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出事了,他死了,就死在數步外。那些炸彈從高高的天空落下來。
宋雨花很清楚居於高處的優勢。
她突然覺得,她、她的娘、她的弟弟,以及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都被放在了案板上,隨時都會面臨被突然從天而降的炸彈,炸的粉身碎骨的危險。
這種無所遁形的感覺,糟糕透了!
一陣轟炸之後,那些飛機揣着‘蛋’飛走,所去的方向,正是宋雨花等人的來路,開封城。
宋雨花深呼一口氣,顧不得想什麼開封城裡的百姓,見飛機飛遠,趕緊爬起來喚:“娘,石頭,你們沒事吧?”
“沒、沒事!”巧秀被嚇壞了,她好歹也是從戰火邊上經歷過的人了,可哪裡想到,炸彈還能上天?!
不多會兒,還活着的人們都有了動靜,透着膽怯的哭聲,像旋開的水波漣漪一樣,快速的感染了所有活着的人。
宋雨花扶娘和弟弟起來,這才走向數步外的鈴鐺,本想好歹認識一場,快些將鈴鐺掩埋。
可惜剛靠近鈴鐺,宋雨花便臉色一變果斷轉身,拽起弟弟招呼上娘,急切道:“娘,我們快走,這裡不能久留。”
鈴鐺的情況比她想到的還要慘,那被炸起的泥土掩起的半拉身子,泥和血混合在一起的地方,少了半拉腦袋。
如此可怖的一幕,宋雨花不想讓娘和弟弟看到。
巧秀餘驚未消,宋雨石也是嚇的夠嗆,兩人被宋雨花一拽,完全被動的跟着上了淺淺的枯草溝。
騾子被身邊的炸響一驚,早就拖着車撒丫子跑了,這會兒想追,一時間也沒那閒工夫。
宋雨花只能拽着娘和弟弟,沿着通往鄭州的大道,一邊踉蹌着一邊調節心境。
那些原本與宋雨花同行的人們,雖然在宋雨花的預警下躲了起來,但依然被炸死了不少,飛機飛走了,醒過神的衆人看到一地慘狀,有人爲失去親人痛哭,有人被親眼目睹屠殺慘死驚慌,也有人踉蹌着爬出枯草溝,跌跌撞撞的邁開了沉重的步子。
宋雨花想避開娘和弟弟直面血腥場面,可有些事終歸是躲不掉的。
幾人走的方向是鄭州,而宋雨花發現空襲前,那天邊的小黑點就是來自路的前方、鄭州,此刻沿着路走,零碎的看到不少同樣遭了無妄之災的行路人。
這些人的情況比他們那行人更加糟糕,炸彈落地的地方,斷胳膊、斷腿散落在地,和着血的泥隨處可見,看的人心中驚駭。
巧秀臉色發白,漸漸的連喘息聲都變的沉悶、悲傷。
宋雨石緊緊反攥着娘和姐姐的手,小身板繃的挺直,他緊緊抿着嘴不說話,宋雨花感覺的到他在害怕、在恐懼,比起同齡人,他對血腥的接受能力要強上一些。
畢竟宋雨石從小在山中生活,不僅見多了動物的屍體,還親手宰殺過。只是血腥的對象換成了人,這才讓他變的懼怕起來。
宋雨花沉默着,臉上的神色冰到了極點。
人們潛意識裡的危機意識,讓越來越多的人離開家門,想要找尋更爲穩妥的活下去的地方,而鄭州城,作爲地方首府,有重兵把守,成了人們嚮往的安全棲息地,如此一來,和宋雨花娘仨一樣,趕往鄭州城的大道上,行人着實不少。
可這些人萬萬沒想到,趕個路竟也把性命葬送掉了。
何其悲哀!~
如此路況,直到小半個時辰後,才結束。
最先遭到轟炸的地方,活着的人已經走沒影了,只留下一地殘骸,和一個看着不到兩歲的娃,那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襖,臉蛋紅紅,自顧自的扒着身邊已經沒了聲息的婦人,哇哇大哭着。
不知哭了多久,聲音都啞了,看的宋雨花喉頭一哽,心情瞬間變的沉悶。
巧秀抹着眼淚,渾身顫抖着上前,將那孩子從死人堆裡抱了起來,宋雨花心中嘆了口氣,這地兒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孩子留在這裡,倘若後來者沒人帶走,孩子多半會死。
在這種情況下,宋雨花還能說什麼,就算自家娘不帶走孩子,宋雨花自己也過不了心裡那道坎。
宋雨花沉默着掏出一塊沾了水的布,將孩子的臉手都擦乾淨,又拿出一件宋雨石穿過的單衣,將孩子棉襖上的罩衣換掉。
又從懷裡掏出一塊用果醬做的甜餅遞給孩子,孩子見了吃的不哭了。
宋雨花趁機將孩子背上身,又拿了一件衣服出來,將孩子兜着屁股綁在背上,一連串的動作,做的嫺熟鎮靜。
一旁的巧秀也終於緩過神來,巧秀看着女兒,心中五味雜糧。
幾度張嘴,終是沒忍心說出爲了自家娘仨活命,捨棄這孩子的話來。
宋雨花看出娘心頭的壓力,笑道:“娘,您白得了一個兒子,該高興啊!呵呵,快走吧!有女兒在,你就放心吧!”
女兒的話還是那麼讓人放心,巧秀握着宋雨花的手,嘆了口氣道;“花兒,這孩子看着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等到了鄭州城,我們給打聽打聽,沒準孩子娘帶他出來,就是奔着投靠親人的。”
未來的路比想象中艱難,巧秀自知自己沒那麼大的能耐,真要多帶個孩子,壓力只會落到女兒肩上,巧秀又怎麼忍心。
只是臨時託帶的話,無奈之舉,巧秀心裡的壓力輕了很多。
“好,都聽孃的!”宋雨花笑着點頭。
宋雨花揹着不到兩歲的小孩,行走間沒受任何影響,宋雨石從小在山裡跑,腳程靠譜,就連巧秀,也在這小半年的時間內,練就了一雙矯捷的腳。
幾人打起精神來趕路,天黑前,便已經到了鄭州城外。
鄭州城外重兵把守,並沒有遭到攻擊的痕跡,這讓宋雨花大鬆了一口氣。
要是他們緊趕慢趕,到地方卻被告知城被攻破了,那他們接下來的路又該如何走下去?!
鄭州城沒事,可是天色已黑,守城軍已經拉起了警戒,不讓進城,宋雨花正在琢磨,要不要找個地兒帶着娘和弟弟翻牆溜進去的時候,城門突然打開,從裡面出來幾個騎着高頭大馬的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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