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在書房忙了一陣,也將外面的動靜聽的清楚,出來後,不等上官烈說話,就淡淡道:“皇上應該是被嚇到了,有這個舉動,也不奇怪。”
上官烈連忙站起來,不滿的道:“哪裡不奇怪了?他這是信不過姐夫!今天要禁軍,明天要巡防營怎麼辦?後天呢,是不是要下姐夫你的大獄了?這些做皇帝的都是一個樣,狡兔死,走狗烹,要是姐夫手裡沒了兵權,那就是等死……”
周正眉頭挑了挑,道:“誰教你的?”
上官烈張嘴就要說,又咽了回去,對着周正冷冽的目光,只好道:“我剛剛出宮的時候,遇到了孫侍郎,與他聊了一會兒。”
孫侍郎,孫傳庭,現在是吏部侍郎。
周正這才哼笑了一聲,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上官烈見周正沒有追究,又湊近道:“姐夫,外面都說,你不夠狠,這樣是做不了曹操的。你讀的書多,想想,曹操要是不狠,得死多少次?哪裡還有什麼雄圖霸業……”
周正瞥了他一眼,目光看向黑漆漆的外面。
這些話,上官烈說不出來,應該是有人在他耳邊說的,他又跑來與周正講。
這倒不是說有什麼錯,而是一種試探。
這是周正身邊的人,對周正心意的試探。
擺在周正面前的,其實有三條路:第一條,周公,輔佐幼主,功成身退。但這條路不好走,多半的下場也不好。
第二條,是曹操。做一個亂世梟雄,執掌天下權柄,將皇帝束之高閣,挾天子令諸侯。
第三條,是王莽。趁機奪位,君臨天下。但這注定不是一條容易走的路,明朝立國兩百多年,根基太厚,周正貿然上位,得不到天下人的認可,勢必是天下大亂,板蕩如沸。
這不是周正想要的。
周正身邊的人猜不透周正的心意,而今朝堂上又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太多人的想要摸清周正的真實想法。
上官烈,只不過是推來試探的,相信明天會陸陸續續有更多或明或暗的試探,甚至是直接的當面詢問。
上官烈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又啃了口蘋果,道:“姐夫,怎麼說啊?”
周正揹着手,道:“做好你的事情,皇上會打消這個想法的。”
上官烈哦了一聲,道:“那行,我回去了,宮裡也是一片亂。”
周正看着他,道:“路上再遇到什麼人,就告訴他,按部就班。”
“按部就班?好,知道了。”上官烈記下,轉身走了。
周正看着漆黑的天色,這一晚,不知道要發生多少事情。
正如周正所料,即便京城戒嚴,也抑制不住各處的暗流涌動,流言蜚語。
上官清哄睡了小恪兒,走過來,看着周正的背影,輕聲道:“沒事吧?”
周正嘿了一聲,道:“到了這個時候,誰還能把我怎麼樣,能有什麼事情?”
上官清與周正夫妻多年,從周正平淡無奇的話裡聽出了巨大的壓力,一隻手握住周正,道:“沒事的,我陪着你。”
“嗯。”
……
上官烈出了周府沒多久,還沒走到皇城附近,孫傳庭就出來了,笑呵呵的攔住他,道:“上官統領。”
上官烈眨了眨眼,嘟囔道:“還真被姐夫說中了。”
孫傳庭聽的清楚,瞥了眼四周,走近低聲道:“大人怎麼說?”
上官烈道:“就四個字:按部就班。”
“按部就班……”
孫傳庭咀嚼着四個字,忽然若有所動,笑着道:“是該如此,是我心急了。”
上官烈沒好氣的道:“就不喜你們這些讀書人,說個話,做個事那麼多彎彎繞繞,你要真想知道,就直接去問,我姐夫還能不告訴你嗎?”
孫傳庭心中釋然,從容笑道:“有些事情,我們不能開口,最合適的,就是上官統領了,如果還遇到其他人,也照此說。”
上官烈覺得有些莫名,懶得理他,繼續向前走。
而後,他果然遇到了人,馬士英,張賀儀,寇槐壹等周正一系的要員,幾乎挨個出現。
有的人能想明白那四個字,有的人則還有些不解。
上官烈被問煩了,直接大步進宮,再也不管外面。
周正一系很快都知道了周正的態度,浮動的人心算是暫且控制住,專心對付眼前的亂局。
周延儒這個時候並沒有出宮,一直在內閣。
他在等,等明天。
明天究竟會發生什麼呢?
朱慈烺這會兒也沒睡,一來是嚇到了,二來,他從別人嘴裡,自己也想到了一些,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這一夜,能睡着的,寥寥無幾。
一夜苦熬,等到雞鳴,整個京城再次如沸。
李恆秉與陳肇中兩人,帶着一堆卷宗,一大清早就急急入宮。
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還在熟睡,包括周正。
“元輔,李恆秉,陳肇中入宮了。”範文景輕輕的來到周延儒班房,低聲喚道。
周延儒猛的驚醒,立即沉聲道:“你去見李公公,我要知道他們說的每一個字!”
範文景連忙應着,快步轉身出去。
朱慈烺聽到刑部的尚書與侍郎來了,自然飛快的傳召,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審訊的怎麼樣了。
朱慈烺沒有要他們口頭彙報,而是認真的看着堆積等身的供狀。
朱慈烺不到十一歲,但讀書寫字都不是問題,他看得懂,越看越心驚,不到五分之一,就忍不住的擡頭看向李恆秉,不可置信的道:“這些,都是真的?”
謀刺他的,在金鑾殿上的人,近乎佔了一半!尤其是宗室,勳貴佔了大頭!
陳肇中神色如常的擡起手,道:“臣之前也有懷疑,於是挨個仔細覈對過,他們之中,無人遭到用刑,全部是因爲畏罪招供,只求皇上法外開恩,饒過家小。”
朱慈烺小臉繃直,雙眼緊緊的盯着陳肇中。
他年紀是小,可不代表他好騙,這些供狀他纔看了二十幾份,就這已經有很大問題,何況還有近百份!
朱慈烺猛的站起來,沉色道:“朕要去天牢。”
李恆秉躬身道:“是。”
朱慈烺這才轉向他,道:“剛纔陳侍郎說,沒有刑訊逼供,是真的嗎?”
李恆秉面無表情,道:“如此大事,臣等不敢不小心,所以從未用刑。陛下到了天牢,一看便知。”
朱慈烺審視着李恆秉,忽然直接向前走,道:“好,擺駕刑部。”
李忠連忙追着,道:“萬歲爺,要不要請元輔與徵西伯陪同?”
朱慈烺已經對周延儒與周正產生了懷疑或者說不滿,回答的十分果斷,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