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瓦刺使團的到來
張宗周雖然是瓦刺使團管事的人。但是明面上的負責的人。卻不是張宗周,張宗周的身份不過一賬房先生而已。
在進入獨石堡之後。
張宗周感到了久違的漢人的氣息。他其實也沒有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回到內地來。心中自然有無限的感慨。
他很快就這些感慨都收了起來。
他開始視察宣大的防務。
宣大防務幾年之內,才被兵部尚書給重新修繕過,很多修繕的痕跡很是非常新的。
大城,千戶堡,還有各種各樣的烽火臺,與壕溝木柵欄,再與當地的地勢山脈整合在一起,簡直是一道天然的防線。
能夠大軍決戰的地方,也不過數次。
這一條防線,不應該是銅牆鐵壁,而是一張大網,任何獵物進入這一帶,都會因爲種種原因被停滯,被阻塞,然後迎來與大明軍隊的正面決戰。
張宗周,心中暗道:“他日南下,最好不要在這一代決戰。”
越發深入張宗周就在宣府城下,看見一個新東西,就是他早已聽說過不知道多少遍的馳道。
但是很多的東西,不管別人說多少遍,都不及自己看一眼。
張宗周僅僅是看了一眼,就心如死灰,呆呆的愣在那裡好長一段時間,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這馳道看起來很簡陋。
不過是夯土地面上鋪上兩道木軌,而木軌下面有一道道枕木固定而已。
但是張宗周看了好一段時間,平均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有一輛馬車奔馳而過,看車廂最少能裝載十石糧食。
別人不知道,張宗周作爲瓦刺麾下漢人幕僚第一人,自然是很明白這代表什麼,代表大明的後勤壓力大大緩解。
甚至代表大明對草原上的進攻能力正在恢復之中。
大明對草原上進攻的慎重,一方面在於太宗後期數次出師無功,另一方面卻是在於糧食的消耗。
草原上運糧太難了。
即便不算蒙古人對糧道的騷擾,單單說惡劣的自然環境,就讓大明士卒望而卻步了。
太宗在北伐的時候,也餓過好幾天肚子。減餐限量更是家常便飯。
大明不是沒有糧食,而是後面的糧食運不上來而已。
有了這個辦法,糧食運輸的耗損大大減少。幾乎就等於大明國力的攀升。
尋常探子,自然不能如張宗周想得那麼深刻。所以張宗周即便是知道大明在修一個名聲馳道,但是具體情況還是不清楚的。
“不能再等下去了。”張宗周心中暗道:“越等大明只會越強,南朝皇帝是一位英主。”
張宗周還沒有到京師,就已經將下定了決心。
來到京師之後,瓦刺使團被要求在城外安置,而他們的安置地方,卻是大明數支軍隊的包圍之中。
這是慣例了。
當瓦刺使臣超過一千之後,這就是必然手段了。
畢竟大明都城,天子腳下,總不能讓瓦刺的軍隊自由活動吧,所以大部分瓦刺使團,都處於這一種半監管的情況下。、
真正能自由出入營地的,不過是少數人而已。
而張宗周自然在少數人手中。
他帶了兩個侍衛,就走在大明的大街之上。
北京城比許多年前繁華多了。
這種繁華也是有很多原因的。
第一個原因就是大明的國力整體上來說,還是蒸蒸日上的。北京作爲大明都城,自然也在快速發展之中。
其次就是朱祁鎮在京師建立好些學員,水利學院等等學院的所有學生已經超過了萬人。要知道這些上課的學生,大多都是富戶。
畢竟普通百姓是不可能上學的。
這麼多人口聚集,更是在北京城南形成一座小城了。
其三就是北京獨特吏員制度了。
整個大明也就是北京這裡,所有吏員都不是世襲的,而是考試進入的。類似於公務員。再加上北京城每年最少要數萬兩的收入,是整個大明最富裕的幾個府之一。也能支撐起這樣的體制。
所以北京吏治要比其他地方都好一點,這樣的情況,又吸引了人員聚集。
張宗周卻不知道其中細節,他卻從貨物糧價上看得出來,黃驊決口對大明的影響,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深。
不過,他只是走馬觀花,他想要深入瞭解大明,就要見一見一個一直在北京城中的活着的人。
只是北京城乃是錦衣衛的天下,可以說瓦刺每一個能進城的人,都在錦衣衛的監控之中,他想見誰,都要細密的安排。
否則就是惹禍上身了。
張宗周還在細細等待機會,卻不知道,他所出的試探已經在內閣之中炸開了。
文華殿。
“臣以爲萬萬不可。”胡濙滿頭白髮都要豎起來了,他怒喝道:“有太宗之遺訓,‘我朝國勢之尊,超邁前古,其馭北虜西蕃,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
“朝廷當鑑於兩宋之教訓,從無此舉,而今區區瓦刺敢有辱天朝,臣雖年老,但尚能食鬥,請一支兵馬,擒此獠於陛下。”
胡濙乃是太宗皇帝的心腹。
他對很多事情,都不在乎,每日上朝也都是例行公事,頗有難得糊塗之態。但誰真認爲他老糊塗,可就錯了。
胡濙對很多事情可以不在乎,但是對太宗身後名,卻是在乎的。
這一件事情,分明是打太宗皇帝的臉。
胡濙萬萬不能忍受的。
“胡先生坐下說話。”朱祁鎮勸慰道。
胡濙雖然說的厲害,但是朱祁鎮卻不敢將大軍託付給一個文官,只能安撫下去再說。
對和親之事。朱祁鎮也有非常冷靜的判斷。
朱祁鎮自然不想和親了。
明朝沒有和親的前例,朱祁鎮也不想從他這裡破了。但是他也要考慮現實情況。朱祁鎮並不想現在與瓦刺開戰。
如果能拖住瓦刺,區區一個女人,朱祁鎮纔不在乎,反正不是大明正牌公主。
但是很多事情,不能這樣想。
要考慮政治影響,正如胡濙所言。
很多事情,其實並不是一個皇帝說什麼就能一直堅持的,大明一直堅持不和親,不妥協,其實是對兩宋歷史的反思。
宋朝從來是一戰就和,一和就忘,然後再戰再和,再次苟安,直到被逼到大海里。
這種慘烈的下場,讓任何文官士大夫對和議,對和親都是非常排斥的,更不要而今大明國力強盛。
很多人的記憶還都活在太宗年間。活在大明軍隊對草原的全面壓制的日子之中。他們怎麼可能會同意和親。
所以這事情一傳出去,定然有很多一批官員上書反對。
胡濙只是其中之一。
當然了,並非沒有人支持。
最大的支持者就是曹鼐。
曹鼐說道:“太宗之遺訓,臣不敢有一時或忘,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也。戶部已經近乎空空如也了,大兵未動糧草先行。”
“臣並不是同意和親,而是應該與瓦刺緩和關係,虛以爲蛇,拖過這一兩年,黃河大工結束,想來瓦刺也不敢南下了。”
朱祁鎮也沒有說什麼。
這個意見,其實是之前所有大臣的意見。
否則瓦刺使臣明顯超出了人數,爲什麼大同還下令要放行。就是因爲黃河大工,調動了天文數字的銀兩。
朱祁鎮陷入了他登基以來最大一次財政危機,戶部銀庫加內承運庫一切不過七八百萬兩銀子,北京天津各地的糧倉糧食總數不足千萬石了。
雖然大明各地的社會秩序並沒有因爲大災有什麼波動,連糧價都相對穩定,但是朝廷也爲此付出了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