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工部改革
朱祁鎮有一點摸不清楚楊溥的脈。問道:“先生的意思是?”
楊溥說道:“臣以爲立國在於安民,安民在於務本,務本在於興農,興農在於水利,陛下大興河北水利,乃深知天下之疾苦而除之,實乃治國之正理也。”
朱祁鎮聽了臉色一絲不動。
就好像不是在誇自己的。
對於別人的馬屁,朱祁鎮也習慣照單全收。不過對於楊溥的馬屁,朱祁鎮就要在腦袋之中,多轉幾個圈了。
要想一想,這一位想做什麼?
“水利之重,天下鹹知,從正統九年之後,各地地方官紛紛上奏朝廷,興起水利,北至遼東,南至兩廣莫不如是。”楊溥說道:“只是水利之事,在地方如此重要,卻沒有人掌總,臣以爲不妥之極。”
朱祁鎮說道:“先生是想,重啓兩尚書之策?”
“非也,”楊溥說道:“六部分列,有千餘年了,不可妄動,但是工部職能,可以調動一下了。”
這一件事情,朱祁鎮沒有考慮過。
但是他也知道,上有所好,下必從之。
朱祁鎮親自爲河北水利站臺,不知道在河北砸了多少錢財,纔有而今河北沃土,百萬戶百姓。
從這一點上,下面的官員即便是在遲緩,也能看出來皇帝的風向來。
之前也說過,賴大明諸位先帝之德,朱祁鎮所接到攤子,雖然有很多地方,不如人意,但是總體來說。
不是一個爛攤子。
最少地方府庫是很充裕的。
如此一來,大部分地方官員想要政績,怎麼辦?
修水利。
朱祁鎮所知道,就是太湖入海渠道,爲首的一系列江南水利,甚至陝西布政使黃鏞所經營的一系列灌溉工程。
等等。
幾乎上地方上凡是有餘力的,都要修幾條河,以顯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至於黃河,淮河,長江,這些大工程,自然是要朝廷負擔,但是看幾條渠,灌溉幾百頃地,這些小工程,一個縣就給辦了。
至於清理古代水利工程,重新發揮出作用,更是不少。
可以說,從朱祁鎮修建盧溝河開始,大明第二個修建水利的高峰開始了,第一個高峰,自然是洪武年間,太祖皇帝派遣國子監監生到各地修建水利。
不過,在百廢俱興的背景之下。
洪武年間所修建的水利工程,大多是以恢復爲目的的。
朱祁鎮對地方修建水利,還是支持的,給吏部下的詔書之中,修建水利有功的官員在晉升之上,要提前考慮。
可以說,這樣修建水利的風潮,朱祁鎮是有以推波助瀾的。
只是興一事,有一利必有一弊。
在修建水利之上,也是如此。
朱祁鎮的本意或許不錯,但是執行下來,卻有太多的問題了。
很多河流,都是流經很多府縣,各府縣爲了自己的利益,上面堵下面截,或者上面泄洪,下面受災。這還是僅僅是沒有人掌總的問題。
更不要說,地方政府一拍腦門就要修建水利。
也沒有什麼規劃,勘探。自然是有地方官,願意親自將探明高低上下,開劈河渠。
但問題是有相當一部分地方官,不過是爲了政績,誰想以後,修建起來的水利工程,多有不便之處。甚至不能爲利,反而成災。
這還是能力問題。
更可怕的是,有些地方官心中所想本就不單純。
雖然地方府庫錢糧,還算充裕,但是大明畢竟是有王法的,有御史,有巡按,地方官即便是想將銀子拿進自己的腰囊之中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但是隻要有工程,其中就用無窮的辦法,可以將錢收入私囊之中。
這種存心不良的工程,又能有什麼效果,只是勞民傷財,徒耗民力而已。
這種亂象,朱祁鎮感受並不深,畢竟他對大明基層是什麼樣子,總體來說是陌生的,是隔了一層的。
但是楊溥就不一樣了。
楊溥門生故吏遍天下,其中有不少都是地方做官,很多事情,不好直接上書朝廷。畢竟一旦上到官面之上,就必須有一個結果。
如果是一個兩個個案,也就罷了。但是如果這樣做的人很多,那就是一場政治風波的開始。
這種後果,並不是每一個官員都想看到的。
但是私下給自己靠山說明情況書信,就進退自如多了。
這也是爲什麼,能坐穩內閣首輔之位的大臣,都是不會是孤臣,必然是朝中某一派文官的首領人物。
楊溥見朱祁鎮聽進去了,又細細說道:“工部分四司,分別是營繕,都水,屯田,虞衡,而今各地衛所屯田,本務本來就不多,歸五軍都督府,至於虞衡司,下屬之在鑄幣諸事,而今可以劃給戶部,而今天下大工,多爲水利工程,與邊防事務,與宮室山陵營造。但必須登基以來,一向節儉,當不至於有大工。”
楊溥說道這裡,眼睛飽含深意的看了朱祁鎮一眼。
朱祁鎮立即明白了。
對於,朱祁鎮離宮別居,楊溥作爲文官之首,對這樣不合禮制的事情,還是表現出不贊成的態度。
好在,朱祁鎮在朝政上並沒有耽擱,每日早朝與接見大臣,還是在紫禁城之中,他也就不說什麼了。
楊溥繼續說道:“如此開裁撤工部雜吏,全部放在水利之上,陛下在直隸設都水司,在其他各省也當如此,設都水司,專司各省水利,府縣之水利工程,必須要都水司勘探,備案,而後方可實行。”
“如此,也不至於地方亂象叢生。”
不是說,各省按察使的監督權沒有行駛到位,而是很多事情,各省按察使也不是太懂的。水利工程畢竟是一門專門的學問。
要專門機構去管理。也是清理之中。
但是朱祁鎮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楊溥再向他示好。
爲什麼?
因爲朱祁鎮的水利學堂,已經培養出來相當一部分學員了。
阮安帶着第一批學員,經歷了整個河北水利工程,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之後,也被阮安帶回學堂學習了兩三年,早已算是畢業了。
但是這一批學員,大多被分配到直隸各府縣,成爲執掌水利工程的小吏。還有一部分在工部做事。
沒錯,是包分配的。
其中混的好,已經成爲九品縣丞了。雖然他這縣丞只能掌管一縣水利事務。侷限性很大,可能一輩子,就不要想升到五品官以上。
一輩子熬一個同知致仕,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了。
但是對大多數百姓來說,只要能披上一層官皮,那就是改換門庭的大事,至於當多大的官,就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了。
當然了大部分學員,還是一個小小的吏員。
有這個先例存在,報考水利學院的學生大增,如果第一批學員,還多是小太監,但是第二批學院,全部都是北京城中百姓子弟。
一個小吏的前程,達官貴人看不起,但是小老百姓,卻沒有什麼看不起的,甚至一些落地秀才童生,覺得科考無望,也會報名加入。
雖然水利學院每一屆畢業生,比起後世並不多,不過幾百人而已。但是這兩三屆過後,直隸的職位與京城之內的職位,也都會被填滿的。
這種改革,即便楊溥不提,朱祁鎮也要說的。畢竟養出這麼多人,朱祁鎮就是要用的。不會不給水利學堂的學生找崗位的。
只是朱祁鎮心中藏着很深的算計,覺得文官們一定會反對這些人的任職,卻不想今天看楊溥的表現,似乎楊溥並不介意用這些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