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與周延儒相對務實,忙的是昏天黑地,鮮少有空隙。
唯獨錢謙益這個新任閣臣,表現了‘禮賢下士’的風度,不時的接見朝臣,又與三司不斷的走動,還積極參加朝野一些文會。
甚至於,他還參加了復社主持的‘燕臺社’,在城外雁蕩山,參與者多達三百人,無不是京城以及各地的青年才俊以及朝野的一些名望之士。
二張在詩會上侃侃而談,全部都是關於政事,更是當場向錢謙益提出了‘清溯弊案’、‘任賢用能’、‘朝政清廉’、‘賑濟災民’等安邦定國十六策。
錢謙益自是欣然接納,表達了皇帝,朝廷‘滌盪乾坤’、‘中興大明’的堅定決心。
雁蕩山應和震天,無數人爲之歡呼。
在錢謙益還在與會的時候,消息陸陸續續就傳回了京城。畢竟現在結社之風大起,朝廷十分關注。
周延儒班房裡,李日宣看着周延儒,嗤笑道:“元輔,你說,那二張說的‘任賢用能’,說的是誰?”
李覺斯道:“‘朝政清廉’的背後,應該還是那句衆正盈朝,也不知道他們眼裡的奸佞會是誰?”
範文景站在一旁,聽着暗自搖頭。
‘二張’如此不知收斂,低調,只怕會引來禍事啊。
周延儒正在看着戶部的考績表,聞言淡淡道:“有錢閣老在,分寸還是會有的。”
李日宣近來有些活躍,因爲他想入閣。
聽着周延儒的話,他試探着道:“元輔,內閣還是空的很,不知可否有其他入閣人選?”
周延儒神情不動,依舊低着頭再看考績表,道:“我與徵西伯商議,每人兩個名額,我已用掉一個,還有一個,再看看。”
李日宣頓時大覺有希望,神色振奮一閃而過,沉着的道:“元輔,徵西伯那邊近來的動作越來越多,看似不起眼,實則更讓人心驚,他們在起草新的大明律。”
周延儒自然知道,因爲範文景也參與到了裡面,並沒有被排斥。
範文景適時躬身,道:“倒也未必是徵西伯示意,那裡面多的是年輕士子,朝野都有,他們時常在爭辯,心學之爭。”
心學的發展,已經觸及到了很多東西,尤其對‘君權神授’已經進行了懷疑,所謂的資本主義萌芽就是在這個特殊的時期。
周延儒倒是沒有特別在意,十分平淡的道:“你盯緊了,莫要出格。徵西伯有大志,可能會超過張居正,將來的下場……到底是我大明功臣,不能救死不救。”
衆人頓覺心驚,之前,他們可從未說過這些事情。
不過周延儒也是一言而過,擡頭看向李日宣,道:“這是你們吏部做的?孫傳庭可有參與?”
提到這個,李日宣立即道:“他與我有些爭執,被我壓下,這些都是我依照元輔的想法做的。”
周延儒眉頭皺起,沉思片刻,道:“你去與他說,可以給徵西伯一些位置。都是朝臣,務必和睦,不要爭執。至此之際,理當戮力同心,收拾殘局,豈能內訌。”
李日宣看着周延儒,又與李覺斯對視一眼,兩人神色有些古怪。
元輔,這是真的要與那周徵雲和平共處了?
兩人心照不宣,頓了片刻,李覺斯試探着道:“元輔,那錢謙益在宮裡備受賞識,在外面又有復社支撐,朝野的勢力急劇膨脹,真的不要彈壓一下嗎?”
錢謙益現在的架勢,簡直一個閣臣已經攔不住,就是呼之欲出的下一個首輔!
如同周延儒這邊出點事情,朝野彈劾,或許,宮裡真的有可能讓周延儒走,換上錢謙益。
畢竟,周延儒不是周正,兵權緊握,聲望隆隆,即便朱慈烺想要罷黜周正,也得考慮周正的兵權以及朝野之望。
周延儒則不同,他是崇禎朝首輔,是文官首領,並非不可替代,一旦錢謙益威望以及底子足夠了,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周延儒擡頭看向李覺斯,目中厲色一閃。
李覺斯神情微凜,低聲道:“元輔,不得不防啊。”
範文景看着周延儒,眉頭也是皺起。
錢謙益此人,從他這些作爲來看,並非是做事之人,而今的大明經不起折騰,若是錢謙益向崇禎朝那樣,對天下來說,是禍非福。
周延儒看過班房裡的三人,默然片刻,道:“錢閣老用心國事,無需非議,年關將近,還是用在政事上吧。”
雖然周延儒說的大義凜然,但三人都是近人,分明看出了周延儒的警惕已起,便不再多言。
而在隔壁的徵西廊,周正的人,也在說着錢謙益的事情。
這位成了‘逆案’的主審,朝野關注,一舉一動都牽動朝野人心。
丁琪抱着茶杯,看着張賀儀,孟賀州,楚金等人,道:“我剛從六轍那回來,錦衣衛已經直奔蘇州去了,咱們得加緊,不能讓他們無證據隨便拿人。”
張賀儀正在看着沙盤,目不轉睛的接話道:“那位錢閣老要走了案卷,欽犯人等,他壓着不動,三司那邊再催促也沒用。”
這時寇槐壹從外面進來,道:“也不是沒用,就是時機不對,再等等。”
衆人看了他一眼,都是老相識,無需客套。
丁琪轉向孟賀州,道:“那位魏國公,今天到京?”
孟賀州神色動了下,看了眼周正班房方向,道:“按時機,晚些時候該到了,上官統領那邊怎麼說?”
丁琪道:“魏國公只帶了一千人,做不了多少事情。上官那邊讓出了乾清宮,鍾粹宮。”
衆人神情各異,魏國公入京,這透露着這位新皇帝對周正的極度不信任,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很快,丁琪就收斂表情,道:“京中近來有些流言值得今警惕,‘盛世之下,不應有錦衣衛,東廠這等血腥之所’的話,傳的有些熱乎了。”
孟賀州又瞥了眼周正班房,低聲道:“我已經察覺到這件事,讓人再查,應該有人刻意在針對我們。”
張賀儀猛的轉過頭,道:“你是說,有人在企圖剪除大人的羽翼?”
孟賀州點點頭,道:“雖然還不是那麼明顯,有這種跡象。”
張賀儀目光閃爍,看向寇槐壹道:“老寇,你家裡沒事吧?”
寇槐壹近來被人狀告,‘忤逆不孝,侵奪家產’,這是十分嚴重的罪名了。
寇槐壹冷哼一聲,道:“他們也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初出茅廬的野小子!不用擔心,他們來的太早,沒有準備妥當,我已經抓到破綻了。”
張賀儀沉思着,道:“確實有些不太尋常,老孟,得儘快找出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孟賀州道:“在查了,京城就這麼大,他們只要再敢冒頭,就躲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