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親爹,宋雨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一眼直看的宋雨花愣在當下。
也就六年多的光景,宋明乾竟變的枯瘦乾癟,完全沒了曾經的挺拔帥氣,他的背微微佝僂着,鬢間甚至添了幾縷白絲,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不下二十歲。
宋雨花心裡很不是滋味,宋明乾在宋家與她們娘仨之間,選擇了前者放棄了她們,作爲父親及丈夫,宋明乾對不起巧秀,也對不起宋雨花和宋雨石。
可是誰又敢說,面對當時的情形,宋明乾就該放棄生養他的親孃和尚未成年的弟妹,而選擇妻兒和龐大的世俗壓力呢?
宋明乾做了他覺得應該的選擇,宋雨花作爲被捨棄一方,自然不會高興,但她記得宋明乾在那之前做過的努力,三歲前對她的庇護,還教過她山林生存之道,這對她初時進山的生活很有幫助。
這些宋雨花都記得,所以,她曾經告訴過自己,她不會原諒爹對她們娘仨的捨棄,卻也不會怨恨爹,就當不相干的陌路人,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可是突然看到親爹落的如今這番模樣,宋雨花的心也忍不住顫動起來。
她很詫異,宋明乾不是選擇了他認爲對的生活嗎?爲何會把日子過的如此落魄?
宋雨花心裡很不舒坦。
偏在這種時候,爹後娶的媳婦菊芳絮絮叨叨的各種埋怨,將宋明乾說的一無是處。
宋雨花目瞪口呆,想當初,是菊芳死皮賴臉才嫁給爹的吧?短短六年多的時間,就把那份癡情給磨光了?
關鍵是,宋明乾就跟個聾子似的,對菊芳的埋怨沒有絲毫反應。
宋雨花越看越來氣,越聽越冒火,就算宋明乾再怎麼不好,那也是她爹,當着她的面這麼說她爹,她能痛快纔怪。
她就手掰下一塊乾結的樹皮,掂在手裡拋了拋,視線在菊芳身上掃過,琢磨着是打爛菊芳的嘴,還是打破菊芳的膽,怎麼着也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人。
宋雨花眯着眼睛找角度,找着找着,卻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孩子。
那孩子看着至少四五歲,卻穿着開襠褲,在髒兮兮的地上爬行,剛纔也不知在哪裡待着,這會兒正歪歪扭扭的往菊芳跟前爬,嘴裡偶爾發出一聲‘啊’的有些渾濁的單字音。
不會走路,不會說話,只知道爬……
那孩子的樣子,瞬間吸引了宋雨花的注意,宋雨花心中暗驚,哪裡還有心思教訓人,她腦袋裡快速的將眼前所見聯繫在一起,宋明乾、菊芳、孩子……
那孩子是、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或者妹妹?!!
那孩子,不正常!
那孩子手裡不知抓着什麼,靠近菊芳時,費力的舉着手,‘啊啊’的往菊芳跟前湊,眼看小手就要夠到菊芳,菊芳卻蹭的一下跳開,轉身就衝地上的孩子吼道:“啊啊啊,整天就知道啊啊啊,你倒是說話啊!傻兒、傻兒!嗚嗚~~我怎麼這麼命苦啊!怎麼就生了個傻兒啊!~~”
宋雨花聞言心下一沉,果然,被她猜中了。
心裡有了數,宋雨花不免仔細端看起那個孩子,身上滿是灰土,臉上卻帶着滿滿的笑,完全不懂眼前衝她吼叫的人,在生氣。
“你幹什麼?”突然,一直默不作聲的宋明乾跑過來,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孩子,也不嫌那孩子身上滿是灰土污垢,軟聲哄道:“寶兒不怕,有爹爹在,有爹爹在!”
那孩子怎麼看都不像在害怕!
宋明乾的聲音明明很溫柔,卻聽的人心裡發酸,宋雨花想,要是那孩子知道怕,宋明乾或許會更開心吧!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宋雨花看着宋明乾耐心的幫那孩子擦臉擦手,心裡五味雜陳。
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眼前所見彷彿與遙遠的過去重疊在了一起,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宋雨花的心情很沉悶,悄悄跳下了樹,繞過前院,卻了後院,又找了棵樹攀上去,卻沒辦法集中精力等人,她想起很多很久以前的事,那些在宋家時有爹孃護着的日子……
幾乎一個晃眼的工夫,竟然已是夜幕。
再垂首時,恰好看到了宋明德,小叔叔宋明德已經十七歲了,瘦瘦的還算精神,看到他,宋雨花心情才變的好起來,她是來找宋明德報信的,宋明德是宋明乾的弟弟,宋明德若聽了她的話,想來宋明乾也能跟着逃離這裡。
只要離開,只要活着,或許宋明乾和那孩子的未來,還有希望。
無論如何,宋雨花還是很願意看到爹重燃信心,好好活下去的。
宋雨花正琢磨着引宋明德,單獨說話,卻見後院正屋內有人掀起簾子走了出來。
宋明德見到女子,笑着喚了聲:“二姐!”
宋雨花瞬間明白此人的身份,應該是她親爹的胞妹,她的小姑姑宋明蘭。
七年不見,宋明蘭出落的俏麗可人,模樣隨了李氏,俏臉紅脣,非常漂亮。
唉!宋雨花心中嘆氣,這年頭,漂亮可不是好事!
就這模樣,比大舅舅家的桂枝表姐不相上下,要是被那些匪兵看到,唉!宋雨花不忍想下去。
“快進來,娘剛還唸叨你呢!”宋明蘭和宋明德相繼進了屋,門簾垂落,擋住了屋內的景象。
宋雨花嘆了口氣,剛纔一個不留神錯過了機會,看樣子只能在等等了,等小叔叔出來再去找他說話,雖是這麼想,宋雨花還是悄悄靠了過去,多年不見,不知李氏變成什麼樣了。
“……娘,匪兵猖狂,大姐說的不錯,我們必須早做打算。”宋雨花剛靠近,就聽到宋明德的話,宋雨花瞬間就樂了,這樣好,省的她暴露自己,還得費脣舌。
看來,大姑姑宋明慧給財主老爺當妾,還是有好處的,至少能得到第一手消息,能在生機渺茫的亂世中掌握先機。而且,既然宋明慧能找宋明德說話,宋財主家又在縣裡落戶,想來宋明慧該是對孃家做了安排。
這麼一想,宋雨花悄悄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