鍾愛的兒子和皇妃,處置他們等於打萬曆皇帝的臉,將皇室醜事公諸於天大,丟的是皇室的臉。
怎麼處置福王,又成爲了今日後續討論的關鍵,強硬派主張削藩斬首,溫和派則主張低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以維護皇室的威嚴。
朱由校道:“削藩斬首,這置神宗皇帝於何地?置光宗於何地?世人會說朕不念叔侄之情,而大事化小,又置皇室的威嚴、朝廷的律令於何地?其它的藩王爭相效尤,更是威嚴全無了,葉閣老有什麼看法?”
這麼多人之中,只有葉向高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
葉向高道:“其實今日之事,皇上小題大做了,疥癬之疾,不足爲懼,真正的大事,皇上卻默不關心,本末倒置了。”
朱由校道:“什麼纔是大事?”
鄒元標道:“皇上選秀大婚,纔是大事,皇上立後,管理六宮,母儀天下,纔是大事。”
鄒元標這麼一說,大臣們紛紛附和,這確是大事,當今天子年幼,無妃無後,確是大事,這是他們這些大臣應該操心的,如果像正德一樣無後,他們該如何去見先帝於地下?
朱由儉爲什麼不封王?不被大臣上書催之就藩?在皇帝沒有子嗣的情況下,他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朱元璋定下的《皇明祖訓》威力是巨大的,至少大明二百五十年沒有慘烈的皇位之爭。
最激烈的就是朱棣的靖難,朱高熾和朱高熙之爭,更多的像是嘉靖的景王裕王之爭,萬曆的立國本之爭。
一旦朱由校有子嗣,羣臣會立馬上書,要求五王子封王就藩,以防皇室鬩牆。
像現在的五皇子朱由儉,早就入蒙就學,老師什麼都教,就是不敢教帝王之學,除非這個人不想活了,而當日的朱由校,可是光明正大的接受帝王學教育。
他太孫時是用知名的道德君子翰林編修李逢春,但他當上了太子,立即由輔政經驗的劉一燝和孫承宗教育,如果泰昌長命一點,李逢春多半會被擠出日講官之位,轉讓更有經驗的大臣任教。
總之自朱由校作爲大明君主一刻起,他的皇后人選就是滿朝大臣操心的大事。
朱由校剛登基時,是因爲父親死了,至少服喪百日,以示效道,如果他不是大明最尊貴的君主,子嗣更是關乎社稷江山,至少丁憂服孝三年,當年以張居正的強勢,強勢迫皇帝奪情,結果死後身敗名裂,舉世曰奸,身敗名裂。
另一位宰輔張四維,好不容易等張居正嗝屁滾蛋,坐上首輔之位,誰知悲摧的是老爹死了,他立馬丁憂回家,申時行順位接手,三年後歸來,一個蘿蔔一個坑的內閣,那裡有他的立足之地,但這沒有辦法呀,孝大於天。
大明爲了穩定人心,發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開口閉口就是以孝治國,百善孝爲先,萬惡淫爲首,對於一個官員來說,不孝是致命標籤,萬人涶罵。
皇帝身負天下之望,後嗣事關社稷,所以可以奪情,五皇子朱由儉可沒有這個待遇,乖乖的服孝三年,不得近女色,不得飲酒作樂,就連吃肉都認爲是奢侈享受,被老師指責批評,認爲是不孝,搞得五皇子朱由儉想吃頓飽飯,還得來皇兄這裡,事後還必須抹乾淨嘴巴,在老師那裡必須喊餓才能掩飾過去。
朱由檢也是一個苦孩子,其父朱常洛自小缺少父愛,是一個人格不健全的娃,對兒子也就是蕭規曹隨,談不上好,更沒有父愛可言,其母親是朱常洛當太子所幸的婢妾,幼年並不幸福,五歲時,其母劉氏獲罪,被其父下令杖殺,朱由檢交由庶母西李撫養,數年後西李生了女兒八皇女,照管不過來,改由另一庶母東李撫養,這一點倒是和老哥朱由校差不多,因爲同病相憐,朱由校對這老弟相當的好,雖然沒有冊封爲親王,但吃喝用度與親王與異,更是隔三差五賜食,有重大慶典都讓他侍立在一邊,比如獻俘太廟,新年朝儀,祭祀太廟,皇帝親耕,兄弟感情不錯。
朱由校對了選秀是充滿期待的,王體乾也捯擻精神,希望把事辦好,爲皇帝選一個稱心如意的皇后,但自從黃河決堤,米柱出事之後,朱由校一日三會,專於調兵遣將,徵集糧草物資,賑災救災。更是親率文武百官至天壇爲災區百姓祈福,並號召文武大臣,商賈鉅富捐資捐物,被《大明日報》稱之爲皇室百年未見親民之舉,中興可期的之君。
大臣們是相當欣慰的,皇帝對於朝廷大事並不看重,相當放權,大事小事都樂意交爲大臣們處理,對待大臣們也有禮貌,並不苛刻,這天子氣度,人君之風相當好,該做秀之時,絕不含糊,比如親耕,比如對於這次黃河決堤的處理,相當的好,一百分。
只是皇帝連選秀都不管,不聞不問,真是令大臣們操碎了心,皇帝有後,國本方定,大臣們也不想再鬧一出大禮議了。
所以大臣們紛紛上表,皇上必須做些正事了,不允許不務正業了,皇帝的正業就是安坐宮中,多娶妃嬪,多種多收,天家人丁興旺,這纔是國家穩定之徵呀。
朱由校道:“選後之事,由王公公和鄒尚書操辦,朕有什麼不放心的?”
鄒夫子捊須而笑,對於皇帝的認可,他居之不疑,說道:“話雖如此!但皇上還是必須多些關心纔是,老臣並非頑固保守之人,也希望皇上選一情投意合的,如能像孝宗皇帝和孝康敬皇后一樣百年好合,傳爲美談,老臣方不負所托,死後有面子見列祖列宗。”
明代皇帝奇葩爹多,孝宗弘治皇帝朱佑樘也是其中一,他是憲宗朱見深第三子,生母爲孝穆紀太后。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即位,朱祐樘爲人寬厚仁慈,躬行節儉,不近聲色,勤於政事,重視司法,大開言路,努力扭轉朝政腐敗狀況,驅逐奸佞,勤於政事,勵精圖治,任用王恕、劉大夏等爲人正直的大臣,史稱弘治中興。
歷代史學家對他評價極高,明朝萬曆年間的內閣首輔朱國楨就說:“三代以下,稱賢主者,漢文帝、宋仁宗與我明之孝宗皇帝,爲什麼說他奇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