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魅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哀傷卻並不憂怨,這樣的宿命安排實非她所願,可除了面對,她別無選擇。
明明如飛蛾撲火,卻依然要全力以赴,那種在她“過世”之後不斷折磨着他的心疼復又捲土重來,崔鈺伸出手想擁她入懷,卻被冥魅躲開了。
“我沒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即使你現在已經知道了,也不要以這樣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很可憐。”
崔鈺啞然,對她這樣的想法不置可否,頓了頓才柔聲道,“所以,除了他沒有別人,那個天君不算對麼?”
這個問題有些出人意料,冥魅沒想到他會繞過冥澈,反而吃起了帝俊的醋來。
這樣令人哭笑不得的飛醋打破了兩人之間那尷尬壓抑的氣氛,冥魅想着天君大人若是知道自己被人這樣冤枉,怕要從九重天哭到泰山府嘞。
嗔了他一眼,無奈地說道,“不算,你問他做什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總要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才能一個一個都拔除掉。”到底還是將她攬入懷裡,顧不得身上的寒氣未盡,此刻只有實實在在地抱着她,他心裡才能稍微踏實一點。
“你哪裡是他的對手......”那些金鐘罩鐵布衫被他的懷抱擁得沒了用武之地,卸下鎧甲的冥魅忽然覺得有些委屈,後半句話明顯帶了濃濃的鼻音,哪怕那語意有些打擊人,可軟糯的哽咽還是讓人的心都化了。
“魅兒,我不可憐你,可你也不能小瞧我。”男人笑笑,眸光裡的寒意散去,清澈的眼瞳裡全是她的倒影,溫柔得讓人幾乎沉溺其中,根本無法將目光移開。
那裡映着的人,是真正的自己。所以饒是並不能相信他有與之抗衡的能力,她卻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你哥哥也真會自欺欺人,十年前你便是我的了,他不知道麼?”崔鈺低頭,未等她開口,便吻住了那雙水潤的紅脣。之前他一直有所剋制,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日思夜想了許久的人歸去來兮之時,自己竟還能如此冷靜自持。
直至今夜,他終於明白了,那樣的以禮相待或許是因爲冥冥之中他便有所感覺,那並非真正的她。
哪怕是一模一樣,哪怕身體裡住着同一個靈魂。
可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即便將李字兒的臉換成了她的,卻還是差那麼一點點,感覺。
他的吻炙熱又霸道,方纔身上殘存的那點涼意盡數被驅散了,冥魅被吻得暈頭轉向,直至外面響起了灼灼的噴嚏聲,她才猛地將崔鈺推開。
“好...好了,”撫着心口順氣,她囁着脣道,“你再不走,灼灼在外面要着涼了。”
轉身走向妝臺,冥魅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嘴脣上的胭脂都被他弄花了。迅速依附回李字兒身上,卻見崔鈺還沒有要離開的樣子,“還有什麼事麼?”
搖了搖頭,崔鈺笑着道,“李淳風從前告訴過我,只有修爲極其強大的靈魅纔會有自己的實體,可我見你這樣虛虛實實切換自如的,應該比他說的那種更厲害許多吧。”
“呵。”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冥魅擺擺手道,“你回去告訴李淳風,他這輩子也不可能打得過我。”
沒有回話,崔鈺伸手幫她理了理頭髮,畢竟這麼打擊人的話可不能讓小鬍子方術士聽到呢。
灼灼一直守在外面,晚來風涼,小丫頭一面搓着隔壁胳膊一面跺着腳,崔鈺看見她,拱手道了一句“抱歉”。
“沒....沒關係......”並未等到她將話說完,崔鈺便走進夜色裡。小丫頭見他踩着院子裡的花池一個騰空,便迅速消失在宮牆外,驚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本以爲崔尚書身居禮部,即便會武也就是點皮毛,卻沒想到崔鈺的功夫完全不輸那些武將。
急急忙忙跑進殿中,灼灼一臉崇拜地對着冥魅道,“公主,崔大人會武?”
挑眉看了她一眼,鏡前的女子顯然並不意外,“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咱們殿外的宮牆那麼高,崔尚書一踮腳就上去了呢。”繪聲繪色地描述着自己看到的情形,灼灼像是發現了極稀罕的事兒。
冥魅這纔有些反應過來,轉過身問了一句,“他怎麼進來的?”
“奴婢不知道啊,我把薑湯給您端進來的時候,路過鏡子看見身後閃過一個黑影,嚇得我差點叫出聲,連盤子都沒拿穩,一轉身就看見崔尚書站在我身後。”
“一點聲音都沒有,就突然出現在殿裡了。這個時候了,宮門早就下鑰了,外臣根本入不了甘露門,他若是白天來還好,金吾衛興許不會阻攔,可這大半夜的,滿宮裡那麼多護衛,竟沒有一個人發現他,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寢殿。”
“若不是李大人幫着施了術法,那便是有真本事了。”
小丫鬟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冥魅這邊才後知後覺,若崔鈺是借用李淳風的術法幫忙,那從他進入南薰殿起,自己就一定會有感覺。
可是一直到她聞聲走出去纔看見他,想來是並沒有依靠旁人。
那句“不要小瞧我”復又迴盪在耳邊,冥魅勾勾脣角,笑得極甜。
她是不該小瞧自己的夫君。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冥魅枕着雨聲入眠,睡得極好。而第二日當她看見雲兮的時候,小丫頭眼下的烏青彷彿在告訴她,昨夜並不是所有人都高枕無憂。
“說吧,你都跟李淳風說什麼了,是不是將三界神仙的那點子破事兒全都當成話本講出去了?”
冥魅用手託着下巴,一臉好整以暇。可雲兮卻是緊張得差點哭出來,“帝姬.....我不是故意的,我.......”
“李淳風太壞了,他故意套我的話呢。”
絞着手指,雲兮委屈巴巴地把昨日下午和晚上的那些事兒全都講給了冥魅。
手裡的勺子一下一下攪着瓷碗裡的湯,熱氣隨着湯匙若隱若現,讓人猜不出這湯現在的溫度。
雲兮擡眼看着冥魅,她也猜不出帝姬是否在生氣。
耷拉着小腦袋,小丫頭索性主動請罪,“帝姬,我願意受罰的。”
隨便什麼處罰都行,總好過這樣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