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的寢殿裡,一改泰山府沉悶的色調,即便傢俱箱籠仍是選用墨色,可屏風上的嫣紅花朵和繡着金玉滿堂的硃紅幔帳還是給整個宮室染上了一抹喜色。
整個房間的陳設佈局,和冥魅這幾日夢中所見簡直一模一樣。雖然,這是她第一次走進一夢華胥。
這座哥哥爲她修建的宮室富貴奢靡,每一處細小的裝飾都彰顯出建造者的用心。放着雕花銅鏡的妝臺上擺滿了各色珠釵首飾,珊瑚、翡翠、金銀玉石.....珠光寶氣得晃人眼睛,就連薰香也是她平素最愛的哪一種。
淡淡的煙氣嫋嫋地環繞在牀前,試圖喚醒沉睡中的人。只可惜那力量過於渺小,和他身上的傷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男人喃喃地喚着妹妹的名字,似是被困在夢魘的彼岸無法逃離,陷入昏迷的冥徹神色極爲痛苦。冥魅心疼地撫過他的眉心,卻又徒勞無功地將手收了回來。
嘆了口氣,女子恨恨地咒了一句,“我早說過,這殿名不吉利,一夢華胥一夢華胥,這下好了,困在夢裡出不來了吧。”
周圍的人聞言全都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地不敢吱聲。
見狀,冥魅無奈地問到,“孟婆來看過了麼,她怎麼說的?”
“她說府君是因爲受傷過重,使得瘴氣趁虛而入,擾亂了心神,這才昏迷不醒的。”魍魎在一旁答到,“孟婆已經用藥延緩了毒氣侵蝕的速度,可是若是不快點找到解藥,府君怕是性命堪憂。”
挑眉看了他一眼,冥魅心裡清楚,若是藥材好尋,他也不會急着把自己找回來,“什麼是解藥?哪裡能找得到?”
“靈狐之血。”
只有靈狐一族的血纔可以解度朔山的瘴氣之毒,可是冥徹重傷在身,而和他靈力相當的二位,一個在鳳粼閣養病,再有一個,就是帝俊了。
魍魎面露難色,猶疑良久才咬着牙道,“帝姬,如果需要,我可以去求一下天君........”
“不行!”厲聲打斷了他,她絕不會讓魍魎低三下四地去求自己的仇人,莫說二人之間曾有過帝位之爭,就算帝俊只是個閒散王爺,她也絕不會讓他知道此事。
畢竟,那個不良之徒的心機她早已見識。誰知道這次的事是不是他布的局呢。若不是他將封印自己的方法告訴崔鈺,哥哥也不會尋不到自己,以致酒醉誤闖了度朔山。
想到這兒,冥魅忽然有些自責。可那日,她若是沒被藏起來......想起魍魎所說的,女子不禁有些後怕,若是他尋到了自己,恐怕現在陷入噩夢的就該是她自己了吧。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事若換做是你讓我去求長孫蓉嫣,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的好。”這樣的恥辱,光是想想就能讓她咬碎銀牙。
“總會有其他辦法的。”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哥哥,冥魅忽然覺得眼眶一片澀然。
“帝姬,莫說這世上是否真的還有靈狐,即便有,我們也不能確定在哪兒.......”若是真的如傳言所說,靈狐一族重現度朔山,那就是再派多少人去也是無功而返,畢竟連泰山府君都吃了大虧,旁人哪能討的到便宜。“所以,還請帝姬早早想好應變之策,以防萬一......”
“萬一什麼?你找我回來是奔喪的麼?萬一他死了,我來繼承冥府,再把崔鈺招進來,也不用去什麼勞什子的阿修羅界,直接當做上門女婿,到時候任由帝俊把我們冥家搓扁揉圓,一統天地?”
聲音倏地降了下來,似是方纔的話已經耗盡了她全部氣力,女子轉過身看着自己的哥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哥哥若是沒有了,我也別想好過。魍魎,我沒有那麼蠢,爲了一己私慾而因小失大,讓整個泰山府的人跟着我得不償失。”
“那樣辱沒祖先的懦夫行徑,我不會做,崔鈺也不會同意。”
杏眸裡泛着濃烈的紅,冥魅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在這個時候,她就是泰山府的主心骨,她不能慌,也不能亂。帝俊想做的絕不僅僅是打壓泰山府的氣焰而已,他要的,是將天下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怕現在三界已經是他的了,可奪來的位子,不穩當就是不穩當,若想服衆,不用一點狠辣手段是不可能的。
當務之急,她一定要救醒哥哥,之後才能計劃如何利用這錯綜複雜的局面,兩方周旋,既保全泰山府,也成全自己和崔鈺。
伸手覆住冥徹的額頭,女子左眼瞳仁漸漸變紅,她要知道,在度朔山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沒有靈狐,看一下就知道了。”
一片混沌的陰霾之中,冥魅看見騎着高頭大馬的哥哥馳騁在遼闊的荒野中。
而被他追逐着急速奔跑的一隻九尾紅狐則是整個畫面上唯一的亮色。
男人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雙眸帶着醉酒後的迷離,連脣角邊的笑都變得邪魅起來。枉顧身邊的護衛阻攔,冥徹執意要將那隻靈狐抓住。
“長安城的冬日太冷了,把它帶回去,給我的魅兒做一件披風。”眼看着無處可逃的獵物一步一步退向角落裡,男人擡手做了一個拉弓的姿勢,虛空之中,一柄長弓出現在手中。
箭矢帶着幽藍的火焰,猶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點一點纏繞在拉滿的弓弦上,只是,即將發射的前一秒,冥徹忽然看見隱遁在草叢之中虎頭龍身的巨獸,正張着血盆大口等着將那隻無措的狐狸吞入腹中。
離弦的箭偏離了原本的軌道,擦過狐狸的耳朵,朝着後面的猰貐射去。
被激怒的猛獸咆哮着,跟隨着冥徹的十個護衛嚴陣以待,男人翻身下馬,將那隻狐狸從上古兇獸口中救了出來。
倏地收回手,冥魅臉上的怒氣未消,血腥的畫面留在腦海裡,久久揮之不去。
猰貐是鐘山神的兒子,因爲它生性殘暴,所以很久之前就被流放到度朔山了,冥徹等人遇上它,自然很難討到便宜。可最讓她生氣的是,那隻狐狸明明看見自己的哥哥爲了救它而身負重傷,竟然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羣狐媚子,沒有一個好東西,”女子轉身喝道,“魍魎,帶着人,隨本宮殺回度朔山。”
她倒要看看,待她殺了猰貐,區區一羣靈狐能耐她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