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張清如。
“柳春生,他是你的人……”張清如望向柳春生,“你來決定,是交給巡捕房,還是請杜先生處理。”
說完,張清如轉身走進大樓。
蘇欣跟在她後面,別有深意的看了柳春生一眼,也走進大樓。
沈聞喜懶洋洋的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彷彿多走一步對他來說,都太過勞累。
杜先生似乎覺得很有興趣,饒有興致的站在那裡,等着眼前的年輕人做決定。
柳春生望着小馬,他不明白小馬爲什麼要這麼做。
“這麼多年,我一直當你是我的親人,我的兄弟。”
“兄弟就應該,大家一起發財,過好日子,你爲我們做了什麼?用我們賺的錢,去救濟那些素不相識的人。”
“他們需要幫助,師父說過,盜亦有道。”柳春生這些年一直信奉着這句話
“屁個盜亦有道,錢纔是正道,沒有錢屁都不是,上海灘錢纔是正道。”小馬被吳家寶壓着,依然嘶吼到。
“那些小姑娘呢,她們有的是和我們一起長大,有的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就想把她們搶走,賣到窯子裡?”柳春生追問,他還是不能相信,自己的兄弟是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人。
“已經說好,幾個妹妹他們不會帶走的,剩下的,我又不認識她們。”小馬絲毫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問題。
柳春生絕望了,他一直相信小馬和自己一樣只是因爲生活所迫,命運的捉弄成爲小偷,本質上還是個善良的人。
小海就站在那裡,看着柳春生,如果柳春生心軟放了小馬,小馬向來心狠手辣,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他就只有逃跑了。
可從記事起,他就在上海的街頭了,就算是逃跑,他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柳春生看着小馬瘋狂的眼神,再看看一旁的小海,張清如和蘇欣站在大樓的房間裡,燈光下,她們的臉清晰可見。
擡起頭,大樓的一半住着女孩子,她們還不知道,她們剛剛躲過一劫。
她們的親人,帶着他們來到上海,有無數的機會賣了她們換錢,換糧食,換一條活路,爲什麼要把她們送到積善堂來。
因爲張律師承諾,會把孩子還給他們。
那兩姐妹的媽媽,給張律師磕頭,也給院子裡所有人磕頭,是爲了求積善堂的人,能夠保護自己的女兒。
小馬這個畜生,竟然想把這些女孩賣到窯子裡去,窯子是什麼地方。
柳春生知道,他在街頭混,他曾經看過無數女孩,情願或不情願的進去,有的幾天後就被擡出來了,有的受盡折磨,三、五年後裝在一口薄皮棺材裡被擡出來。
小馬是送那些女孩去死!
柳春生看着小馬的眼神,已經冷靜下來,他轉頭看着杜先生。
“請杜先生處理吧。”柳春生聲音顫抖。
杜先生對柳春生的選擇很滿意,進了積善堂就是積善堂的一份子,小馬竟然勾結外人,出賣自己人,這種不忠不義的人,就應該被處理掉。
柳春生看起來還很年輕,能懂得這個道理,就已經很珍貴了,更何況,他還有狠心,不會被曾經的情義迷惑。
杜先生拍拍柳春生的肩膀,“你也一起來吧。”
杜先生叫人壓着小馬,讓柳春生和吳家寶跟着自己,坐車走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沈聞喜,讓同樣默不作聲的小海回去休息,自己走進大樓,“都帶走了。”
“柳春生怎麼決定的?”張清如問道。
“他交給杜先生處理了。”
張清如低下頭,什麼話也沒說,她如果對小馬寬容,那就是對小海的殘忍,甚至是對小海生命的漠視。
蘇欣突然開口,“我沒想到,你竟然會縱容別人動用私行。”
“對呀,我是律師,應該尊重法律。”張清如的口氣,聽不出她是感慨還是嘲諷。
“終有一天,這世界會有一部代表正義的法律。”
“不,法律重要,比嚴謹的法條更重要的是執行者,在那些貪贓枉法的人手裡,再嚴謹的法條,也不過是白紙黑字上的廢話。”張清如說道。
“會好的,相信我,會有那麼一天的。”蘇欣摟着張清如的肩膀,她相信那一天終將到來。
沈聞喜聽着兩個人的對話,依然是懶洋洋的樣子,望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心裡在想着什麼。
天矇矇亮的時候,杜先生的人送吳家寶和柳春生回來。
下了車,兩個人看起來都面色蒼白,吳家寶攙着柳春生走了幾步,柳春生突然跪倒在地上,吐了起來,只是他胃裡沒什麼東西,到最後只吐出些綠色的苦膽水。
一直等着他們回來的小海,從大樓裡跑出來,扶起柳春生,幫着吳家寶把柳春生送進房間。
“小海,你先在這裡照顧小柳,我去跟蘇小姐說一聲。”
吳家寶安排好,就去了蘇欣的房間,張清如和沈聞喜都沒有離開,三個人在等着吳家寶和柳春生回來。
“怎麼樣?”蘇欣問道。
吳家寶搖搖頭,“都死了。”
“說詳細點。”
“人直接就帶到江邊沒人的地方了,青幫的五爺親自審的清清楚楚,三個人領頭,就是想搶我們這裡,已經組織好人了,所有女的都帶走。”
“就爲了這點錢?”張清如不信,遇到大災,人是最不值錢的,何必在積善堂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五爺也問了,他們說了實情,本來想直接收買難民中的女孩,沒想到今年慈善小姐選舉,每天報紙上報道的消息,很多都是慈善小姐做活動,爲了好看,都願意找眉清目秀的女孩,各個善堂收人的時候,自然都優先女孩。”
“和積善堂有什麼關係?”
“他們覺得這樣下去,這筆錢就掙不到了,就想做點事,讓各個善堂不敢收留女孩子,或者讓那些災民,不敢把孩子送到善堂,就想搶了積善堂,嚇唬嚇唬大家。”
“還是沒有清楚和積善堂有什麼關係。”張清如追問。
“他們覺得,張律師你沒背景,沒實力,積善堂只是一個女人辦的善堂,容易搶。”
張清如冷笑一聲,“杜老闆,怎麼處理他那三個青幫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