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跟她說過太多修羅界的事,但每每提到這幾個字,男人神色總是不太好。
風餐露宿不過是最基本的,剛到那時他與陸朝沒日沒夜地做苦力也換不來一頓飽飯,後來使計得到了升遷,卻還是要低聲下氣。
可那些與之後的步步爲營相比又着實算不得什麼,特別是陸朝背叛他之後,兩人虛與委蛇的那段時光讓崔鈺覺得朝堂上十年的波詭雲譎都比不過修羅道一日的謀算。
“就算再叫我等千萬年,我也不會讓你去那一日。”直到他從那逃出來,他才知道她爲什麼盡全力也要護着他不要去。
而現在易位而處,他和冥魅當時的心思是一樣的。
牢牢地抱住他,明媚柔聲哄着他,“好,我答應你,我會努力頓悟,不叫別人把咱們分開。”
努力站到他的身邊,努力記起從前,努力做回那個讓她難以置信的自己。
看着自己曾經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妻子如今要一切從頭學起,崔鈺心裡泛起一絲酸楚,他不知道該不該叫她再攪入那些恩怨中,而於冥魅而言,是否將過去的一切永遠遺忘纔是好事,“媚兒,夫子問你,昨夜白無常說的那第二樁案子,若換做是你,你會如何?”
握着她的手,如果可以的話,崔鈺當然希望她忘記那些事,可叫她這樣糊里糊塗做個睜眼瞎,又實在不符合她的性子。
“我麼?”聯想之前玉山娘娘的話,明媚也明白過來幾分,所以她前世遭逢的大難是指被人欺侮失了名節麼?且這事必定和那個東皇太一有關,這才叫崔鈺恨他入骨。
低下了頭,她眼睫輕眨,像是隻受驚的蝴蝶一般,即使她記不起那些事了,可心緒還是起伏得厲害,“哪個女子遇上這樣的事都不會不難過的.......”
“媚兒......”想告訴她不用答了,那些事過於殘忍,自己實在不該逼她。
“我總不會去尋死的。爲了別人的錯傷害自己,太不值得了。”
心疼之餘又感到寬慰,男人在她額間印下一個吻,“是,不值得。”
“那夫子會嫌棄麼?”這種事除了自己釋懷,更需要身邊人多多呵護,否則要多堅強才能抵住那些白眼和詆譭呢。受害的人被指摘不檢點,污水盡數潑在女子身上,纔是最令人無法容忍的。
“不會,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看着她的眼睛,崔鈺鄭重地許諾,“媚兒,這一世夫子不會叫任何人再欺負了你去。”
同樣的話他已經說過許多遍了,可直到今天明媚才明白那背後的意義是什麼。
離了書院,崔鈺以最快地速度趕回了泰山府,將一切告知給冥徹。
“玉山娘娘?”皺了皺眉,冥徹與那婦人打過交道,當初魅兒壞了眼睛的時候,自己曾經硬着頭皮去求過她,哪怕母妃在時最不喜人提崑崙,可爲了妹妹他還是去了。
只是結果卻並不理想,那位刑罰之神說自己的不死藥是三界至寶,就只有這麼一顆,要留給天衆,斷不會浪費在一個半神身上。
一想到對方當時的神態語氣,冥徹就有些生氣,“她插手魅兒的事做什麼?”
“或許,是爲了岳丈大人吧。”輕笑了一下,崔鈺挑眉道,“她喜歡你父王,你不會不知道吧。”
臉上露出無比詫異的神色,男人的眼睛幾乎都要瞪出來了,慌忙將下人打發出去,“你怎麼知道,她告訴你的?”
兩人相識這麼久,崔鈺還是第一次看到泰山府君這麼不淡定。
“就是爲了這個,她纔想要悉心教導魅兒,怕她再行差踏錯,丟了父輩的臉面。”將手放在脣邊輕咳了下,書生依舊難掩笑意,“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岳父到底是怎麼招惹的她。”
並沒有將蟜極害死冥潤的事情說出來,畢竟現在這位泰山府君可沒有他父親那般好脾氣,崔鈺擔心他要是知道了那些,新仇舊恨疊在一起,必定會直接換了戰袍劍指九重天,帶着陰兵殺過去。
瞪了他一眼,冥徹冷哼一聲,“那你呢,你又是如何將魅兒從崑崙帶回來的。”
這位玉山娘娘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說好聽了是剛正不阿,說不好聽了就是一根筋,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都單戀他父親一個。直到冥潤死了,她還擺出一副未亡人的架勢,至今孤身一人。
“自然是以岳父大人的名義貶損了幾句,將人搶出來的。”他和玉山娘娘商量好了,離開時做了齣戲給阮瑟瑟看,像是不歡而散的樣子。
那女子心思歹毒,不得不防。與其叫她覺得崑崙之主不能幫她報仇,又去尋了別的靠山針對冥魅,倒不如誆她在玉山一直待下去。
冥徹對崔鈺能同仇敵愾很是欣慰,把喜服放到了一邊,講起了那些陳年舊事。
“我小時候,母妃常用這位玉山娘娘揶揄父王.....”每一次冥潤惹妻子不高興了,她就會黏酸帶醋地叫他去崑崙尋那位“相好”。
兒子沒看顧好的時候,懷着女兒心情不佳的時候,把墨汁灑在冥潤書桌上污了公文的時候......反正只要冥潤稍稍責怪她一下,她便要把銀嬋擡出來。
“父王常說他怕是欠了母妃什麼,所以才被她這般不依不饒,母妃就說他欠了自己一個生辰,弱冠之年的生辰那麼重要,她爲他準備了整整三個月,結果他卻跑去跟別的女人給天君守門。”
笑着搖了搖頭,妹妹的性子如此嬌縱,除了父親和自己寵溺,多半也是因爲隨了母親的緣故。
“我祖父母是爲了冥家香火才結合的,本來得我父親一個就足矣了,可兩個人擔心兒子重蹈覆轍,便想着再生一個,無論男女都更爲穩妥些。”
“且母親出生時,二老也沒打算讓她嫁給父親,只是母親自己喜歡父親,這才成就了這份姻緣。”也就是因爲父母感情甚篤,他耳濡目染纔對冥魅情根深種。“我曾聽父親說,母親是用計把他騙到手的,所以.....”
“所以你也想照貓畫虎,逼魅兒就範?”不屑地看了他一下,崔鈺冷哼道。
“別說的那麼難聽,”斜眼看着他,冥徹後面的話才解釋了自己爲何豔羨父母,“我母妃當着旁人的時候都喚父親夫君,可若是私底下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就會叫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