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槐掩映下的庭院幽靜異常,三清殿外,太常寺的小廝謹慎地守着大門,臉上皆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樣子。
如意在外面晃了一圈兒,見此處和南薰殿一樣,便趕忙回到承歡殿向韋氏覆命去了。
主殿中,一身珠光寶氣的明豔婦人正修建着一盆牡丹花,如意見狀,並沒有急着打擾,而是在一旁靜靜候着。
直到韋氏將那牡丹打理得稱心如意,左看右看都挑不出毛病,這才放下剪刀,由人扶着坐回座位上,“說吧,什麼事?”
“南薰殿和三清殿一樣,都是大門緊閉,灼灼和蓁蓁兩個小婢子就在廡廊外坐着,和那個新入宮的繡娘一邊作女紅,一邊等着汝南公主。”
“那武珝那邊呢?可有消息?”吹了吹杯盞上的熱氣,婦人繼續問到。
“還昏迷不醒呢,這武珝膽子也真夠小的,一隻貓就怕成這樣。”如意語帶嫌棄,可臉上的神色卻說不出的得意,“娘娘這下可以放心了,這樣的人不足爲患的。”
嗤了一聲,韋氏睨了殿下的人一眼,“這宮裡多的是妖魔鬼怪,她是膽子小,可總有膽子大的。”
她本就沒把武珝放在眼裡,入宮幾日都沒得陛下召見,眼下又病了,等過幾日即便好轉過來,恐怕也早就被陛下忘卻了。
韋氏心裡真正擔心的是那個徐惠,那個有着長孫皇后影子,卻又綺年玉貌的女子。
“娘娘,雙拳難敵四手,這批新入宮的女子裡只有徐惠一枝獨秀,武珝病了指望不上,其他人出身又不高,您覺得她能風光得了多久?”如意在一旁勸慰着,見韋氏點了點頭,心裡也踏實了許多。
“字兒呢?就這樣在三清殿裡待着?她身子不好,陛下也同意?”轉而關心起汝南公主,既然抓不住聖心,不如將這個長孫皇后留下的孩子拿捏住。
那幾個小的不成氣候,年歲大的李麗質又和她不親,唯有李字兒,膽子小的還不如武珝呢。
“貓是她的,在事情沒查清之前,她自然也有嫌疑。太常寺的人已經將那畜生帶走了,汝南公主估摸着是怕陛下遷怒,所以躲在三清殿裡避嫌幾日吧。”
“爲了個連位分都沒有的新人,連累了嫡公主,真是......罷了罷了,你跟姜兒說,待字兒出來了,讓她來承歡殿用膳,本宮爲她備宴,好好壓壓驚。”
如意抿嘴笑笑,“這個呀,不用娘娘說,咱們公主也會去做的。”
三清殿內,香火的煙氣繚繞在幾位神尊的像前,冥魅待在殿中,既沒有誦經,也沒有跪拜,而是一直站着。
昨夜,她在子時之前離開了汝南公主的身體,並用龍蜒草的粉末護住了屍身。而自己則藉着阿黛偷來的一點龍氣,維持着微弱的靈力。
那具皮囊現在就躺在南薰殿偏殿的碧紗櫥裡,她吩咐了雲兮好生盯着,切莫被旁人發現。就算是灼灼和蓁蓁也不能知道,萬一碰壞了汝南公主的屍身,那可就不妙了。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日光偏西,將殿外宮槐的影子投進殿中,給整個宮室染上了淡淡的陰影。
酉時到了。
女子將殿中的蠟燭一一點燃,當火光照亮整個三清殿的時候,那抹石榴紅色的俏麗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同崔鈺說好了,半月之內,她會查明武珝的來歷。而他,則留在此處將那些含冤而死的太常寺小廝的魂魄收集起來。
兩人兵分兩路,用最快的速度將鳳粼閣和太極宮的事情一併處理好。
雲兮說的沒錯,遇上苦難不能自己一個人扛着,總要讓夫君一起幫忙纔好。
想到這兒,冥魅不自覺地勾了勾脣角,這樣的話,或許用不了十二年,她便能心願達成了。
撲面的海風夾着淡淡的腥氣,將女子的髮梢都吹亂了,她對着面前幽暗的海水伸出手來,一根潔白的羽毛出現在手掌,瞬間便被捲走了。
落入海水的羽毛並沒有如預期那樣漂浮起來,而是緩緩沉入了海中。
鳳粼閣四周有弱水環繞,鴻毛不起,除非裡面的人放行,不然等閒人等根本無法入內。
冥魅在一旁等了許久,纔看見泰山府的馬車從遠處駛來。
外形如虎一般的神獸周身披着刺蝟的毛皮,窮奇的翅膀收攏在身側,一路發出如狗吠一般的叫聲,拖着身後的楠木馬車,緩緩走向她。車頂的四角掛着四隻引魂鈴,隨着車子越走越近,那聲音也就越發清晰。
坐在車架上的謝必安看見了她,眉開眼笑地跳下來對她說到,“帝姬,快上車吧。”
撩開簾子,男人沉着一張臉坐在裡面,待冥魅提着裙子走進車裡,才淡淡問了一句,“等了多久了?”
“沒有很久,”搖了搖頭,冥魅打量着車子內部,簾幔和坐墊用的全是墨色的料子,陰沉的色調讓人一眼就知道這是屬於冥界的東西,若不是爲了顯示身份,估摸着他連花紋都不肯讓人用金色繡。
“這車是你新制的麼?我以前怎麼沒見過?”
“聽說帝姬想來鳳粼閣,府君連夜讓鬼斧造出來的。這木頭本是從南海的鮫人國運來的,上好的金絲楠陰沉木,比黃金還貴,是人間皇帝用來做棺材的,卻叫咱們做成馬車了......”謝必安搶先答着,見冥徹神色陰鷙地看了他一眼,即刻就閉了嘴。將簾幔放下,乖乖駕着車輦往海中走去。
“我想二嫂了,想來看看她。”冥魅笑笑,兄妹兩人難得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她不想他總板着臉,“這幾日我可以使用術法吧。”
“嗯。”應了一聲,冥徹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忽然被車外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思路。
隨着窮奇的吼叫,整個車子晃了一晃,男人一手護住冥魅,另一隻手則掀開了簾子。
“謝必安,怎麼了?”皺着眉看了看外面的景象,冥澈隨即瞭然。
一架由麒麟拉着的金光閃閃的馬車破空而出,忽然落在了他們前頭,這才驚得窮奇往後退了幾步。
“是,是天君。”謝必安此刻覺得自己的長舌頭礙事極了,他看了眼冥徹愈發不耐的樣子,心一路沉到了底。
“別理他。”吩咐了一句,男人放下簾子。
可饒是如此,對方那討厭的聲音還是傳進了耳朵,“不好意思呀,阿徹,朕不知道你也會來。”
“四妹妹,四妹妹你在麼?我是帝俊哥哥呀。”
馬車裡的兄妹二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按住了太陽穴,他們早該猜到,天君這麼好熱鬧的人,怎麼會不來參加鳳粼閣的宴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