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給她梳了一個元寶髻,配上那身玫瑰色的雲錦華服,整個人豔麗又喜氣。冥魅從內室走出來的時候,珃兒正站在廊下等她。
幾乎是在見到她的一瞬間,眼眶就蓄滿了淚。彼時,先夫人慘死的畫面歷歷在目,十年來珃兒從沒有一日能放下心結,她很想求得夫人和少爺的原諒,可是二人一個已經亡故,另一個又一蹶不振,她根本沒有機會。
最讓她難過的是,府中包括少爺,沒有一個人責怪過她,可這一切明明就是她的錯。
如果她能不那麼害怕,如果她能沉住氣,或許夫人就不會死了。
冥魅見到她也是一愣,好在她反應得快,轉過頭對灼灼道,“這位是?”
“是珃兒姑娘,駙馬早上新撥過來的,說是熟悉府裡的事情,能幫着我們一起伺候。”
“嗯。”未置可否,冥魅在心裡思量着,既然是崔鈺開口那應該沒什麼問題。
福了福身子,珃兒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奴婢珃兒,見過公主殿下。公主,早膳已經準備好了,有點心,籠餅,也有粥,對了,府上還燉了紅棗雞湯,我盛了一碗給您。您看看想吃什麼,若是不夠,我再吩咐廚房做。”
掃了一眼桌子上放的,按理說珃兒應該清楚自己的喜好,不需要準備那麼多。但轉念便明白了,怕是崔鈺對她說了什麼,小丫鬟這纔沒有因循守舊。
瞥了那碗雞湯一眼,冥魅自是最喜歡帶着紅棗香氣的熱湯,被他折騰了一夜,她怎麼也要好好補補。
可是礙於珃兒,她只能搖搖頭全都否了,“我還是想吃麪。”
公主嘛,稍微跋扈一點也好。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表現,才能和從前有所區別。
她記得自己以前很好說話,尤其是在吃這方面。
“好。”
珃兒出去的時候,崔鈺剛好回來,兩個小丫鬟識趣地爲他擺好了碗筷,便退到一邊去了。見男人吃着籠餅喝着粥,冥魅捂着飢腸轆轆的肚子一臉哀怨。
“把湯喝了吧,我就說是我喝的。”崔鈺笑笑,將湯推到她面前,“委屈幾日就可以了,剛開始讓她覺得你和之前不同,以後便不會多想了。”
“你是想讓大家覺得我是替身麼?他們之前沒人懷疑我是妖精麼,李淳風說你父母覺得我不是凡人,很是生氣呢。”一下子問了一堆,她之前一直在宮裡倒不用想這些問題,而今回到崔府,有些事還是要說清楚,“我那時候傷心過度,渾渾噩噩的一直沒有清醒,直到你把我埋了.........”
李淳風告訴他人救不活了,還是儘快入土爲安的好,不然不知道長孫蓉嫣後面還會不會再有什麼惡毒的法子作踐她。且那個時候崔府不肯認這個媳婦,她的牌位進不了祠堂,爲了保護她屍身不受辱,崔鈺便找了個地方將她埋了。
第一抔黃土蓋在棺材上的時候,她就醒了,不知是喪禮太過冷清,還是她寒了心,冥魅只覺得周身一片冰涼,小腹也隱隱作痛,這時候她纔想起來,她腹中還有孩子。
“我當時雖然也懷疑你確實是利用術法蠱惑了長孫蓉嫣,但並不確定你的身份,所以到底沒有對外承認過。府中人對此也是諱莫如深,他們覺得你待人好,比我還不捨得旁人詆譭你。”
除了他的父母。
兩個老人家覺得即便不是妖孽,她也必定是個有手段懂術法的江湖騙子,若是沒被戳穿,這輩子恐怕都要在崔家作威作福。所以一直稱她爲妖精。
何況二房三房又以此爲由奪了家產去,崔老爺和夫人更是一病不起,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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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你若是精魅,我們總能再遇到,但後來想盡辦法都沒有用,便真的以爲你死了。”避重就輕地答了一句,崔鈺並不想回憶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託着腮,冥魅心裡有些自責,“那,你父母是不是到死都沒有原諒你?”
看着她寫滿愧疚的雙眸,崔鈺勾勾脣角,笑容雖苦卻還是緊着安慰她,“沒有哪個父母會跟兒子記仇的,他們只是一時想不通罷了。”
他一直是家中的驕傲,從未行差踏錯過半步,忽然之間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勾了魂,雙親自然無法接受。他母親曾在臨終前握着他的手說,不求他能與長孫家的小姐再續前緣,但也希望他不要被妖孽誤了終身。
其實事情到了最後,崔父崔母也不過希望他振作起來,好好生活。
“可惜我沒有在地府見到他們,不然還能解釋解釋。”
“解釋什麼?你不是妖精,而是神女?”笑着舀了勺雞湯餵給她,“凡人接受能力有限,我怕你那樣不但解釋不清楚,反而讓他們更害怕呢。”
“倒不如.......”吹拂着碗裡的熱氣,男人脣角勾起一抹笑來。
“什麼?”見他有方法補償,冥魅很是想試一試。
“不如你儘快生個孩子,我到他們墳前告訴一聲,應該聽得到。”
提及孩子,她的臉色即刻就變了,低着頭好久都沒有說話。
“怎麼了?”皺了皺眉,崔鈺還以爲她又多想了,“我開玩笑的,我知道現在事情尚未處理好,所以不急的。”
走過去將她攬在懷裡,柔聲哄着,“等塵埃落定了,我們來日方長。”
珃兒端着面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好聽見兩人的對話。囁着脣在外面站了許久,這才平復好心情走進去。
伺候着夫妻二人用完早飯,冥魅還想睡一會兒,崔鈺便去了書房。
見珃兒一直跟着自己,男人疑惑地回身,“還有事麼?”
“少爺.....”吞吞吐吐了半天,女子終於鼓足勇氣開口,“少爺,我覺得你不能總想着把公主掰成先夫人那個樣子的。”她看見崔鈺喂她雞湯,人家明顯不想喝,他還硬塞給人家。
挑了挑眉,崔鈺被她說的一時不知回什麼好。
不過好在對方既然信了冥魅是替身,倒也不枉費他在這兒背黑鍋。
“好了,我知道了。沒什麼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
“那個少爺,”再一次喊住了他,珃兒低垂着頭,“還有一件事,要跟您說。”
春日的風吹了海棠的花瓣落下來,女子在廡廊上睡着,身上滿滿都是細碎的香花。丫鬟們抿着嘴不敢笑出聲,可是那輕微的聲響還是擾得她眼睫輕輕動了幾下。
珃兒的聲音落在耳朵裡,卻叫和煦的春風都變得凜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