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將房裡的花瓶全都砸了,聞訊趕來的吳伯還沒踏進門口,便被一個茶盞濺起的碎片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連帶着緊隨在他身後的嘉志也差點摔倒。
“那可是少爺最喜歡的瓷瓶了........”見女子又拿起一個瓷瓶,嘉志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可他根本不敢上前阻攔,眼睜睜看着那光潔如玉的白瓷瓶被她摔得粉碎。
吳伯拉着少年的胳膊嘆了口氣,這次的事確實是少爺有錯在先,人家辛辛苦苦地爲他應付那兩房,他卻跑出去花天酒地,怎麼都說不過去。所以只要公主能消氣,無論做什麼他們都會忍着。
灼灼和蓁蓁從未曾見過她這樣生氣,一個個全都愣住了,想勸又不知道該怎麼勸,倒是珃兒堅信自家少爺絕不是個胡來的人。腦海裡復又回想起十年前二房和三房來府上那日,三老爺身邊的小廝仗勢欺人,看上了長房的一個小丫鬟,那姑娘哭得死去活來,眼瞅着對方就要把人帶走了,是一直待在靈堂裡的男人及時趕來救了她。
珃兒至今都記得崔鈺當時的樣子,明明一臉憔悴,可那雙佈滿血絲的眸子卻森戾逼人,他對着趁火打劫的那些刁奴一字一頓說到,“東西可以隨意拿,但我府中的人,一個都不許動。”
哪怕是後來長孫蓉嫣強行住進府裡,找茬遣走了幾個丫鬟,崔鈺也託吳伯將她們安置好了。
試問這樣做事妥帖的人,又怎麼會拖累崔府上下呢?
“公主,明日歸寧,我想少爺一定心中有數,不如我們就等一等.......”搶在她摔完一樣東西又還沒找到下一樣的空隙間開了口,珃兒的聲音很輕,甚至還帶了微微的顫音。
手中的琉璃盞尚未來得及扔出去,冥魅聞言怒極反笑,一雙眸子彷彿淬了火,嚇得珃兒即刻就低下了頭,只後悔自己這兩日來一錯再錯地逞強。
“等?你讓本宮在這裡等他從伎館回來?”
一衆僕從個個兒眼觀鼻鼻觀心,在他們看來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了,讓崔鈺自己體體面面地回來,好過他們把人綁回來吧?這種下下策,不到萬不得已自然是不用爲妙。
如果萬一明日晨起他還流連在那銷金窟,到時候不用說公主,吳伯就算找人擡也要把他擡回來的。
冷笑了一下,女子鬆開手,隨着修長的十指伸展開來,握在手心的琉璃盞失去了平衡,順着掌心的紋路滾向了指尖,在空中劃出一個優雅的弧度之後,清脆的聲響顯得格外突兀,冥魅越過衆人,款款地往門外走去。
“灼灼,備車,本宮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妖精迷了駙馬的眼,讓他連家都忘了回了。”
小丫鬟聞言愣了一下,隨即便忙不迭地答應着,“是,奴婢這就去準備。”朝杵在一旁的蓁蓁招了招手,兩人迅速跟着冥魅走了出去。
屋裡的人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的公主跑到伎館去尋丈夫,這要是傳出去那還得了?
可是未等他們反應過來,那一身紅衣的女子已經消失在夜色裡了。
嘉志趕到門口的時候,冥魅正由灼灼扶着準備上車,少年一臉驚慌無措地攔在馬車前急急道,“公主,那地方您去不得呀。”
“吳伯叫你來攔我的?”耐着性子打量着這個小書童,自她離開之後,陪伴崔鈺最久的便是眼前這個少年了。
怯怯地點了點頭,按理說公主做什麼他們根本沒有權利管,可是爲了避免事情越鬧越大,管家還是希望有個人能將公主勸回來,於是他便自告奮勇地跑來了。
畢竟,整個府中與公主最熟的應該就是自己了吧。
“公主,我知道您生氣,少爺....少爺上午的時候喝醉了,一直睡,睡在那兒。估計現在總該醒了,您若是信我,我現在就去把他叫回來好不好?”
斟酌着措辭,嘉志被冥魅盯着看得臉都紅了。
擡手捏住了少年的下巴,女子明豔的五官漸漸映入嘉志的眸底,只叫他想躲又躲不開。
“你只要記着,這天底下便沒有你家夫人去不了的地方就好了。”
驕傲的笑容爬上嘴角,嘉志吞了吞喉嚨,彷彿受人蠱惑一般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他家夫人恍似一朵瑰麗的牡丹,在這夜色之中灼灼地開着,比這長安城裡的一切人和物都要美。
比畫像上那個不會說也不會笑的美人兒靈動千百倍。
“好了,若是願意你便跟着,若是不願意就回去吧。”
愣愣地看着馬車從自己面前走過,嘉志這纔回過神來,猛地追上去,“我跟夫人一起去。”
坐在車裡的女子用扇子掩着嘴笑了笑,她此刻好像也沒有那麼生氣了,只是冥魅十分好奇,崔鈺到底是爲了什麼才和尉遲寶琳廝混在一起,而且還徹夜不歸。
若只是爲了同她吵架,那也着實太過了些。
她和珃兒一樣,心裡對那人的性格再清楚不過了,如此妥帖的一個人,斷不會做出拖累崔府的糊塗事。
隔着窗子,少年聽見女子的聲音落進耳朵裡,“你家少爺之前帶你去過伎館麼?”
使勁搖了搖頭,可轉念一想夫人又看不見,嘉志這才湊到跟前答道,“沒有,我從沒去過那裡。”
“少爺也沒有去過。”
自從他跟着崔鈺以來,這男人除了待在府裡,也就是去寺廟的次數比較多,比起銷金窟裡的鶯鶯燕燕,他家少爺還是更願意陪着亡妻。
“之前沒去過,偏我嫁進來之後去,你家少爺這是在打我的臉喲。”
話雖充滿怨念,可語氣卻平和了許多,嘉志估摸着方纔那些瓷器到底沒有白摔,訕訕地替崔鈺解釋着,“夫人哪裡話,少爺那麼疼惜您,把所有家當都交給您了,他就算想去伎館,他也沒有錢呀。”
“所以,一定是尉遲少爺拖着他去的,那人見不得少爺和您喜結連理,故意搞破壞,一定是這樣。”
少年篤定地捶了捶手心,輕易就爲崔鈺尋得一個替罪羔羊。
而此刻紅袖添香內,一雙桃花眼的衛尉少卿還不知道,自己又莫名其妙地爲人擔了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