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夏,中華民國剛剛纔成立半年多,湖州城裡比平常熱鬧許多。大街上攘攘熙熙,車水馬龍,歌樓,酒肆,茶坊,人們笑逐顏開。那些衣着華麗、風/流倜儻的年輕學子,呼朋喚友,詩酒唱和,歌頌着一個嶄新時代的到來。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周圍的買賣店鋪節次鱗比。一男二女緩步而行,饒有興致的四處打量着,看他們的神情,好像是第一次來湖州。過往的行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他們三人,眼神充滿詫異和不解,只因爲這三人確實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這三人的身份,從他們的服飾和舉止上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來:穿白色綢布衣服、身材高挑、長相絕美的女子應該是女主人;穿花布衣服,身材嬌小,長相俊俏的應該是丫鬟;而在兩個美麗女子的中間,有一個圓圓的臉龐,長相普普通通,身材微胖的年輕人,正親暱的挽着白衣女子的胳膊,兩個人的神態儼然是一對新婚不久的夫妻。
“這小子究竟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能娶到如此美麗的妻子!而且旁邊還跟着這麼俊俏的丫鬟,這豔福真的是不淺啊!”每個走過的男人,腦海中都不約而同的冒出這樣一句話,心裡感覺酸溜溜的不舒服。
那些衣着華麗,自詡長相美麗的女人,看到白衣女子,先是不由的有些自慚形愧,隨後又自我安慰道:“哼,長的漂亮又怎麼樣,還不是嫁了那麼個不起眼兒的丈夫!”然後再打量打量身邊的那位,經常被自己罵的狗血淋頭的男人,頓時感覺順眼了許多,自己心裡也覺得暢快舒服了許多。
白衣女子不施粉黛,卻比大街上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麗的多!
她的容貌無法用語言形容,只是讓人覺得有些像廟裡的“觀音”,那是一種端莊到讓人無法褻瀆的美麗。而她身邊的男人,長相普通的讓人過眼即忘,即使仔細看過幾眼,也會讓人轉眼即忘。
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才符合審美邏輯,除此之外,如果一個美貌女郎身邊,站着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的富翁,人們也不會感覺奇怪。偏偏一個美到讓人側目,一個普通到毫不起眼,這樣的一對夫妻實在是不般配,難怪衆人覺得好奇。
“小姐,我看這湖州也相當熱鬧繁華,景色和氣候也十分怡人,竟然不比咱們號稱人間天堂的蘇州差!”俏丫鬟一邊走,一邊笑着對白衣女子說道。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看了身邊的男子一眼,眼中滿是情意。
那個長相普通的男子,笑了笑對俏丫鬟說道:“雪蓮,你看怎麼樣?我都說這裡不錯了吧?”
俏丫鬟白了男子一眼,然後氣鼓鼓的說道:“要不是你拐跑了我們小姐,我們現在用得着背井離鄉,受這些洋罪嗎?每天都是豆腐青菜,我這臉都快變成綠色的了!”她的態度很不客氣,彷彿根本不拿圓臉男子當主人。
圓臉男子絲毫也不生氣,反而笑着說道:“對不起啊雪蓮,讓你跟着我們夫妻受苦受罪了!”他的態度更奇怪,男主人竟然對一個丫鬟如此客氣,聽了他們二人的對話,更讓人覺得奇怪。
白衣女子秀眉微蹙,嗔怪的看了俏丫鬟一眼,然後有些不悅的說道:“雪蓮,不許多姑爺如此無禮!如果你真不想跟着我們受苦,那就趕快回蘇州去吧!”她臉色平和,但說話的語氣很重。
俏丫鬟連忙擺手說道:“小姐,我再也不敢了,你別趕我走啊!”
一物降一物,這丫鬟對自己的小姐十分敬畏。
白衣女子對自己的丈夫笑了笑,好像是安慰他。圓臉男子嘿嘿一笑,沒有絲毫不悅的神色,他的脾氣倒是非常的好。
突然,前面的人羣騷動起來。只見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男孩兒,飛快的向三人跑過來,他靈活的穿過人羣,一雙眼睛靈動異常。圓臉男子只看了一眼,臉上浮現了一個狡黠的笑容,他身形一閃,把白衣女子擋在自己身後。
大男孩兒快速從他身邊跑過,裝作不經意的和圓臉男子撞了一下,然後說了一聲“對不起”,就飛快的繼續向前跑去了。
圓臉男子回頭看了大男孩兒的背影一眼,戲謔的笑着說道:“這樣的手藝也敢掏我的兜!”說完,他雙手一擺,像變戲法似的拿出四五個鼓鼓的錢包,隨即得意的對俏丫鬟說道:“雪蓮,今天你想吃什麼、想買什麼都可以,我們現在有錢了!”
俏丫鬟終於高興起來,她拍手笑着說道:“姑爺你終於大方一次!今天我要吃頓好的,還要買上等的胭脂水粉,最好在買一副珠釵,還有……”
白衣女子臉色微沉,打斷俏丫鬟說道:“雪蓮!”然後用一雙美麗的眼睛看着圓臉男子,只是一句話也不說。
圓臉男子剛想辯解,突然看到路邊有一個老乞丐,他訕笑着說道:“啊,這個老乞丐年歲這麼大,還在街邊要飯啊?真是太可憐了,我們還是先幫助幫助他吧!”說完,他連忙把手中的那幾個錢包,一股腦塞在老乞丐手中。
老乞丐面容枯瘦,臉色黑黃,面帶病容。他有氣無力的樣子,一看就是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此時看到有人給了這麼多錢,老乞丐勉強打起精神,連聲說道:“謝謝好心人!謝謝好心人!菩薩保佑大善人……”
滿清政府腐敗無能,處處割地賠款,已經嚴重傷了國家的元氣。加上多年的動盪和戰亂,就連富庶的江南魚米之鄉,很多老百姓也依然吃不飽飯。如果再遇到天災人禍,只能淪爲乞丐或者小偷兒。
這條街很繁華,是乞丐和小偷的天堂。剛纔的那個男孩兒是個偷兒,本想順手牽羊,沒想到圓臉男子眼明手快,在他剛拿走自己錢包,裝入自己口袋的一剎那,反而把他兜裡所有的錢包都給順了過來。
這小偷兒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剛剛到手的幾個錢包卻不翼而飛。
圓臉男子把錢包都給了老乞丐,俏丫鬟雪蓮見願望成空,撅着嘴狠狠的瞪了圓臉男子一眼,卻不敢對白衣女子有絲毫的違背。
這時,突然後面跑來一個身穿黑色制服,大約四十多歲的巡警。他一邊跑一邊擦汗,嘴裡還不停的喊道:“閃開,閃開!”路人紛紛閃避,他繼續向前跑去,看到前面的一男兩女,頓時面現喜色。
“戴探長,戴探長,等等我,等等我啊!”巡警喘着粗氣喊道。
圓臉男子、白衣女子和俏丫鬟聞聲停下腳步,三人回頭駐足觀看。
巡警跑到近前,然後說道:“戴探長好!戴夫人好!”說完叉着腰喘着粗氣,看他的樣子,是剛纔跑的太急太累了。
原來這圓臉男子名叫戴曉天,是湖州警局的探長。白衣女子是他的夫人顏如玉,俏丫鬟是顏氏如玉的貼身丫鬟雪蓮。
一年前,這主僕三人來到湖州之後,戴曉天在警局謀了份差事。雖然他的長相普通,但破案的能力卻非常出色,尤其是對抓賊捕盜更是精通。一年時間,他已經抓了十幾個巨盜慣偷,因此深得警察局長邢德宇的賞識,很快被晉升爲湖州警局的探長。
戴曉天笑着問道:“馬二爺,什麼事兒讓你慌成這個樣子?一大的把年紀,幾乎要跑斷了氣!”在警局之中,他和馬二關係最好,兩個人平時總開玩笑。
巡警馬二這時喘勻了氣息,他焦急的回答說道:“我的探長大人,南潯古鎮出了人命案了。這可是湖州警局成立以來,發生的第一起命案,邢局長讓我來找你火速前去偵破!我先到了你家,沒有見到人,想起你和我說要陪夫人逛街,這才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馬二是湖州人,以前當過大清湖州衙門的捕快,後來成了警局的警察。此人交遊廣闊,對湖州的地面和人頭極其熟悉,人送綽號“湖州通”,是戴曉天辦案的重要幫手。
戴曉天聽了馬二的話,頓時臉色變的凝重。他不好意思的看了夫人一眼,剛想解釋一下,顏如玉卻搶先笑着說道:“相公,還是公事要緊,我這兒有雪蓮陪着就行了。人命關天,你是警局探長,趕快去查案吧!”
戴曉天想了想,對顏如玉說道:“娘子,現在社會不安定,有很多爲非作歹的人,我不在你身邊,實在是放心不下,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等勘查過現場之後,我再親自送你回家!”
顏如玉知道丈夫時刻牽掛自己,爲了讓他安心查案,她只好點頭說道:“好,那我們就快走吧!”
戴曉天這才放心,他又對馬二說道:“馬二爺,你知道發生兇案的地方和案情嗎?”
馬二回答說道:“發生案子的那家在南潯很有名氣,我認識他們家。但至於案情,我只是聽說,好像是這家剛給兒子辦了婚事,但新郎卻在洞房花燭夜殺了新娘,其它情況我也還不清楚。聯姻的兩家都是當地的大家族,女方的父兄現在已經帶人趕往男方家中,稍有不慎,很可能會發生家族械鬥,因此局長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這才讓您趕快請您過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