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醒了?”冥魅看着牀邊的男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一時間又驚又喜,可待到她看見一旁漸漸顯現出身形的魍魎時,未綻放完全的笑容倏地就凝在了脣角。
眼前的人再不復昔日俊朗的樣子,皺紋幾乎爬滿了他整張臉,甚至連眼睛都變得渾濁了。
在夢境之中,沒有人能與夢魔抗衡,那是他的國度,他自然佔盡優勢。方纔爲了防止自己也會如冥徹一般被困在夢境深處而無法醒來,魍魎索性直接投身到孟姜的神識裡,且他是疫神,只有神形俱在才能將靈力發揮到最大程度,所以並沒有將肉身留在外面。
可沒想到他拼了命將他們兩個推出來,自己卻成了這般模樣。
“怎麼會這樣,魍魎?”冥魅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她忽而想起了自己前幾日做的那個夢,夢裡的男人身形佝僂,姿態蒼老,一頭銀髮也是這樣乾枯得如同雜草一般。
原來那個人是魍魎,原來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早在夢中出現過。
“我們被夢魔算計了,他誘魍魎出手,卻將那些攻擊盡數引到了那個凡人女子身上.......”冥徹的話只說了一半,但後面發生的事情不用說冥魅也能明白。
一命抵一命,孟姜和魍魎只能活一個。
她不明白夢魔此舉意欲何爲,如果因爲冥徹曾經封印過他,那他要報復也該是朝冥府下手,爲何要將兩個不相干的人拖下水呢?
何況要殺孟姜的方法有很多,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
難道就真的只是唯恐天下不亂?
眼淚簌簌地掉着,冥魅上前看着像是死一般沉寂的魍魎,囁嚅着道,“一定還有辦法的,總有什麼東西可以救他.........”
男人的腰間還掛着孟姜送他的匕首,除此之外,便是那把斷緣殘刃。
他說過他會回來接她,爲她脫去仙籍,帶她遠走高飛。她也信誓旦旦地說過,哪怕不做公主,只要兩個人生生世世在一起,做一對平凡夫妻她也心甘情願。
兩人的海誓山盟歷歷在目,冥魅甚至還記得他們對自己說這些話時甜蜜的神色和眼眸中閃爍的熠熠光輝。
誰層想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最美好的期許就全都碎了,一絲一毫都沒有留下。很久之後,冥魅每每回憶起這件事時總會想,是不是當初那個定情之物太不吉利,刀光劍影的,任什麼樣的感情最終都避免不了被割捨的命運。
“他爲了救她,使出了畢生術法去攻擊夢魔,又耗盡了所有靈力修復,你覺得有什麼辦法?魅兒,你是不是很希望變成這樣的人是我,或者說,你希望我該做些什麼去努力成全他們兩個人?”
“就像是我現在成全了你們二人可以做一世夫妻一樣?”
夢魔的挑唆加上魍魎的遭遇讓男人的心情變得很不好,冥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對她說出那樣的話,可是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戀上了凡人,爲此可以不要仙籍,拋去性命,倒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做錯了。
可見夢魔有一點說的並沒有錯,憑什麼衆人皆醉,唯我獨醒?
“我沒有.......”她淚眼婆娑地擡頭望着他,那委屈的模樣像是一把刀,深深扎進了冥徹的心裡,“你怎麼會這樣想我?”
“魅兒從沒有想過害你,這點你確實冤枉她了。”伸手將冥魅拉到一邊,崔鈺站在兩個人中間,那副護妻的模樣徹底將冥徹的怒意點燃了。
“你少在這裡說風涼話,如果沒有你,魍魎也不會變成這樣。那個夢魔被人說中了弱點,所以才惱羞成怒。”冥徹越說越生氣,伸手便揪住了崔鈺的衣衫領口。
“哥哥!”冥魅沒想到他會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地遷怒旁人,一時語氣也硬了幾分,“若是沒有說中他的弱點,你們現在恐怕還困在他的夢境裡出不來了.......”
“是啊,是出不來,但最多也就是受點折磨,他的肉身在度朔山,元神撐不了多久,就算我一個人抵抗不住會被他吸去靈力,可還有魍魎,兩個人互相支撐着一起阻擋,總能耗得過他,不至於落得像現在這般模樣。”
“你們耗得過,那孟姜呢?”
“一個凡人,就算死了又能如何?冥魅,你清醒一點,詛咒之所以被稱爲詛咒,就是因爲它永遠都無法打破,每每想要挑戰,除了犧牲,討不到半點便宜。神凡相戀有違天規,哪怕他們兩個人想盡辦法,甚至脫去仙籍都要在一起,卻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或許是終於說出了自己心底的話,又或許是被她臉上難過的表情折磨得沒辦法繼續待下去,總之冥徹在說完這些之後倏地鬆開了抓着崔鈺領口的手,帶着奄奄一息的魍魎消失在了瑤花閣內。
似是再也支撐不住了,冥魅捂着臉痛哭出聲,哪怕他冤枉自己有害他的心思的時候,她都沒有這般難過。可只要一想到她和崔鈺或許最終也難逃如孟姜魍魎一般的悲慘結局,她就忍不住傷心起來。
“不礙事的。”將她摟進懷裡,崔鈺最能明白她,不住地撫着她的後背安慰,“就像你說的,總會有辦法的,你哥哥既然能將魍魎帶出來,或許也能爲他延壽。”
“你們是泰山府,最擅長的不就是增減壽數了麼?也許他只是生我們的氣,面子上過不去,這纔不肯鬆口答應去幫他們的。”
“不是的,你不知道,魍魎那個樣子.......怕是真的不行了........”她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兔死狐悲,脣亡齒寒,冥魅一邊爲孟姜傷心,一邊爲她和崔鈺的未來擔憂,幾乎哭成了淚人,“天人五衰,回天乏術,泰山府可以定天下所有生靈的壽數,卻左右不了自己和天龍八部衆的命數。”
崔鈺一直安慰了許久,才勉強讓她不再哭了。可是女子面色慘白,眼神空洞,完全一副哀莫大過於心死的樣子,彷彿死去的不是魍魎,沉睡的也不是孟姜,而是她所希冀的一切,終成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