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雖是軍界中人,也熱心社會事務,並積極參與其中。
一九零九年爆發的聲勢浩大的保路運動,湖北也是重要發生地。在留日的愛國學生鼓動下,武漢的紳、商、學、軍各界聞風而動。爲統一行動,成立了鐵路協會,黎元洪是協會的軍界代表。
由於辦事熱心,被協會衆人推舉爲組織領導者之一的協會委員。他積極的爲協會出謀劃策,支持選代表入京請願。爲了解決活動的經費,他還組織在軍隊內進行募捐,他個人也帶頭捐款。
這驗證了恩格斯的那句話:“最先的抗議,往往是從統治階級內部發出的。”
黎元洪從社會最低層起步,接觸的是新式教育,身居官場多年,對清廷統治的腐朽有更深刻的認識。他不是革命黨,也從未參加過革命黨人的活動,但他在心底是同情革命黨人的。
革命黨人在新軍的活動,他雖然沒提供過幫助,但很多時候是採取睜一眼閉一眼的。如果沒有太大的風險,他也是能夠在有限的範圍內提供方便的。
革命黨人劉靜庵入馬隊第一營當兵,黎元洪當時是馬隊一營管帶。他見劉靜庵談吐不俗,就提拔爲護升,協理文書。第二年劉靜庵與黃興聯絡的信件被截獲,密告到黎元洪處。黎元洪不咎其罪,叫人示意劉靜庵託病辭職,了卻此事。
劉靜庵(1875—1911),湖北潛江人。原名貞一,又名大雄,字敬安、敬庵,一九零三年赴武昌加入湖北新軍。
一九零四年參加科學補習所,謀劃長沙起義未果。也曾與王漢、胡瑛密謀行刺清廷戶部右侍郎鐵良。
同年以擔任美國教會閱報室司理爲掩護,訂.購革命書刊,組織演講,宣傳革命。
一九零六年主持創立日知會,被推爲總幹事,聯絡軍、學、紳、商各界,不久加入中國同盟會。
十二月計劃於武漢發難,以響應萍瀏醴起義。後被叛徒誣告爲通緝在案的哥老會首領劉家運,於一九零七年被捕。
一九零九年被判處永遠監禁,在獄中堅持讀書,團結獄友,並以“鐵血軍”名義宣傳革命活動。一九一一年因備受酷刑,在武昌首義前病逝獄中。
一九零六年,江西萍鄉發生了一起土匪冒充革命黨人的暴動,驚動了清廷。清廷急電南京,武漢出兵鎮壓。
湖北軍最高長官張彪派黎元洪帶兵前往。出發前,因爲搞不清暴動的是土匪還是革命黨,黎元洪就給軍官們開會,特別強調,此次軍事行動,一個重要問題,是要搞清楚暴動的是革命黨還是土匪,對二者是要不同對待的。
若是禍國殃民的土匪,沒說的,就是要堅決鎮壓。若是革命黨人,則要多多勸解,多用政治手段化解矛盾。因爲這些人是有信仰的人,行事有自己的追求和道理,不能採取簡單的鎮壓手段。
到達萍鄉後,黎元洪沒急於用兵,而是和當地百姓瞭解這夥人的情況。當得知這些人燒殺搶掠無惡不做時,斷定這夥人是打着革命黨旗號的土匪,立即組織進剿。
這夥土匪本來想打着革命黨旗號渾水摸魚,見他們的伎倆被識破,逃之夭夭做鳥獸散。黎元洪帶着他的部隊,在萍鄉駐紮了二個月。買賣公平,秋毫不犯,當地人從未看到這樣紀律嚴明的軍隊。
離開時,當地民衆自發送黎元洪所部“親民牌傘”,那種類似於萬民傘的東西,雖然比不上朝廷給的那些嘉獎,但又是任何獎賞都比不上。
“楚報”主筆張漢傑,是日知會會員,撰文抨擊湖北巡撫陳變龍出賣主權,陳大怒。他並不知張是革命黨,卻硬給張安個革命黨的罪名,說張這是在鼓吹革命。勾結英國駐武漢領事,將張漢傑逮捕,引渡,交陸軍執法處審理。
陸軍執法處長是滿族人鐵忠,是黎元洪的朋友。黎元洪得知此事後,沒有人找他幫忙,他卻主動找到鐵忠,爲張漢傑說情。
言道:“彼弄筆之書生耳,以口舌刻薄,致觸當道忌。若必仰承意旨而嚴懲之,則輿論將集矢公之一身,公何必取媚於一人,而犯衆怒乎?”
鐵忠聽了黎元洪的話,覺得有道理。他對巡撫陳變龍本無好感,實在沒有必要爲他而爲千夫所指,於是就想把張漢傑無罪釋放。但遭巡撫陳變龍百般阻撓,無奈輕判了一年監禁。後陳變龍調理武漢後,又是黎元洪設法,將張漢傑提前釋放。
在武昌首義之前,黎元洪轄下的二十一混成協內,也是日知會等革命黨人密佈,活動也相當熱絡。有人提醒黎元洪,再不加管控,會受到這些人的牽連,黎元洪還是視而不見。
有一天,下屬施化龍偷着向他報告,說有好幾個營裡,都發現了革命黨人的活動。請示黎元洪如何處理。
黎元洪和施化龍個人感情不錯,可以無話不說,對施說:“此事萬不可聲張,恐大帥(張彪)聞之,更難辦理。”
不久,時任連長的革命黨人潘康時,從事秘密活動被發現,案子搞得很大,黎元洪保不住了。從事革命黨活動是重罪,爲了讓潘康時能夠輕鬆過關,黎元洪做通了營長的工作,向上寫報告時,說潘康時是聚衆吸食鴉片。將潘康時撤職了事。
潘康時一直記得黎元洪的這份恩德,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道:“餘因伊等保全紅藍頂之故,生命幸賴以保全。”
在那個時候,剪辮子是可以判反叛罪的。很多參加了革命黨的年輕人,覺得自己拖着個長辮子是很恥辱的事,是和自己革命黨的身份不相趁的。有一人喝了點酒,衝動之下,把辮子剪了,被告到黎元洪處。
這時候,這個剪辮子的年輕士兵,酒也醒了,很害怕,也很後悔。
當幾個人把這個剪了辮子的士兵帶到黎元洪面前,黎元洪指着這個士兵頭上的亂髮,哈哈哈哈大笑說:“不錯,不錯,免豚尾之訕笑,開風氣之先河。”
把一個很嚴肅的事件,變成了玩笑。
後來,黎元洪索性在軍營宣佈,我們這裡是軍營,頭上拖着個長辮子是很不方便的,有願剪髮者,聽其自便。
一個寛以待人,處處以人方便,對和自己不睦之人以德抱怨,是一個人品德高尚的表現,也是很難做到的。特別是對待那些處處找自己的毛病,處處和自己過不去的人,能做到這一點就更難了。
而黎元洪卻在很大的程度上做到了,這一點,在他處理和張彪的關係上,表現得最爲突出。
張彪(1860~1927)字虎臣,山西榆次人。
張彪從小喪父,家境十分貧寒,以推車運煤掙錢餬口。母親亡故後,於光緒六年(1880年)投補太原撫標兵額。後因武功超羣,又應童子試。時任山西巡撫的張之洞發現其身體健壯,人才出衆,辦事踏實可靠,甚是喜愛。提拔爲隨身侍衛,視爲心腹,連連擢拔。
光緒十五年(1889年),張之洞升任湖廣總督,時值漢口水患成災,張彪受委督修湖西大堤。其間,精心設計,嚴格施工監督,工程順利完成,水患根除。當地稱大堤爲“張公堤”。隨後,負責監修武泰、武豐兩閘,工程同樣堅固。
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張彪受清政.府委派,赴日本考察軍政、營陣以及槍炮諸事,軍事纔能有所增長。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後,在湖創練鄂軍,被清政.府授予“壯勇巴圖魯”稱號,升授湖廣督標中軍副將。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升任四川松潘鎮總兵。是年秋, 宣統三年(1911年),張彪任第八鎮統制。
張彪在舊軍中起家,養成了專橫跋扈的作風。又因爲和總督張之洞關係特殊,平日裡目中無人,誰都不放在眼裡;開始和黎元洪打交道也是這樣。
因爲他比黎元洪資格老,人脈廣,關係硬,對黎元洪隨便指使,簡直當下人對待。其實,黎元洪的地位雖然不能和他平起平坐,但也差不許多。放到別人身上,肯定受不了,但黎元洪能泰然處之。
時間長了,張彪發現,黎元洪是處處都比自己強,什麼事都比他做得好,他受不了了,把黎元洪看成是威脅自己地位的大敵。因此而處處找黎元洪的麻煩,處處給黎元洪出難題、下絆子。
黎元洪佯裝不知,處處相讓。
別人看不下去了,爲黎元洪不平,對黎元洪說:“張彪這樣的人,得寸進尺,越讓着他就越肆無忌憚。”
黎元洪聽了只是笑笑,仍一如既往。
一次,張之洞召開新軍將領會議,黎元洪因病晚到。張彪見這是詆譭黎元洪的難得機會,就無中生有的說,有人在某妓院見黎元洪醉臥不起,看來是來不了了。
張之洞信以爲真,對黎元洪很失望,待黎元洪到後。立刻對他進行嚴厲的訓斥。
黎元洪沒爭辯,只是據實稟報:自己正出門時,突然一陣頭昏,根本走不了路,只能稍稍休息一下,結果晚到。
張之洞聽後狠狠的瞪了張彪一眼,張彪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