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雲是他的表字,自己從未這樣稱呼過他。因爲二人關係不夠親密,即便自她小的時候便認識了他,即便兩人有了婚約,可是疏離就是疏離。
在她心裡,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所以她努力去討好他,想把這份不算深厚的感情維繫的久一點,想讓這種單相思有朝一日能得到迴應。
所以他是她的獨孤謀,是刑部尚書,是她父皇的臣子,不是她的獨孤彥雲。
彥雲,嫤雨,那纔是一對。
安康一直都沒有醒,哪怕獨孤謀以最快的速度將她救上了岸,根本沒讓她嗆幾口水,可她就是再沒睜開眼。棠梨在一旁哭得眼睛都腫了,早知道公主會落水,自己就不該胡說八道,惹駙馬生氣。
男人前腳離開,歲歲後腳就追了出去,可是他腿長步子快,她怎麼也追不上。棠梨就更笨,離得遠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等到她到那兒的時候,公主已經被從水裡撈出來了,渾身都溼透了。
老夫人不許請太醫,說要是讓宮裡人知道公主失足落水,那他們闔府都要受罰。可是棠梨見安康一直迷迷糊糊說着胡話,心裡擔心的不行,外面的大夫哪有尚藥局的管用,若這麼耽誤下去,公主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辦。
獨孤謀守了一宿,夜裡安康發起燒來,渾身滾燙,他衣不解帶地照看着,差一點就要不顧勸阻進宮去了。好在後半夜的時候,她身上的熱度降了下來,人也睡得安穩了許多。
她不再吵着找母妃了,也不要玉糰子了,剛開始聽見她喊林昭儀的時候,不光是棠梨,連他都嚇了一跳,男人握着她的手不斷安慰,許久才讓她平靜下來。
天矇矇亮的時候,休息了一會兒的小丫鬟走進來想要替獨孤謀,可他卻執意不肯,“你去知會一聲,叫人到刑部告假,說我今日不去了。”
棠梨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這男人讓公主如此傷心,她本該是討厭他的,可看着他眼下青黑一片的樣子,到底還是什麼也沒說。
牀上人的眼睫忽然抖了幾下,不像是被困在夢魘中忘了歸途,安康的昏迷更像是一種逃避,她不想睜開眼睛,更不想瞧見獨孤謀和周氏。
只是再怎麼躲,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她的病不重,病根兒卻全在心裡。
掙扎了幾下之後,最終還是睜開了眼,棠梨高興得眼淚都落下來了,轉過頭對着正在喝水的獨孤謀道,“駙馬,公主醒了呢,駙馬,咱們就請太醫來瞧一瞧吧,眼下公主醒了,不會有人怪罪府裡.......”
歲歲聞言便全都明白了,她落了水,他卻連太醫都不肯爲她請。爲了護着那個女人,她的夫君竟絕情至此。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她動動嘴脣,未等獨孤謀回話便先開了口,“棠梨,不要求他。”
剛走到牀前的男人被這一句話阻攔了去路,他愣愣地看着她,眸光裡的情緒複雜,是李歲歲讀不懂也不願去讀的。
“獨孤謀,我恨你。”
簡簡單單六個字,像是要把兩人這一世的短短牽絆全都撇清,安康閉上眼轉過身去,眼角的淚無聲劃了下來。
她在心底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爲他落淚,以後不論他們會不會在一起,她都不會再爲一個心裡裝着別的女人的騙子傷心了。
韋氏帶着後宮女眷到感業寺祈福的時候,冥魅渾身都不自在,她是神女,在三界身份尊貴,父母過世之後,便只有帝俊和玄深需要她行禮。
前者她從心裡不待見,後者又不強求她做這些,這樣算下來,她怕是有數千年沒朝哪位神仙跪過了。
現在忽然要叩拜這些佛像,一時倒有些接受不了。
正在她不情不願地上香的時候,卻瞥見一旁的歲歲也如她一般,彷彿對祈願之事並不上心。
“怎麼了,不是你要來的麼?拖着我們這麼一羣人來跟你作伴,不就是想要給獨孤謀生個孩子麼,感業寺是皇家寺廟,求子嗣肯定最靈了,你這樣心不在焉,不怕菩薩怪罪啊?”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冥魅發現自己的揶揄並不如從前那般管用,能瞬間染紅小姑娘的臉。
“怎麼了?鬧彆扭了?還是他欺負你了?”瞧出了她的不對勁兒,壓低聲音又問了一句。
搖了搖頭,安康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她不想叫姐姐替她擔心,更不想讓父皇和貴妃知道這些事,“沒事的,只是我常聽人說,命裡沒有莫強求,求來求去是冤仇。”
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冥魅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不屑,捏着歲歲的手道,“好,咱們不求,一個臭男人罷了,不值得你屈尊降貴。”
“你若是不願待在府裡,來我這兒住也可以。咱們一起看看戲,繡繡花,我讓阿黛陪你玩兒,省得你悶得慌。”
三兩句就將歲歲的眼淚勾了出來,點點頭應了下來,“好,還是姐姐最疼我。”
冥魅沒有尋根究底,可卻什麼都懂,倒是讓安康心裡很寬慰。
孟姜也什麼都沒求,她心有所屬,根本不想要什麼姻緣,姐妹三個早早跑到外面說悄悄話,一行人之中就只剩韋氏和徐惠兩個人誠心誠意地焚香祝禱。
“那便說好了,明日我們去看戲,我叫人去獨孤府上接你。”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冥魅和歲歲勾着手指,答應這幾日都陪着她,連崔鈺也不要了。
“你們兩個倒是逍遙,我一個人在宮裡可悶死了。”孟姜託着腮抱怨,她心大,一時倒也沒看出來旁人有什麼不高興,見安康走了,便湊到冥魅耳邊壓低了聲音,“姐姐,你晚上來我宮裡一趟吧,我有事情跟你說。”
“我和魍魎已經商量好了,他不做神仙了,我也不做公主,我們兩個就這樣做一對尋常夫妻,恩愛到白頭。”
“他說他那邊已經打點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些事情還需要你幫忙,所以,拜託啦。”小姑娘的眸子裡閃着星光,一想到能和心上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她心裡幾分興奮,又幾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