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微笑着上前,客氣的擡手道:“王公公。”
王承恩與朝臣向來保持距離,卻也極其熟悉,點頭含笑的道:“楊閣老。”
楊嗣昌瞥了眼四周,見無人,便上前低聲道:“王公公,可否露個口風,皇上對周徵雲到底是怎麼看的?事關我兵部,不敢大意。”
王承恩依舊帶着微笑,道:“天心難測,我一閹宦怎麼能知道。我也勸一句楊閣老,朝廷當和爲貴。”
王承恩顯然知道,針對周正的,就是楊嗣昌。
楊嗣昌也不奇怪,品味着王承恩的話,神色微凝的道:“周徵雲,在皇上心裡就這麼重要?”
王承恩又微微一笑,道:“我言盡於此,閣老好自爲之。”
王承恩說完,就繞過楊嗣昌,向乾清宮走去。
楊嗣昌看着王承恩的背影,眉頭擰起,雙眼閃爍着厲芒。
他想不通,爲什麼皇帝會對周正這麼的‘寬容’,這種程度都不問一聲,像是完全沒有聽到,看到一樣!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楊嗣昌對周正的履歷十分清楚,也知道周正之父周清荔是崇禎潛邸老臣,但這些,都不足以讓乾清宮裡的這位皇帝陛下手下留情,庇護到這種程度!
楊嗣昌臉角鼓動了一下,雙眸厲芒爆閃,冷聲自語道:“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楊嗣昌聲音未落,一甩袖子,大步離去。
楊嗣昌的動作快的很,兵部還沒有下班,就有各種動作。
一個是遼東的空餉案,在兵部被揭發。
第二個是原天津衛的千戶上書,指責周正殺害功勳之後,搶劫私產,並攜兵自重。
第三個,是嚴州府的魯王的奏本,他指責了馬士英在山東的改革,尤其是關於‘兵改’,肆意練兵,屯兵,與朝臣勾結,有圖謀不軌之嫌。
這些都有實實在在的證據與事列,傳到朝廷,必然炸鍋。
而另一道不好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周正耳朵裡。
張賀儀,姚童順急急的來到周正班房,一臉怒容的道:“大人,他們抓走了丁琪!”
周正坐在椅子上,眼神猛的冷漠,冷聲道:“咱們這位大人,還真是等不及了!”
姚童順有些焦急,道:“大人,楊尚書這麼急切,怕是不會再顧忌了,要是對丁琪用手段,大人可能少不了麻煩。”
丁琪是周正大嫂周丁氏的弟弟,是周方的內弟,私底下一直叫周正二哥,從周正去天津衛開始就跟着周正,已經有七八年的時間,知道的事情,甚至超過姚童順。
要是丁琪真的說出什麼,確實夠將周正送入大牢了。
不說其他,單說丁琪要指證周氏商會以及周氏票號是周正的產業,朝廷以及崇禎絕對容不了。
不過周正好整以暇,嗤笑道:“他要是抓了你們,我就得親自去找咱們這位尚書大人談判了,但是丁琪,不用怕,等着瞧吧。”
張賀儀,姚童順對視一眼,有些不解,見周正這麼篤定,便沒有再說話。
此時,在兵部後院,一個雜物房裡,郎中單林正帶着幾個人,圍着盯着被綁在椅子上的丁琪。
單林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裡鋒利的匕首,神色淡淡,斜着頭,語氣隨意的道:“你是聰明人,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說出點事情,放過你全家。”
丁琪掙扎着動了動,好受了一些,這纔看着單林正道:“呵,單大人,我敢說,你未必敢聽啊。”
單林轉頭看向他,道:“你敢說,就沒有我不敢聽的。”
丁琪瞥了眼在場的幾人,盯着單林正,道:“好,你聽着,這些都是經過我的手,有據可查的。崇禎三年,太康伯,五千兩。崇禎四年,曹化淳六千兩,良田六百畝。崇禎五年,內監李化貞在在內,共三萬兩,鋪子,宅院,良田價值三萬兩。崇禎六年,內閣六部的官員,三萬兩,以後每年按列。崇禎七年,皇后過壽,壽禮有一半是我出的,總值一萬四千兩。崇禎八年各項支出七萬兩,全部給了宮內宮外的人,去年是九萬,今年是十二萬。你想要名單,我現在就能寫給你。只是,你拿到了,能怎麼樣?尚書大人現在如日中天,真的就敢拿這些做文章來攻擊我家大人?”
單林正聽到一半臉色就變了,到最後,目光陰沉閃爍,盯着丁琪不放。
這些人,哪一個都不好惹,別說太康伯,張皇后了,就是這些內監,他們一句話就足夠讓外臣心驚膽戰,何況這麼多人!
其他士卒聽着也是面面相窺,神色驚慌。
單林正很快鎮定下來,冷笑道:“你真的行賄了這麼多人?我不信!”
丁琪不慌不忙,道:“我知道還有更多,多到你都不敢相信。不用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你不看看我是誰?我們丁家與周家是一體的,我二哥要是出事,我還能好?你現在去告訴尚書大人一聲,讓他準備後事吧。”
單林正聽着丁琪的話,面色驟沉,道:“周徵雲想要幹什麼!”
楊嗣昌以及他的人其實也都在等,等周正反擊,但一直以來,周正都沒有任何動靜,這給了他們很大的壓力,沒人會覺得周正坐以待斃,必然在醞釀着什麼。
丁琪又掙扎了一下,道:“再告訴你一件事,戶部從周氏票號借款已經有八十萬,明年一月到期,加上利息,總數有九十萬。我估計是還不上了,新任的李尚書昨天親自去了票號,想要再借三十萬。”
新任的戶部尚書李侍問是極力反對‘十面張網’的人,認爲‘十面張網’並不能盡全功,還會耗空國庫數年錢糧,是飲鴆止渴之舉,在朝堂上對楊嗣昌多番攻擊,在錢糧問題上也對楊嗣昌多有掣肘。
單林正從丁琪的話裡聽出味道了,越發冷笑,道:“你以爲,李侍問能彈劾倒我家大人?”
丁琪神色平靜,道:“那就看把柄大不大了,你可以去問了,遲了,楊尚書回家告別的時間都沒有了。”
單林正匕首猛的抵在丁琪脖子下,寒聲道:“不想死的話,就老實告訴我,你說的什麼把柄!”
丁琪脖子還向前湊了湊,嗤笑道:“你敢殺我?你以爲我送出去的那些銀子,是白送的?你這種小郎中,他們一句話就將能將你全家撕成碎片!”
單林正一臉的冷漠,眼神如毒蛇,盯着丁琪好一陣子,轉身道:“給我看好他!”
“是!”士卒連忙應聲。
單林正出了雜物房,徑直向着楊嗣昌的班房走去。
楊嗣昌在做着離京的準備,‘十面張網’是他的千秋之業,自然要準備萬全,不會有絲毫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