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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地頭蛇,尤其是代表楊管事的地頭蛇,楊彤和楊興在南京城內的勢力自然不小,想要調集人手也非常容易,尤其這次事情重大,兩人連下命令的時候口氣都重了幾分,下頭的人聽話聽音,當然也不敢怠慢,都用最快速度去各處找人,不過半天的工夫,已經聚集了一千五百多人,都在北門處候着,跟之前那些人合流到一處,算是南京城江湖人物的大聯合了。
這般盛況,最近幾十年內南京從來沒有出現過,再往上找幾十年,究竟有沒有這類事情,大家也都是說不好的,每一個參與其中的人都覺得與有榮焉,那些格外好戰的都猜想是不是要跟其他地方的江湖道開戰搶地盤,紛紛興奮的不能自已,畢竟這混江湖的大多是走單幫,或者是小規模的江湖戰,能夠發展到類似打仗的規模,誰都會覺得熱血沸騰。
只是有些心思細膩的人卻多少顯得有些不安,因爲這麼大場面固然代表是大事件,但大事件也就會意味着很大的傷亡率,渡口那邊被人家堵上了,這事在南京城中也不算什麼新聞,至少中上層的人物都是知道的,喜歡關心些外面事情,有一定野心的人同樣也都知道,今天如此大張旗鼓的聚人,八成就是要跟鎖住渡口的人開戰,把丟掉的生意重新奪回來了。
但問題是人家既然敢這麼幹,那就根本不怕楊管事的權位,不說比楊管事更高一層吧,至少也是勢均力敵能夠對抗的,這種強大勢力當然是不好招惹,尤其對方貌似還是徐州那邊的什麼武官,也是正經官面上的人物,真要是跟人家抄傢伙對着砍。那不是跟對抗官府的性質差不多嗎?萬一楊管事這邊最後要是真沒扛住的話,他們這些人的下場又會怎麼樣?
不過有這種心思的終歸只是少數人,大多數人還都沉浸在南京江湖大聚會的盛況空前之中,帶着喜悅甚至振奮的情緒,跟着楊家兄弟來到了渡口處,離岸邊五里之外紮營,各處的頭目去安排人手,楊彤和楊興則商議起對策來。
按照兩人從前做事的習慣來說,這方面的事情從來都是楊彤去做,因爲他腦子好用一些。談判大部分都是腦力勞動和嘴皮子功夫,只擅長打打殺殺的楊興顯然不太適合這個工作,只是今天有些例外,楊彤一上來便問道:“老二,給哥哥拿個章程出來,哥哥這幾天腦子總不在家,遇上宋慶這麼個東西也有些慌神了,現在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你小子平時膽子就比我大。這會兒只能看你的了,有沒有什麼好主意,讓那姓宋的離開渡口,哪怕到時候給他點銀子都行!”
楊興先是一愣。顯然沒想到楊彤會在這種事情上頭詢問他的意見,不過隨即便是欣喜若狂,他雖然沒什麼腦子,但自己卻一直都不這麼認爲。總覺得不過是運氣差些,跟着義父的年頭沒有楊彤早,這才總是被對方壓一頭。如今楊彤承認沒什麼好主意,還讓他來想想對策,這簡直是白白將出頭的機會交了過來,想想如果能夠解決好這件事情,往後在義父那邊的地位自然就會大大的看漲,再過個一兩年的工夫,追上楊彤甚至取而代之都不成問題,到時候他就是義父手下頭號人物了。
因此,這樣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但等到要他開口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這不是他所擅長的方面,甚至還是他最薄弱的方面之一,先前總覺得自己上不去是因爲各種不同原因造成,但如今事到臨頭,他卻忽然想明白了點什麼,好像自己在有些方面的能力還真是不怎麼樣,就比如說眼前的談判,就是他從來都沒有做過的事情。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楊興自然不可能主動退縮,他忽然覺得這是楊彤給他下的套,主動示弱讓他處理,如果他再重新把這個機會推回去,對方保證會大肆宣揚,更不要說他倆身邊本身就有不少頭目看着,要是這個時候認慫了,往後他肯定還是會像從前那樣,被楊彤壓得死死的,因此這個機會絕對不能放過,楊興狠狠咬了咬牙,說道:“大哥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在這裡說來不及了,我現在就去渡口那邊找他們談,到時候肯定能夠談出個結果來,大哥幫我壓陣便是!”
說完,楊興立刻站起身來,帶着自己的幾個心腹直奔渡口方向而去,那策馬揚鞭的速度感,似乎是生怕楊彤阻攔自己,忙不迭跑去爭功,卻沒想到在他剛剛騎上馬的時候,楊彤嘴角邊掛着的那一絲玩味的微笑,以及那種看死人的目光。
來到渡口前方,楊興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對方,本以爲他們只是派些人守在這裡,攔住那些過往客商而已,誰知道這裡簡直成了個兵營,幾百當兵的駐紮在此,大搖大擺的往來期間,清查那些過路的商人是否跟楊家有關係,而且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有的人甚至隔老遠就喊,讓楊家的人過來交錢,否則別想從這個渡口過去,並且聲明其他幾處小渡口也都被他們的人佔據了,不交錢根本別指望能夠北上,如果不是他從小在應天府長大,幾乎都要以爲這裡有一支常駐軍了。
這情形讓他惱怒異常,因爲這不光是楊管事的地盤,同樣也是他楊興的地盤,對方這麼幹完全是沒將他放在眼裡,是可忍孰不可忍,楊二爺滿面怒色的下了馬,徑直朝着渡口外面的幾間房子走了過去,沿途中那些熟悉的商人看到他,照樣很是謙卑的叫聲二爺,但那叫聲裡究竟還剩下幾分恭敬,連他自己都不好猜測,反正情況很不樂觀就是了。
來到近前,對方立刻圍過來幾個兵丁,爲首的小將滿是玩味之色,笑笑道:“楊二爺,山水又相逢啊!”
“我們見過?”楊興多少有些意外,因爲他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個小將了。
小將點點頭道:“楊二爺貴人事忙,忘了我也是應該的,不過兄弟可忘不了二爺的恩澤,整整幾天幾夜追殺,此番大恩定當後報!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呢,兄弟洛小北,宋慶將軍麾下百戶,當初第一個從客棧出去的就是,二爺跟那位楊大爺還派了兩個人過去盯梢,只可惜兄弟這人最煩被人跟着,所以就出手把那兩個賊廝鳥殺了,屍體你們應該已經找到了吧?”
楊興想起來了,哪怕他記不起這個人的長相,但卻可以確定有這麼件事,因爲那天派出去的人過後都被找到了,但全部都是屍體,他們那時候也很震驚於宋慶的心狠手辣,尤其最先跟着洛小北出去的兩個人,全都是直接被割喉而死,死的時候人眼珠子都是睜着的,後來收拾的人着實嚇得不輕,想不到就是眼前這個長相頗爲清秀的小百戶下的手。
什麼樣的將帶什麼樣的兵,看看眼前這個殺人時候心狠手辣,平時卻好像個鄰家小弟弟模樣的傢伙,楊興就能大概其想出宋慶是什麼樣的人,正是他最害怕的那種類型,沒事時候像個萬家生佛,動手時候就是九幽惡魔。
他忽然有點後悔自己過來了,早知道如此的話,就不該在乎什麼面子之類,好歹先把楊彤拉過來再說,只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自然不會再退回去,只好硬着頭皮道:“我要見你家宋慶!”
“啪!”洛小北毫不客氣的給了他一個嘴巴,跟着一腳踹在楊興肚子上,將對方踹出去快一丈遠,跟着將腰刀拔了出來,快步走上前去,用刀尖頂住對方脖頸處,厲聲道:“你是個什麼狗東西,我家將軍的名諱是你能叫的嗎?”
楊興下意識想要起身,卻被那把腰刀嚇住,沒奈何只能保持一個半起半躺的姿勢,惡狠狠的盯着洛小北道:“我義父是魏國公府的楊管事,你家宋慶不過是個軍頭,叫他名字怎麼了?”
“真他娘有種,魏國公家管事的乾兒子,敢直呼朝廷大將名諱,這大明沒王法了是嗎?”洛小北氣極反笑,幾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照準楊興的胳膊就是一刀,他這幾年跟着宋慶順風順水,還從沒被人追殺到如此悽慘的地步,原本一肚子氣就沒撒出來,見了楊興這罪魁禍首之一,本來就怒火中燒,對方又是這般肆無忌憚的罵宋慶,哪裡還忍耐得住,手起刀落之下,楊興一條胳膊已經被斬落下去。
楊興驚呆了,甚至沒有第一時間感覺到疼痛,腦子裡全是‘他怎麼敢如此’的念頭,直到手臂上的劇痛傳遍全身,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一條胳膊已經徹底離開了身體,下意識的便慘叫起來,周圍的人也才注意到這邊的情形,看到南京城著名的二楊之一被砍斷胳膊,對方卻半點慌張都沒有,最後那批硬扛着沒交錢的商人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