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隱約有昏暗的光, 羅七的臉蒼白得有些嚇人,但一雙眸子卻是墨黑如漆,他定定地看着她, 眼裡和從前一樣, 全是如水般的溫柔。明明是熟悉的目光, 她隱隱地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想了想, 她心裡一緊, 把目光移到他胸前,接着便本能地把手探了上去,觸手卻是一片濡溼。
她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 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
羅七卻笑了起來, 跟着又發生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妹子,你不用傷心, 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的,這是定數,從我進‘天德’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會有今天,能夠遇到你——我已經覺得很值了……雖然來得稍微晚了點,哈哈……不過我現在倒是放下心來了, 再也不用擔心什麼……等會兒你出去跟那幫警察說, 你跟我不熟, 你只要一口咬定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會相信你的, 本來你就是乾淨的,不像我, 手上不乾淨,最開始是大哥逼我,到後來自己都麻木了……唉! ”
彩雲搖頭不肯,只是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淚如雨下,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羅七喘了一口氣,輕笑了起來,有些吃力地擡手去撫她的臉,眼裡除了溫柔仍是溫柔,“你認識我也有些日子了,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的本名叫羅穆其,我父親姓羅,母親姓穆,我是生在七月的,所以我爺爺一直叫我小七……後來別人都管我叫老七,叫得久了自己原先的名字倒是生疏了,唉,好多年了,我都想不起我小時候是啥模樣了,後來你跟我講你小時候的事情時,我纔想……原來你也是個苦孩子,呵呵……我就惦記上你了……”
她忽地哭出聲來,啜泣着說道:“既然都惦記上了,怎麼現在又不管我了?!”
羅七笑了一下,眼睛裡竟隱約有了淚光,長久之後才嘆了口氣,“你趕緊走吧,不要再留在這裡……”
“我不走——”,她劇烈地抽泣了一聲,拼命地搖頭。
外面有又人大聲地吆喝着什麼,緊跟着是許多急促的腳步聲。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很嚴重嗎?”她啞着噪子問道。
羅七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過了一會兒,他喘了一口氣,說:“你趕緊走吧!”
她搖頭,拼命地搖頭。
“你快走!”羅七的聲音忽地變得嚴厲起來,臉上也是一片冷凝,“這輩子我只求你這一件事——趕緊走!”
“我不走——”,彩雲死死地咬着嘴脣,半天才擠出三個字。
“乖,你趕緊出去跟警察說清楚,你跟他們說我受傷了……讓他們進來抓我,我受傷了他們會把我送到醫院去的,你再這麼耗下去會耽擱醫生來救我……”,說着,他又喘了一口氣,從衣服口袋裡取一個打火機放在她手上,“你把這個帶去找沈墨,他以後會派人把我撈出去的……快點,抓緊時間!!”
彩雲這才點點頭,含着眼淚說:“你真的沒事嗎?沈墨……他真的會來救你?”
羅七緊緊地盯着她,鄭重地點了點頭,一臉的確信。
她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七哥,你真的沒事?”,不知爲什麼,她覺得自己心慌得特別厲害。
羅七笑了笑,“我真的沒事,你快走吧!”,說着,又指了指門口。
彩雲也衝他笑了笑,眼淚卻還是沒能忍住,又想了想,開始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黃昏的陽光從門口投射進來,無數的灰埃在光線中飄浮起來,光線消失地方,那塵埃似乎又靜靜地沉了下去。
“彩雲——”,羅七忽然在她身後喊了一聲。
她停了下來,轉頭。
“彩雲,我看那個姓顧的小子對你不錯,雖然有些富家子弟的毛病,但對你是真心的,你就別折磨人家了,他也不容易,從了他吧——”,羅七的聲音仍舊是淡淡的,眼睛裡卻閃着奇異的光。
“七哥——”,她沒想到他會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愣住了。她從來沒跟他說過自己和顧粵非的事情,心裡不覺得有些羞愧,“七哥,顧粵非……他……他以前跟我結過一次婚,我……我……我……”,她低下了頭。
“我知道——”,羅七靜靜地說。
曾彩雲詫異地擡起頭,看着他,“七哥——,我……我……”,囁嚅了半天,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話。
“快去吧,我還在等醫生呢——”,羅七忽然有些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
她這才從羞愧中醒悟過來,於是轉身往大門口衝出去。
按照羅七的吩咐,她把兩隻手高高地舉起,嘴裡唸唸有詞:“別開槍,別開槍,我什麼都不知道——”
一名荷槍實彈的警察衝到她面前,像拎小雞一樣把她一把拎到了一輛警車旁邊,另外一個人開始從頭到尾地檢查她的衣服及口袋。
“他受傷了,你們快派車送他去醫——”她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尖厲的槍聲忽然從房子裡傳出來,她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之前似乎還在勉強支撐她身體的力量忽然抽離而去,許多人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她被人往旁邊推了一下,她想退讓的時候卻發現腳下軟得像棉花一般,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向下滑,旁邊的警察及時地扶住了她。
她終於還是倒了下去,最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周圍全是慘淡的白色,她茫然地看着,腦袋裡也是一片慘淡的空白。
十分鐘之後,一名護士進來了,彷彿對她說了什麼,她卻一個字也聽不懂。
過了一會兒,門又被打開,一名身着深灰色制服的警察走了進來,他對她說了許多話,她皺着眉頭努力地聽着,仍舊是一個字也聽不明白。
羅七死了,羅七死了!!
忽然有四個字像巨大的錘子一樣猛擊在她心上,她被震得幾乎要驚叫起來,幾乎是在閃電之間她突然聽清楚警察在講什麼。
“……羅七死了,雖然目前的證據表明你和他牽連不大,但你要儘量地配合警方,把你所知道的每一件事都如實地告訴我們……”。
然後,那名警察便開始問話。
她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問完最後一個問題,那警察臉上略微有些意外,離開時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眼。
她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顧粵非在這裡嗎?”
警察臉上的詫異加深,沉吟了一下,才點頭說在,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更加蒼白。
“我現在能見他嗎?”,她平靜地問。
顧粵非很快便出現在她面前,她卻看也不看他地把頭轉向了窗外。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輕地說道:“原來真的是你。”
他靜靜地看着她,沉默良久之後說:“是我——”
她依舊不看他,只是把一張蒼白的臉對着窗外空洞的天空。
房間裡異常的安靜。
她忽然慢慢地轉過頭看凝視着他,他咬了咬牙,讓自己的目光與她相遇。
“你——愛過我嗎,顧粵非?”她幽幽地問。
他的心開始極速地往下沉,彷彿要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可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任由一切發生。
他點了點頭,輕聲說:“是的。”
他忽然覺得鼻子發酸,張口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了回去。
她卻用輕柔得近乎夢囈地聲音又跟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