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褆兵敗如山,那些身懷絕技的騎士先有被藍蓮流風反噬斷了武器在先,後有皇甫菜頭使用七色傘在後。再加之從蓮谷出來的女子都是身身懷絕技並且有法術的。那幫騎士被滅了。
夏月褆也是傷痕累累,此番與皇甫菜頭是不相上下。
正在此時,聽得太子親率朝廷大軍而來,同來的還有他認爲老不死的皇帝,他便後退數丈,臉色極度難看。一揮手,準備讓自己埋伏在葫蘆谷外的雲家軍隊與太子的軍隊對決。
卻不料,未有人動。半晌,才見谷外扔進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正是雲家領軍人物雲奇的項上人頭。
夏月褆一看,便料想到了情況,身形極快,便向着我這邊躍來。一干人等顯然沒有預料到。他卻已到我身前。伸手就要抓我。
若是我一個人,平日便是能躲閃開的。偏偏夏月凌在我懷裡沉睡。我是半分也挪不動,只得出掌擋敵。夏月褆卻根本沒放我在眼裡,連身形都未曾有微微的變動。十八騎只剩十個在身旁,也是紛紛出劍來,欲要逼退夏月褆,卻又投鼠忌器,怕傷了我和夏月凌。便弱了幾分。
我心知要旁人來救也是不可能的,只怕他傷了夏月凌,我便緊緊護住夏月凌。此刻的夏月凌如同一個破碎之後剛用膠水粘好的布瓷娃娃。
“跟我走。”夏月褆喊道,那聲音居然有着一絲祈求。我不知這個與我見我一面的男子到底爲何這般神色。只覺那面上是哀傷。
“我妻子怎麼可能跟你走?”夏月凌突然發話,迅雷不及掩耳,雙掌擊出,重重擊在夏月褆的胸口。夏月褆頓時飛出老遠。
“你?”我看懷中的夏月凌,滿是懷疑。
“別用那種‘你很卑鄙的眼神’看我,我現在是一點都動不了。”夏月凌躺在我懷裡喘氣,面色蒼白。
黃桑和紅蕖甩出白綾擒住了夏月褆。他憤恨地吐出一口血來。“十八。你當真厲害啊。連雲家都幫着你。”
我這纔看到。葫蘆谷口扔人頭進來地是年輕地女子。穿一身火紅地勁裝。鎧甲軍帽。滿面英氣走到夏月凌面前鞠躬道:“雲家出了叛徒。雲珠特來清理。還望十八皇子饒恕雲家。”
“免禮。”夏月凌氣若游絲。我卻陡然感到了寒意。來自那女子。她雖然收斂得好。但是我能感受到她身上濃濃地恨意。
“多謝雲三小姐。”吳勝走過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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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雲三小姐。既然知道冥界地煉丹術。想必也不是凡人。必是妖邪了。我斜眼看了看她。卻也看不到妖邪鬼魅地影子。卻只是看到她眼裡地嘲諷。
嘲諷?我也不想去深究。反正這一年來。我地待遇是每況愈下。遇見嘲諷我地人多了。我只需做好我自己就行了。
此時,有華蓋飄飛的車輦緩緩而來,車前車後跟着軍隊,踏步的聲音整齊劃一,氣勢恢宏。那年邁的老皇帝在龍輦上掩嘴咳嗽,太子一身紅色的戎裝,鎧甲戰袍,意氣風發地在馬上,身邊還跟着寧王夏月楓,手捋着髯須,一副吃驚的表情看着夏月凌和夏月褆。
我冷冷地看着他,這場兄弟相爭固然有夏月褆的老謀深算和夏月凌的狡猾,但夏月楓的推波助瀾也起着不小的作用。我冷冷地看了看他,露出鄙夷的神色,這點伎倆我都可以看穿,還妄圖登上大寶。
“你好哇,老八,你九弟、十弟的事情,我給過你暗示,我以爲你覺悟了。沒想到你跟他們一樣。咳…”皇帝的臉漲紅了,不停咳嗽,太子翻身下馬趕快扶住皇帝,“父皇,八弟不懂事。你就不要生氣了。”他不停地輕撫皇帝的後背,十分孝順的模樣,又轉頭對夏月褆喝道:“八弟,你還不認錯,把事情的始末跟父皇說清楚?”
“說什麼?成王敗寇,我敗了就是敗了。只是我有你們這些兄弟也真是榮幸啊。還有云珠,我有你這樣的表妹,也當真是三生修來的幸福啊。”夏月褆一臉悲切,仰天長笑。
“畜生,你多次暗害太子和老十八,你以爲爲父的不知?我只盼你罷手。十八自幼喪母,爲父虧欠他,對他好些,你就如此急切,巴不得兄弟都死光,巴不得你父皇死?”皇帝激動萬分。
“父皇,你保重龍體啊。”寧王快步上前,與太子相伴皇帝左右,一副慈孝的場景。
“我只恨我有云家這樣的親人。”夏月褆頭髮四散,神色瘋癲。
“陳御醫,快去瞧瞧十八王爺。”寧王向站在龍輦旁的老者揮手道。那老者走了上來,一摸脈,眉頭就擰在一起,嘴脣發紫,顫巍巍站不穩一下跪到龍輦前,老淚縱橫:“回稟皇上,十八王爺失血過多,又受了極大的內傷。恐怕…”
“哼,陳御醫,帶你何用?”皇帝看了看陳御醫,臉上寒意頓起。
“十八會死纔怪,哈哈哈哈。你們太小看十八了。那個位置啊,他勢在必得。”夏月褆瘋瘋癲癲,完全不顧多年的苦心經營。
“住口,你就這樣說你弟弟?你這樣的人,要你有何用?王將軍何在?拿下他。”皇帝厲聲喝道。
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驅馬上前,欲從紅蕖和黃桑手中拖過夏月褆。正在此時,一把飛刀破空而出,打在王將軍手上,王將軍本能地往後退,那飛刀卻並沒落地,反而是直逼紅蕖,紅蕖一退。同時,又有三把飛刀從不同的方向向夏月褆飛去。
“危險。”鐵雄大喊,同時,打鬼拍掃除一陣勁風,三把飛刀也只是有一把落地。另外兩隻仍然朝着夏月褆而去。
誰?從哪裡打出的飛刀?衆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四野只有山風的聲音。
黃桑白紗一揮,朝着飛刀打去。兩隻飛刀卻像有了生命,靈巧地躲開黃桑的白紗,與先前直逼紅蕖的飛刀一道,逼退了夏月褆身邊的黃桑和紅蕖。三把飛刀旋轉如風,竟將束縛住夏月褆的菱紗劃得粉碎。
“隱身術。”吳勝喊道,聲音裡有隱隱的不安。
鐵雄拈起明目咒,我亦蒙上“黎落”,終於看見了。在半空中,有朵悠悠的火焰,火焰之上,赫然坐着一個男子,寬大的紅色披風在風中飄飛,他穿硃紅的袍子,雙手抱懷,銀髮垂散,曲折嫵媚;他面目俊美,遠山眉黛,閉着眼睛,睫毛輕顫。他的周圍是絲絲縷縷的血絲,每一縷都帶着貪婪的戾氣。
那赫然是血魔月陽。他不是被魔君夜天用紫菱鏡給滅了麼?
欣許是發現我在看他,他突然睜開眼,嫣然一笑,朗聲說道:“我們又見面了。”
只見他飄悠悠地,一揮手,夏月褆周圍全是血色的結界。難怪我剛纔見到夏月褆時,覺得他的結界眼熟,原來是血魔月陽幫助了他。
“你又來爲禍人間。”我將夏月凌交給吳勝,招出青霜劍,對着月陽。
“曉蓮,你當真是記不得我們之間的情誼了麼?”月陽一笑,夏月褆卻已被他抓在手中。
“我與你這狡猾的邪魔有何情誼?”我輕輕一躍,青霜流瀉成無盡的雨幕,兜頭淋向血魔。他只是笑,倏然之間,我愣了。
他穿着警服,胸牌上寫着“韓波”。韓波真的是血魔。當日蘇軒奕說在警局內餵我吃飯的警察帥哥是血魔化的,我還以爲他是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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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日,真的是……”我說不下去,覺得這真是太諷刺了,我好幾次遇險,奮力救我的人,竟是勢不兩立的血魔。
“當然。那曉蓮可知我們的情誼。”他還是笑,媚眼如絲。
“我欠你的自然知道還,但你害得軒奕墮魔慘死,我亦要你還。納命來吧。”我茫然地出手。
“曉蓮不可。”鐵雄一聲驚叫,一躍而起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劍氣亂了。危險。”
我看到鐵雄,淚就涌出來:“爲什麼這麼複雜,我好想念以前的簡單生活。”
鐵雄看着我久久不說話,月陽卻在雲端笑道:“曉蓮,等你的覺魂完全融合到靈魂內,你會想起我來的。我心愛的雪瑩。”
“我不是雪瑩!”我咬牙切齒,聽到他說我是雪瑩,心裡充滿憤怒,淚便無端從心底涌出,仿若那是我心底永恆的哀傷。
“本座今天不奉陪了。”月陽看了看我,御風而去。我呆立在那裡,不知所措。
“曉蓮,那月陽只是靈體,沒有肉身。不用擔心,下次我們定能滅了他。”鐵雄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我搖搖頭,如果真要我殺月陽我下不了手,別說他化身爲韓波時對我的幫助,就算他身爲血魔時,也是好幾次救了我命。真要我揮刀相向,我卻又是狠不下心的。只是想到他給蘇軒奕下的那詛咒,我卻又斷然不能原諒他。
“小姐,你快來看看夏公子。”黃桑帶着萬分的驚恐。
我心煩意亂,踉蹌地跑過去,才發現青霜也沒有收起來,慌忙收劍,只見夏月凌臉色蒼白,嘴角不斷滲出血絲,胸口的傷口再次裂開,滲出大片的血液將紫色的袍子再次浸溼。
看來剛纔他真是孤注一擲了。
夏月凌,你這個傻瓜,夏月褆就算抓了我,也未必會讓我有性命之虞,你這最後一擊卻是要你命的啊。
淚洶涌。不是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師傅,淨塵、蘇軒奕,都是重要的人,卻沒有一次如同這次一般,讓我心裡充滿前所未有的恐懼心痛。
伸手去探夏月凌的鼻息,卻是已沒了氣息。老皇帝也是在太子和寧王的攙扶下,老淚縱橫跌坐在夏月凌旁邊,蒼老的聲音悲切,“凌兒,是父皇不好,是父皇不好。你出生之前就對你保護不周,你出生了又護你不力。後來想補償你,卻又讓你慘遭兄弟殘害。父皇對不起你母子。你就要讓父皇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皇帝瞬間老了十年,一個父親的敘述絮絮叨叨,我看着他,只見他張嘴,卻聽不見一點聲音。不僅他的,周圍的聲音一點都聽不見。我想盡力地分辨,分辨不了。
來了幾個人,要從我懷中接過夏月凌,他們說了什麼,我聽不見。我摟緊夏月凌,不讓他們搶去。我不能放手。心中有個聲音在說:不要放開,一放開就永遠成虛空。
那幾個人一臉爲難地看着老皇帝,老皇帝擺擺手,剛纔那個陳御醫便上前來要抓夏月凌的手。
不能讓別人碰他。心底有聲音說。
我一掌掃過去,只見那御醫像秋風中的一片落葉,打了幾個旋,跌落在龍輦旁邊。不一會兒,鐵雄也跑過來。
“你也要帶走他嗎?不准許。”我緊緊抱着夏月凌,惡狠狠地對着鐵雄。
“曉蓮。”鐵雄的聲音仿若千里之外的飄渺歌聲,似有若無。他悲苦地搖搖頭,“他已經死了。魂飛魄散了。”
我看着他張嘴,好一會兒才聽清他說的意思,“不會的,怎麼可能死去?他還有好多事沒做呢!他還要陪我去看雪山,帶我和我爸爸媽媽去杭州夜遊西湖,他還要帶我去巴厘島拍婚紗照,他還要給我修座古典的園子叫‘醉蓮軒’,說女兒叫‘夏雪瑩’,兒子叫‘夏俊河’,他還說他等了我好多年,他還說……”
“夠了,藍曉蓮。他是夏月國十八王爺夏月凌,不是‘夏康集團’的夏康峻,不是冥神大人。”鐵雄使勁地掰過我的臉,逼我直視着他。
我看到他的怒容。我以前最怕鐵雄發怒,他一發怒,我就趕忙討好。這次,我卻無力再去消除他的怒容。
“他不是冥神麼?他不是夏康峻麼?他就是啊,你怎麼認不出?他就是啊。”我覺得腦袋一片混亂。想不起誰是夏月凌,我只知道,他給了我承諾,他和我有許多的過往。
“小姐,小姐。”紅蕖墩身下來,焦急地看着我,美目裡哀傷流瀉,“小姐,你不要忘記自己的使命啊。夏公子他去了。和我家公子一樣。”
“沒有,他沒有。你們騙我。他那人那麼狡猾,什麼都在掌握中,怎麼可能去了。他是騙你們的,你們都不知道。”我說着,飄悠悠的,覺得身體如沙漏,有什麼正在源源不斷地流走。陡然,身體一輕,我抱着月凌輕輕飄上了天。
幽幽荷香十里飄。藍蓮流風裙裾旋轉,香風四溢,藍色的靈氣如飛動四濺的瀑布,如快速閃動的雲彩,如淨水裡滴入的墨汁氤氳。
身體裡有藍色的氣霧從眉間升騰而出,開出一朵藍色的蓮花,罩在夏月凌的頭頂,無數幽藍的絲線四處遊走,絲絲縷縷進入夏月凌的體內。夏月凌睜開了眼,漆黑如夜的眸子裡閃着心疼、驚喜,還有輕微的呵責。
“我就知道你這隻老狐狸是裝死的。”我笑了,疲憊的身心舒展開來,便安心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