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府。
冥魅看着那封和離書半天沒說話,那上面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一筆一劃工工整整,是崔鈺的沒錯。
可是她總覺得自己眼花,所以看了一遍又一遍。
幾個小輩俱站在堂下,一時面面相覷,都不知該說什麼纔好,誰也沒想到那麼好脾氣的人竟也有翻臉的一天,且還是那麼無情。
嫿棠用手肘輕輕碰了晏棠一下,小聲道,“爲什麼不攔着點兒,怎麼能真將和離書送去給爹?”
年輕男人面露無奈,看了看冥魅,這纔回她,“你以爲我想,是娘逼着我去的。”
“和離就和離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將書信放在一邊,冥魅喝了一口茶,只覺嘴裡全是苦的,她這一世爲了他幾度生死,可卻是聚少離多,到最後都不知圖的是什麼。
“他人在哪兒?”
擡頭問了一句,面色頗爲平靜。
“在凡間,爹爹就住在從前的宅院裡,只不過那地方現在是個客棧了,娘,不如您去看一眼吧,爹說他住的客房就是你們從前的房間,外面那株海棠樹還好好的呢。”
“那就讓他住着吧,晏棠,你把府裡的事情接管一下,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去問舅舅,他不是回來了麼,泰山府沒那麼多神仙輪迴,冥耀清閒,叫他們一起幫你。”言畢便起身,見幾個人愣愣看着她,冥魅有些疑惑,“還有什麼事麼?”
“娘.....”
“不用勸了,把和離書送到天君那兒去好了,讓他蓋璽印。”
“不用昭告天下了吧.....”冥耀才一出聲就被冥躍狠狠捶了一下,弟弟這麼沒眼色,日後怎麼執掌泰山。
嫣然一笑,冥魅只說了兩個字,“隨便。”
待她走了,幾個人才長舒一口氣,冥耀望着門口道,“姑姑笑起來真好看,但我就是奇怪,她竟然笑得出來。”
“我怕乾孃會哭,姐姐你要不要去看看。”寶珠心裡放心不下,扯了扯嫿棠的袖子,“咱們那麼多人杵在這兒她難免不好意思,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又或者,我去找我娘來勸一勸?”
“也好。”點了點頭,忽然又對晏棠道,“你看過娘哭麼?”
從小到大,冥魅從來沒在這幾個孩子面前掉過眼淚,她被寵的那麼好,有什麼可哭的。
倒是崔鈺常常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女人知道自己惹了禍,便吐吐舌頭,拖着幾個小的邊溜走邊道,“首判大人生氣了,快藏起來。”
“我娘倒是哭過,可我真沒見姑姑掉過眼淚。”冥躍前幾日出事的時候,阿璃哭得眼睛都腫了,冥魅那時候只搖着扇子像沒事兒人一般,絲毫不顧及女兒也牽涉其中。
冥徹找到妹妹的時候,她正坐在一夢華胥的屋頂看星星。
手裡轉着一束星光,見他來了,笑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沒心沒肺。”
“崔鈺是爲你好。”坐在她旁邊,自己爲她和冥府操了半輩子心,好不容易逮着一個壯丁,竟還被氣走了,“再說了,你無論如何也不該跟他那樣說話。”
他早些年也曾提醒過崔鈺,若是對冥魅不好,那這些東西他都會盡數收回。
還記得男人當時的回答,他說冥徹未免太看輕自己的妹妹了。
冥魅擡頭,並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段往事。
“那時候你剛出了事兒,他尚且能爲你着想,又怎麼可能抓着舊事不放,你這具肉身可是他看着長大的。”指了指她,冥徹一副慈父模樣。
嗔了他一眼,冥魅託着腮,“所以啊,他還計較什麼呢,我又不是總去見帝俊,不過就是爲了玄寧。哥,你也覺得我多管閒事了麼?”
“別人的事情,叫別人自己處理就好了,你這輩子的麻煩還不夠多麼?”
“我就不該管你和墨璃。”
被她懟得啞口無言,如果不是她把墨璃從度朔山帶回來,自己到現在還不知何去何從呢。
起身離去,冥魅才懶得與他多費脣舌。
她現在心裡能指望的估計就只剩帝俊一個人了,希望那個人渣看在自己那麼幫他的份兒上,千萬不要蓋璽印了。
只可惜天君大人彼時正一個頭兩個大,看着那張和離書冷笑一聲,連想都沒想就蓋印了。
不僅如此,帝俊還讓言官擬旨知會三界,說泰山府的帝姬和離了。
玄寧掌位那日,各處的仙神都來鳳粼洲道賀,泰山府也在邀請名單上,除此之外還有度朔山、崑崙、既白島和晚歸舟。
帝俊許久沒有見到這般其樂融融的場面了,一時多喝了幾杯,見玄寧不理他,索性將冥魅拉到了身邊。
嫌惡地甩開了他的手,對方卻不依不饒,“朕很久沒這樣看着三界衆人歌舞昇平了。”
橫了他一眼,女子冷哼道,“我看你是自己不順意,也要堵心別人吧。”
“朕堵心誰了?窈淑?她差點兒把玄寧從誅仙台推下去,朕沒賜死她就夠給面子了,如今還允許她來赴宴,能見見家裡人,她還想如何?”
言畢未等她開口便繼續道,“難不成是落晚卿?這倒是,她跟窈淑不對付,不過兩個人都不是傻子,窈淑剛從冷宮出來,脾氣收斂着呢,打死她也不敢砸朕的場子,何況依着落晚卿的性子,斷不會理她。”
“相安無事。”
冥魅煩他嘴碎,喝了酒就更絮絮叨叨沒完,偏過頭去沒有理他。
“你莫不是擔心落歸臣吧,原來是這樣啊,你放心,有朕在,絕不會叫那小子佔了你的便宜去。”促狹地笑了一下,接着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從宴席開始的時候,冥魅就感覺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實在不明白不過就見了那一次,自己又沒勾搭落歸臣,他怎麼就抓着她不放了呢?
難怪落晚卿那麼討厭她,討厭泰山府,原來都不是沒有原因的。
“對了對了,還有,朕將崔鈺也請來了,他就算是罷官也得跟朕說一聲是不是,冥界可以不管,旁的說不定還能儘儘心。”
恨不得一腳把人踹下去,可比眼前禍害更令她介懷的,還是那個書生。
在人羣中尋着他的身影,不多時,冥魅的視線便落在了一襲白衣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