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上海和會派赴西安監督停戰的張瑞璣,由西安來電,報告陝西停戰劃界業已實現。
張瑞璣三月二十二日到達西安時,陳樹藩的‘八省聯軍’已取得很大進展,氣焰囂張,沒有停止進攻的意願。對靖國軍提出的恢復第一次停戰令後的防地,和撤走圍攻乾縣的北方軍的主張根本不予理睬,仍誣堅守乾縣之靖國軍爲土匪。
有史料記載:“張瑞璣受陳籠絡,偏袒北方,在他拍發的電報中亦有隱稱靖國軍全是‘土匪’的話語。張瑞璣的言行引起了陝西靖國軍的極大憤慨,于右任總司令通告各方嚴予駁斥,並在致張書中有‘聞執事將去矣,長安市上古物字畫,爲之騰貴’之語,揭露張瑞璣接受陳樹藩賄賂的醜行,張不得不怏怏而去”
張瑞璣(1872~1928)字衡玉。山西趙城(今屬山西洪洞)人。光緒二十九年(1903)進士。光緒三十二年(1906)後,曾在陝西韓城、興平、臨潼、長安等縣任知縣。
辛亥革命前加入中國同盟會,西安光復的第三天,受命組織民政.府於咸寧縣署。民政.府與參謀處合併爲總務府,張與王錫侯共同主持總務府下的銓敘局。共和建立,辭歸太原,任山西省軍政.府財政司司長。一九一二年十二月曾署理山西民政長,後辭職去西安,被推舉爲陝西省軍政.府顧問。
在第一次南北和議中,袁世凱曾聲稱陝西、山西兩省的革命黨人爲“羣盜”,提出“秦晉羣盜,不在和議條款之列”。
張致書袁世凱:“執事謂秦晉羣盜,瑞璣不敢辯,然奉執事令徵羣盜者,害且百倍於盜。執事視其焚掠不禁,是殘民也;逆天下之心,是樹敵也;避南軍之鋒,專攻秦晉,是示怯也;朝議停戰,夕謀進攻,是背盟也。殘民不仁,樹敵不智,示怯不勇,背盟不信,秦晉之人,固將有以待執事也。”
當張得知袁世凱逼迫孫中山讓出大總統位時,再次致書袁世凱謂:“大總統者,國民之所同推,非一方所得私舉。孫公人望所歸,故天下共舉之,又安能以其位私授予人? ”
袁世凱復闢帝制失敗一命歸陰後,張在慶幸之餘,以辛辣的筆鋒,寫了《祭袁世凱文》,內稱:“汝今死也!惡貫滿盈,皇夢不成。民窮財盡,乞美求日,未得其逞。花招騙世,知者齒冷。積惡成疾,一命歸陰。衣冠羽化,面目猙獰。噫嘻!早死一年,香臭難分。今日物化,蓋棺論定。嗚呼哀哉! ……若在中華徵民意,死爾萬千誰挽留?”
我們前邊提到過,臭名遠揚的楊翠喜案,查案大臣以“查無實據”覆命,御史趙啓霖反倒以“奏劾不實”被革職。
如此大案,事關朝政與皇室體面,醇親王與大學士尚不敢查實,參奏的御史也遭禍,但張瑞璣卻敢以《楊花曲》實記其事,將該醜聞宣揚天下。
《楊花曲》前有小序,簡述那件賣官醜聞,詩中詳細敘述了事件經過。開頭爲:“東風吹綠滿天津,輕薄楊花亂撲人。落絮沾泥飛不起,化作薄命女兒身。”先從楊翠喜寫起,寫這位女伶的風流漂亮與動人。隨後寫王孫載振於國難當頭之時如何荒淫遊樂、尋花問柳:“春風獵色打花圍,小隊青衣擁馬飛。西邸賓朋皆內相,津門草木生光輝。……杯盤狼藉夜沉沉,絲竹淒涼亡國音。不下銅駝臥荊淚,還存金屋貯嬌心。……河間王邸列羣芳,家卉爭如野卉香。”其下寫段芝貴觀察“紅絲月老費商量”、“親代天孫籌聘錢”事,“香車寶馬配雙環,比肩親載玉人還”。
再下即寫到事件的要害:“消受章臺一枝柳,人天好事感良友。崑崙肝膽押衙心,酬恩豈在謝媒酒。阿翁隻手攬朝綱,親草詔書代玉皇。白山黑水新開府,頭銜一旦生光芒。”這幾句是全詩的關鍵所在。
載振得到楊翠喜後,爲了感謝段觀察,就讓“隻手攬朝綱”的老子授予段芝貴要職,段氏便得到了黑龍江巡撫的頭銜。敘此經過後,詩人還有更厲害的話:“天語飛傳萬衆駭,遼東節度用錢買!”天語,朝廷的詔命也。公然對清廷進行嚴厲斥責。
詩人筆鋒,並不止此,又寫道:“多事青驄趙御史,彈章再拜奏天子。太息深宮拊玉牀,預人家事竟如此。朝廷家法本疏寬,堯母仁慈左右難。白髮龍鍾老宰相,護持親貴費周旋。”以反語譏諷說,賣官是皇帝家的私事,趙御史何必多事參奏,惹朝廷不快,讓慈禧太后爲難,又苦了年邁的孫家鼐費心周旋。
詩的結尾爲:“楊花依舊隨風飛,蕩作遊絲綰不住。”照應開頭,又含無限諷刺意味。這樣才氣橫溢的詩作,出自三十五歲的青年詩人之手。作爲清政.府的下級官吏,敢於以詩譏刺朝中權貴直至皇帝與慈禧太后,不但全然不顧自己的功名與前途,甚至連身家性命也置之度外。詩人肝膽,感人至深。所以章太炎稱張瑞璣這樣的人,“近不可得已”。
一代名流——張瑞璣,身爲清朝官員而早在辛亥革命前就成爲革命黨人的朋友和同志,同盟會成立,即“慨然與焉”,並積極響應起義。其後義正辭嚴致袁世凱兩書,也曾置生死於不顧抵制曹錕賄選、斥盧永祥軍之土匪行徑,及反對帝黨分子沈銘昌長晉,充分表現了一位正義正直之士的品格和膽氣,名重一時,長令後人欽敬。
張瑞璣又是一位藏書家和飽學之士,十萬卷藏書後來悉捐山西省圖書館。而他同時又是一位畫家,更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詩人。
章太炎在《故參議院議員張君墓表》中說,張瑞璣“自謂書不如畫,畫不如詩,詩不如其爲人,蓋篤論雲。”
派張瑞璣赴西安監督停戰是南方推薦的,但結果卻令南方大失所望。
這樣的一位凜然正氣的名士,怎麼會收受陳樹藩賄賂,置事實真相於不顧呢?
看來,陳樹藩賄賂之物是名貴書畫之類。如果是其他的金銀財寶,像張瑞璣這樣的文人,或許很難被打動。但名貴書畫就不一樣了。看來,一個官員想保持清正廉潔也並非易事,因爲這行賄之人實在是無孔不入。
收了人家的東西,就得給人家辦事。
或許,在張瑞璣看來,“讀書人的事”不能算是收受賄賂。或許,他還認爲,雖然他說了假話,但有利於促和,不算是幹壞事。
只是,張瑞璣應該也爲此而自愧,因爲此後,“張隱居長安閉門讀書,絕意世事不復問政”。
由於李純的敦促恢復和談,張瑞璣的陝西已經停戰的電報四月一日到達上海,遂使和談談話會於四月七日恢復。這樣。停開三十七天後,四月九日上海和談恢復正式會議。
雙方的代表還是有誠意的。和談正式恢復後,南北雙方代表達成一項共識,爲了避免來自各省人民團體的干預,南北雙方代表相約不公佈會議的內容。於是,上海和談變成了“閉門會議”。
南北雙方代表同時決定把雙方所要提出的問題,完全提出來,逐一謀求解決途徑。
南方的條件是:取消中日軍事協定,裁撤參戰機構及其所屬部隊,停止繼續支用參戰借款。國會自由行使職權。善後借款南北分用。軍政.府所頒法令均應認爲有效。湖南、陝西兩省的善後。
北方的條件是:全國裁軍方案“全國兵額規定爲五十師”,軍民分治,地方自治,發展國民經濟,進行善後借款。
國會問題是雙方爭論的焦點。南方堅持護法,提出,廣州軍政.府的政務會議確定,“堅持維持法治”爲最高原則,如果不恢復被非法解散的國會,南方的護法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沒法向國人交代,因此,解散安福國會是在法統上必爭的問題。
而安福國會是徐世昌取得總統的法律根據,如果取消了安福國會也就取消了徐世昌的總統地位,儘管徐世昌和段祺瑞對和談意見不盡一致,但是在維持安福國會問題上,兩個人態度都很堅決。
北方總代表朱啓鈐啓程南下時,曾謁徐請示哪些條件可以接受和讓步。
徐答:“除了國會問題外,一切問題都可讓步。”
言外之意是國會問題是不能突破的底線。
於是,國會問題又使和談陷入僵局,走進了死衚衕。
爲打破僵局,李純提出一個解決的方案,把民國六年國會被解散以前的憲法會議恢復。
由舊國會議員在南京召開憲法會議的三讀會,完成制憲過程,並且通過追認徐世昌爲總統,然後公佈憲法,解散南北兩國會,根據憲法規定的國會組織法與國會議員選舉法,進行選舉,召集新國會。
李純的方案獲得徐世昌的同意。這方案情理法都能顧到,既符合南方“維持法治”的要求,又保全徐世昌的總統地位,南北兩國會則同歸於盡。
任何一個對等的談判,得以實現的條件是談判的各方做出必要的妥協和讓步。如果某一方寸步不讓,談判是很難取得成果的,除非所謂談判是城下之盟。
李純這一方案,照顧到南北方的核心關切,雙方又都做出了妥協和讓步,無疑是可取的。
但是,這樣一來,就沒有安福系什麼事了,安福系顯然是無法接受的。
在北方代表團中,有安福系分子參加,他們把李純方案電告北京的安福國會。
段祺瑞和安福國會獲知這個方案,爲之大譁。
四月十二日,北京安福系總部根據北方代表方樞發來的密報,召集緊急會議,討論對策。
到會者一致痛斥徐世昌和錢能訓出賣北方的行爲。與會人士中有人主張撤換北方總代表朱啓鈐。有人則主張先推翻錢內閣。段祺瑞的重要策士曾毓雋則大罵徐世昌記恩負義,主張對總統提彈劾案。
最後有人提議先禮後兵,推參議院議長李盛鐸(這時樑士詒已辭去參議院議長,議長一職由李盛鐸繼任)去見徐,質問徐爲何同意出賣北方的方案。同時安福國會參衆兩院同時邀請全體國務員出席答覆質問。
與此同時,段祺瑞計劃召張作霖、倪嗣沖等到天津再舉行一次督軍團會議,準備向徐正式開火。只是因爲曹錕反對,說這會引起外交團的干涉,纔打消了這個念頭。
徐世昌、錢能訓在安福系憤怒地攻訐下,矢口否認有取消安福國會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