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披風,兩個人只提了一盞燈,冥魅順着手中紅繩所指引的路徑慢步走在宮中。
孟姜有些害怕,緊緊跟在她身後,手不自覺地握在腰間,卻空無一物。
她那把自衛用的匕首早就送人了。
冥魅捏了捏她的手笑着道,“後悔了吧,把武器給了他,你的安危怎麼辦?”
“都一併交給他了嘛。”幾乎是脫口而出,孟姜倒沒覺得怎麼樣,只是冥魅臉上卻閃過一絲心疼。
什麼樣的愛戀才能撐起性命相托的信任,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重要,且願能被他護得周全。
“你呀。”
她想着,總要讓魍魎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對他傾心至此,讓他莫要辜負了纔是。
夜風將淡淡的幽香送了過來,她們這一路走得小心,畢竟內宮女眷是不可以隨意出入甘露門的,而這紅繩一直蜿蜒到了太極門外,在遇到金吾衛的時候,冥魅少不了施了隱身的術法才得以掩人耳目。
直至在東閣後側,花瓣如雪一般隨風簌簌落下,那紅繩才止住了去路。
冥魅伸手使勁扯了扯,亭亭如蓋的樹冠頂端忽然落下一枚玉簪,隨手插在髮髻上,手中的紅繩也消失不見了。
“就是這兒了。”
瞠着杏眼環視了一圈,孟姜見紅繩牽引她們至此處,還以爲那登徒子就藏在金吾衛休息的偏殿。
結果,卻是在這株白梅樹下。
“姐姐,你是說那男人在這兒?”
“嗯,”點了點頭,隨即又否認道,“也不是男人啦,估計是個妖孽吧。”
轉過身對着又驚又怕的少女說道,“喂,你不是最喜歡這些事了嗎,不要葉公好龍啊。再說,他們倆的紅線還是你牽的呢。”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孟姜滿臉不可置信,她又不是尉遲寶琳,哪裡還保過媒。
“當然了,若不是你吵着要白梅,餘韻也不會叫他撞見啊。”
緩了緩,這才反應過來,“所以,你是說這梅樹成了精?”
“唔,應該很老了吧,頭髮都白了呢。”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花以前也是一株紅梅呢。語氣稍稍和緩了些,冥魅猶如在哄小孩子一樣,“不要怕喲,姐姐不會弄疼你的。”
捏決唸了一串孟姜聽不太懂的話,整棵樹前忽然閃現出一個巨大的法陣,金光閃閃地浮在虛空之中,猶如西王母髮簪之下的銀河天塹,將現世與幻境分割開來。
“是我們進去,還是你出來呢?”噙着好看的笑容,冥魅柔聲與“門”裡的人商量着,下一秒,一陣風捲着花撲滅了她手中的燭火,孟姜眼見着一個人從那道屏障裡走了出來。
彷彿是時空發生了扭曲,以那扇“門”爲分割線,後面仍是黑暗的宮牆和梅樹,而前面則出現了一個一襲白衣的俊俏書生,信步邁出了宅院。
“你...你......”孟姜指着對方“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似是覺得她太不禮貌了,對方睨着眼兒說道,“小生可是有名字的,勞煩這位姑娘不要你呀你的了。”
輕哼了一聲,冥魅心裡暗道,果然是一株傲嬌的梅花樹呢。
“小生?你多大歲數了?還好意思自稱小生?”
俯身拱手行禮,男人笑意盈盈地答道,“在帝姬面前,不敢造次。”
“你的意思是本宮老?”
忽然發現自己玉樹臨風的俊朗容顏對眼前的女子沒有絲毫吸引力,不由得尷尬地笑了幾聲,“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帝姬尊貴,我怎麼能倚老賣老呢。”
露出一個“這還差不多的”表情,冥魅坐在一旁,孟姜看她半懸在空中的樣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怕什麼,你也坐,有人託着。”
聞言,女子試着向後慢慢坐下,果然,有東西托住了她。
臉上瞬間堆滿笑意,孟姜忽然也不這麼怕了。興許這個託着她的“人”,就是魍魎呢。
“說吧,總跑到人家姑娘房裡去做什麼?”冥魅正了正身子,開始興師問罪。
“去她房裡當然是喜歡她了,想娶她爲妻。”這次,換他一臉訝異地問到,“帝姬難道不懂麼,遇上喜歡的人,就要努力爭取啊。”
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雖然他的話沒有錯,可是也不能由着他肆無忌憚吧?
“咳咳,”輕咳了兩聲,冥魅正色道,“那你也沒問人家喜不喜歡你呀。”
“喜不喜歡都要嫁給我,畢竟她已經有了我的孩子呢。”
孟姜氣鼓鼓地指着他,一張臉憋得通紅,她沒跟人吵過架,連下人都鮮少責罵過,所以根本不知該如何教訓面前這個不要臉的男人。
“她若是不從,過不了幾日,梅樹的種子就會在她身體裡發芽,沿着血脈汲取營養,順着四肢軀幹生出枝葉,最後開出花兒來.........”
神色愈發驚恐,這次孟姜是被嚇的。
“夠了。”睨着眼兒看看他,男人見了那血色的瞳仁,馬上就收斂起來,不敢再開玩笑了。
又向她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答道,“帝姬面前不該放肆,是小生的錯,還請您見諒。這幾日常去叨擾,但卻什麼也沒做,若是嚇到她了,還請帝姬幫忙解釋下。”
見她不置可否,這才起身繼續說到,“只是我確實心儀餘韻姑娘,若是她願意,我當明媒正娶,決不委屈了她。”
“明媒正娶?”不屑地哼了一聲,冥魅問到,“怎麼娶?你真身在此,一輩子都離不開太極宮,難不成叫她守着一棵樹麼?就算你能讓她進入虛空幻境,可一旦這樹出了意外,你們兩個就皆萬劫不復了。”
男人聽着她這些長篇大論,不自覺地笑了笑,冥魅見狀問了一句,“怎麼?我說的不對?”
“本以爲帝姬是這三界之內最灑脫不羈的人,怎麼竟也如此不開通。”他說完這句,見她臉上並無怒意,便放大膽子道,“世事多變,即便嫁給凡人,也未必能保一世無憂。生老病死,難道不是凡人最引以爲常的麼?”
“喜歡的時候就在一起,哪怕以後到了泰山府,也沒有遺憾。”
“不然,就算我們存活於世間千萬年,又有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