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魅是從夢中驚醒的,剛開始心裡慌得不行,還以爲是崔鈺出了什麼事。
好在那感覺轉瞬即逝,並沒有持續太久。這才放下心來,走到桌邊倒了杯茶,可直到滾燙的茶水都變涼了,她也沒喝一口,就這樣愣愣地望着那杯水出神。
從前夜裡醒來若是覺得口渴,都是崔鈺幫她倒水,兩人相擁而眠,要是睡不着他就陪自己聊天。
以至於要是哪日男人不在家,換灼灼她們幾個小丫頭值夜的話,冥魅總覺得哪兒都不對,被褥不舒服,睡得也不舒服。總之他不在身邊,她就不踏實。
倒不是說自己就真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是無論他做什麼,她都很放心。
記得兩人第一次成婚的時候,她因爲是冒用旁人的身份所以不敢問他,後來到了第二次,終於敢開誠佈公了,她便總纏着他問爲什麼喜歡她,喜歡她哪兒。
崔鈺每次都很有耐心地回答,神色鄭重,一點兒都不敷衍。他說他喜歡她跟別人不一樣,聰慧裡透着一股狡黠,只要想到和她在一起,就會覺得漫長餘生都很有趣。
她又問自己和旁人哪不一樣,他想了想,忽然就笑了出來。
“旁人總是心裡不樂意,臉上裝着無所謂。你不同,你不高興就要說出來,懶得虛與委蛇。你牙尖嘴利地揶揄旁人的時候,跟我使小性子的時候都很可愛。”
“可若真遇上事情了,反而又不是那麼斤斤計較,懂得取捨,知道顧全大局。”這兩點聽上去矛盾,冥魅雖然心裡甜得像是盛了蜜,可嘴上還是說不信。
“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輕吻她的額頭,崔鈺柔聲笑道,“魅兒比我說的還要好。你心裡像是有把尺子,以致於尺度拿捏得當,有情趣又不煞風景,能讓日子輕鬆又不無聊,比相敬如賓親近,又比糾纏不休疏離,再好的筆墨都形容不出魅兒的好來。”
終是笑出了聲,在外人看來她的夫君是謙謙君子,內斂寡言,可在她面前他卻從不吝惜那些情話。攬着他的脖子撒嬌,“你這張嘴巧舌如簧,世上的筆墨可跟你比不了。”
回憶戛然而止,冥魅怕再這麼想下去,等不及他從阿修羅回來便要被折磨瘋了。她默默嘆了口氣,告訴自己總要適應這份寂寞。
起身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一道人影。
星繁齋外夜色正濃,男人披星而來,星輝落滿衣衫。崔鈺進門的時候撣了撣衣袖,似是春日歸家時被惱人的小雨糾纏,等不及要換件乾淨的袍子。
“崔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冥冥中只覺得這是個夢,“你回來了?”
可哪怕是夢也好,冥魅心裡盼着自己不要那麼快醒來,好能跟他多說一會兒話。
男人看着她的樣子,眉眼盡是笑意,比夜色還溫柔,“我回來了。”
直直撲進他懷裡,她的鼻子磕在他胸口,把兩個人都撞疼了,崔鈺眯了眯眼睛,卻仍是捨不得鬆開,“傻丫頭,哭什麼?”感覺到衣衫微涼,她的眼淚落在他心窩裡,可比方纔那一下叫他疼得多。
努力點了點頭,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她埋首在他胸前,貪婪地聞着男人身上的味道,一刻也不願與他分開。
“魅兒,我想你了。”溫熱的呼吸吹拂在耳邊,他摟着她,下巴蹭着她的頸窩,那感覺酥酥癢癢的,懷裡的人卻連躲都不躲,就這麼由着他。
“你也想我了對不對?”薄脣輕輕覆上她的紅脣,起初很輕,像蜻蜓點水,可湖面的漣漪一層層蕩進心裡,表面是平靜了,內裡卻焦灼的不行。
終是被他撩撥得嚶嚀出聲,冥魅一邊伸手解着他的衣衫,一邊揚起染了紅霞的小臉道,“崔鈺,我想要。”
“要什麼?”臉上浮現出一絲戲謔的笑來,男人始終不肯放過她的脣,誘着她說出那些羞人的話來。
“要你。”反口咬了他一下,杏眼圓瞪,嗔怒的樣子落在崔鈺眼裡,只覺她格外可愛。像是個紙老虎,奶兇奶兇的,叫人還想逗,又怕真的生氣。
“不是正在給你麼?急什麼。”未等她再開口便堵住了她的嘴,把那些抗議盡數消弭在脣齒間。
兩人像是漂浮在無邊無際的海上,擡眼唯有漫天繁星相伴,海水一浪一浪涌來,船身起起伏伏,踏着浪花行至高處時,冥魅甚至覺得自己伸手就能夠到那些閃爍的星子。
可隨即便反應過來,她本就在天上啊。
猛然甦醒,星繁齋還是星繁齋,她還在桌前站着,可門外哪有什麼崔鈺,連個人影都沒有。良久纔回過神來,失魂落魄地穿過月門,冥魅眼中酸澀,正想矇頭大哭,卻忽然聽見寢殿有動靜。
牀上簾幔重重,嬌軟的嗓音媚得幾乎滴出水來,聽得人骨頭都酥了。一步一步走近,糾纏在一起的身影也漸漸清晰,白衣書生臉上的笑意正濃,而他身下躺着的則是一個陌生女子。
肌膚如雪,身姿曼妙。
冥魅愣在牀邊,看着崔鈺和另一個女人翻雲覆雨,心頭像是被人用力捅了一刀,急火攻心,一口血全吐在了幔帳上。
星星點點的紅色,像是那些星子,其中一點落在了那女人眉間,化成嫣紅的硃砂痣,更添嫵媚風情。
猛地驚醒,額頭全是汗,寢衣黏糊糊粘在身上,被風一吹簡直冷透了。冥魅抱着身子縮在牀邊,好半天都緩不過來,連旁邊坐了個人都沒發覺。
“朕還以爲你做着什麼不願醒的美夢,早知道是魘着了,就該早早拉你一把。”
冥魅沒有理會,她依舊沉浸在那個夢裡,近日的噩夢幾乎無一例外全都應驗了,魍魎死了,崔鈺墜了阿修羅,若是這麼下去,她或許真的會被挖了心也說不定。
可是比這還要令她恐懼的,就是崔鈺變心。
“阿修羅的女子,是不是都很美?”忽然開了口,倒問得帝俊一愣。
換了個姿勢做好,男人用摺扇打着手心,破天荒地好心安慰,“美是很美,可是沒有三魂,不如你這樣聰慧的惹人喜歡。”
“你們男人不都喜歡傻的麼?”何況她也不知道在崔鈺心裡,自己算聰明還是愚笨。
“傻男人才喜歡傻的,朕就喜歡聰明的。”拿着扇子敲了下她的腦袋,似是要把她敲醒,“好了,一個夢而已,南海的占星使來了,要爲朕補測吉凶,他最會解夢了,要不要隨朕去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