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流民對官府來說是災難,對於野心家來說就是財富了。
錢多多想通過幹掉高名衡來讓朝廷重視一下流民問題,好讓周王拿出錢財去藍田縣購買糧食,順便活躍一下藍田縣的經濟。
上百萬的災民呢,需要的物資一定非常的多。
她看到了流民身上蘊藏的巨大商機,而李洪基看到的卻是巨大的政治機會……
早在去年冬日,他在轂城山落草的時候,無日不在思索如何重新讓他的軍隊重新壯大。
河南開始出現流民的消息才進到他的耳朵裡,他就已經開始謀劃了,把手下的大將全部分派出去,悄無聲息的混進了流民隊伍中。
這就是流民爲何會有選擇的向開封圍攏而不是四處流散的原因。
高名衡彈劾周王導致開封城內的氣氛緊張,也導致周王放棄了賑濟災民的做法,這會將流民的怨氣激發到極致。
幹掉高名衡,就能打破目前開封城脆弱的安定局面,錢多多能看到,李洪基等一干巨寇同樣能看到。
於是,他們從藍田縣的軍火販子手中買到了大量的火藥。
夾雜在流民羣中,秘密的從孟津來到了開封。
以他們的實力想要攻佔開封不吝於癡人說夢,然而,只要將城外的流民放進開封城,他們就能製造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混亂。
只要這些流民進城後,禍害了官府,禍害了城裡的居民,搶光了府庫,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那些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的流民,將再一次成爲他們手中的武器。
眼看着挑着幹棗的漢子在靠近高名衡的馬車,吳國玉的一顆心都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
有人幫他們幹這種事情,他們就沒必要再出手,這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轟!”
一聲巨響過後,高名衡的馬車被炸的四分五裂,兩匹拉車的馬也被炸的腸子流淌了一地,至於最靠近爆炸點的兩個護衛則屍骨無存。
等吳國玉從地上爬起起來,就看見一個漢子正在馬車的殘骸中翻找着什麼東西,只見他從馬車殘骸中拖起一具身着官服的屍體,一刀剁下腦袋,舉着血淋淋的首級朝驚駭欲絕的百姓們吼道:“今日奉周王之命來取狗官首級!”
說罷就用一塊破布包裹住首級,鑽進旁邊的小巷子裡去了。
吳國玉在後面緊緊追趕,木匠,小夥計也尾隨着他一起進了小巷子。
開封城西門又叫大梁門,尊貴無匹,這座城門平日裡並不開啓。
樑三帶着錢多多等人匆匆到了大梁門,才發現聰明人不止他們這一羣人,此時的城門口已經擠滿了馬車,準備逃出城。
好在出城的人大多是富貴之家,錢多多等人混雜在裡面並不起眼,這才得以混出開封城。
“不要停,趕緊走,樑三不斷地催促,只是擠在道路上的人與馬車太多,一時走不快。
樑三下令丟棄馬車,全部步行,走了一個時辰之後,見這些婦孺實在是走不動了,就帶着她們鑽進了一個不大的樹林。
“我的嫁衣——”
錢多多沒有大喊大叫,而是低聲哼哼,只是話語中的怒火似乎能燒乾不遠處的黃河。
看到黃河,錢多多心頭又打了一個突,因爲她忽然想起跟雲昭談論開封城的時候,雲昭無數次提到的王翦之子王賁決水灌大梁的舊事,也聽雲昭說過,黃河對開封這座城市來說就是一個最大的禍患……洪水大了,黃河會決堤,戰事來了,敵人會決堤淹開封,守軍守不住開封了,弄不好也會決堤淹賊兵。
錢多多擡頭瞅瞅湛藍的天空,幾行大雁正從頭頂飛過,她不由得站起來對樑三道:“我們要快走,找一處高地,我的感覺好差,覺得大禍要臨頭了。
樑三瞅着滿地的婦孺道:“出了城,就沒事了,流民們都進城去了,外邊反倒安穩一些。”
錢多多搖頭道:“只要這條黃河還在高處,我就不覺得安穩,至少,我們要到河堤上去。”
說完話,錢多多就對雲花吼道:“把人都叫起來,我們去河堤上!”
雲春,雲花本來就是揹負着兩個孩子走到這裡,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聽錢多多語氣嚴厲,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跟錢多多吵嘴的時候,立刻抱起身邊的孩子對所有人道:“我們繼續走!”
一行人慢慢騰騰的穿過一片曠野,來到了河堤上,只見黃河水奔騰而下,這裡的黃河水不像是水,更像是流動的泥漿。
樑三才到河堤,就迅速的瞅了一眼水線,只見水線在急劇的下降,片刻功夫就下降了兩寸有餘。
他茫然的朝下游看去,只見遠處的平地上正有一片黃色的水在大地上漫延……
“他們真的掘開了河堤?”
樑三顫聲對錢多多道,饒是他一生爲寇,也從沒有想到有人會如此的惡毒。
錢多多瞅着遠處氾濫的河水,嘆息一聲道:“我們走吧,這世道是惡人當道的世道,我們不如人家惡毒,註定了就要跑路。”
錢多多是一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錦衣玉食的日子她能過,同樣,吃糠咽菜的日子她也能過。
她沒有想到回一趟家的事情,救了幾個災民的事情,居然把她也弄成了災民。
於是,她就換下了漂亮的衣衫,換上了粗布衣裳,遮蓋了她曼妙的身段,去掉所有首飾,弄髒了臉蛋,短短時間,她就變成了一個農婦,還是農婦中不起眼的那種。
沒人想着去堵上缺口,此時的黃河正處在桃花汛時期,水流湍急,只要潰堤,就沒法子堵上。
不僅僅是錢多多換了裝束,樑三,雲花,雲春,何常氏等人也換了裝束,這羣人很自然的變成了一支流民隊伍,只是裡面的婦孺多了一些。
流民們一窩蜂的進了開封城,不想進去的也被洪水給逼迫進去了。
黃河決口的地方從開始的小口子,很快就被沖刷出來一個巨大的口子,再後來,開封城外就成了一片澤國。
錢多多等人不敢去想這一場人爲的水災會害死多少人,只知道今年的河南之地,沒救了。
那些原本還能面前餬口的百姓,遭遇了這一場洪災之後恐怕也只能加入到流民大軍裡面去了。
開封到洛陽足足有四百餘里,這段路對錢多多一行缺少糧食的人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在目前這種混亂的環境裡,即便是流民們也會按照籍貫彙集成一個個的大隊自保。
十六個男人帶着一羣婦孺的小團隊很難生存。
不過,樑三還是有辦法解決這個困難的,在這個亂世裡,最不容易餓死的人就是強盜。
而樑三一行人都是最有經驗的老強盜!
雲氏的老盜賊基本上不入新軍,他們以雲氏護衛的形式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這並不是說他們已經忘記了當強盜時候的各種手段。
他們一邊向洛陽走,一邊收留流民,一邊搶劫一些富戶來擴充自己的實力。
一羣人還沒有走到滎陽,樑三麾下的賊寇就已經不下千人!
這還是樑三精挑細選的結果。
傍晚的時候流民們領到今日的口糧之後,一個個在曠野裡埋鍋做飯,沒人喜歡在這個時候多說一句話,哪怕是最天真的孩子,也乖乖的坐在飯鍋周圍,靜靜的等待食物分發到自己手上。
“樑三叔,你說李洪基這一次能弄到多少部下?”
樑三道:“我們都能弄到千把人,你說那些準備許久的巨寇們弄到多少人呢?
就算李洪基湊足十萬人我也毫不奇怪。”
錢多多猶豫一下又問道:“您準備把這一千多人怎麼辦?我們到達洛陽之後,這些人就是一個很大的麻煩。
丟棄掉嗎?”
樑三冷笑道:“這些人只是保護我們西去的鎧甲,到了洛陽一帶之後,再穿着這樣的鎧甲,官兵會攻擊我們,就我們這點雜兵還不夠官兵一口吞的。”
錢多多四處看了一眼低聲道:“還是帶回去吧,了不起我們走路回藍田,過了洛陽,打出我們家的旗號或許會有用。”
樑三道:“我只管作戰,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回到藍田也是你來安置這些人。”
錢多多指指那些人放在手邊的鍘刀,菜刀,柴刀,鋤頭,鐵杴,木叉,木棒又問道:“他們真的能依靠這些東西造反,並打敗官兵嗎?”
樑三嘆口氣道:“不打就是一個死,打了或許還能活命,不是他們不想用好武器,是沒的選。
多多,這一次吳國玉他們徹底的跟我們失去了聯繫,到現在我們只知道是李洪基到了開封,還不知道吳國玉他們到底有沒有正式參與刺殺高名衡,如果他們被李洪基利用了,我們兩個這一次回到藍田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我就算了,什麼降級,什麼剝奪錢糧無所謂,你要做好準備,不能因爲這件事壞了你的姻緣。
但凡有事,你就全部推到我身上。”
錢多多搖頭道:“是我極怒攻心犯的錯,與樑三叔您沒有關係,您放心,我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錯,只要我沒有背棄我藍田縣,沒有對不起阿昭,就算是被剝奪學院那裡得到的權力,我還是雲氏的大丫鬟錢多多,該出嫁一樣出嫁,這完全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