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城革命軍總部。
看到神情懨懨的範傳甲進來,早就在書房等得不耐煩的熊成基和柏文蔚急忙站了起來迎接。熊成基幾個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範傳甲的胳膊,急聲問道:“傳甲兄辛苦你了,王進怎麼說的,答應了沒有”
範傳甲滿臉沉重的搖了搖頭,不待臉色大變的好友說話,急忙解釋道:“《光復報》是不可能留個咱們,但他也沒把口子堵死,還留了幾個辦報的人才給我。不過……”
熊成基和柏文蔚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失望之色。沒了《光復報》大力幫着搖旗吶喊,革命軍的聲勢定會下降不少。尤其對於一直都是革命軍中堅力量的原新軍勢力,沒了宣傳上的優勢是一個不大不下的打擊!
還好王進沒有一怒之下與革命軍徹底斷絕關係,留了一份情面,也爲新軍辦自己的報紙留下極爲稀缺的人才。雖然對沒能掌握《光復報》很是遺憾,但目前的情況還在他們可以接受的範圍。
這時看範傳甲神色好象有未盡之言,柏文蔚急忙向熊成幾業使了個眼色,然後拉着風塵僕僕的範傳甲坐下,邊休息邊聊天。他和範傳甲也是老熟人了,甚至比熊成基都熟。範傳甲1904年2月來到安慶,參加新軍駐安慶常備軍,與柏文蔚等組織“同學會”,任馬炮營正目,宣傳革命思想,組織一批有志之士,準備武裝反清鬥爭。1905年,在柏文蔚等同志的引薦下,加入中國同盟會。兩人關係匪淺,哪能不知道對方是如何脾性?
在兩位老友面前,範傳甲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一五一十將自己在城外攔住王進之後,所說所做全盤托出,最後不無感嘆道:“我們革命軍,實在虧待人家了!”
“王進的才幹我明白,確實是咱們虧待了他。可是爲了革命軍的團結,我也是無奈得很吶。”熊成基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而後迅速的恢復平靜,好奇問道:“他真的如此認爲嗎?”說着,打眼去瞧柏文蔚的神色,想看看他對此是什麼看法?
“是個難得人才啊!”柏文蔚皺眉沉思片刻,感覺王進的說法十分有道理,不由得蔚然感嘆道。同時在心中第一次有了些後悔,自己沒建議熊成基留下王進,是不是自己做錯了?範傳甲苦笑着點了點頭,見柏文蔚藍如此作態,臉上的鬱悶神色更甚三分……
原來,王進爲了革命軍堅持得更久一些,在和範傳甲談話之時,不免將後世對於‘辛亥革命’前後的局勢分一一道出,希望革命軍能從中得到啓發少走彎路。雖說現在的情況肯定與歷史上不同,但改變的只是局部歷史,大勢上還是和歷史上基本一致,這就極有借籤意義和實際作用。
後世歷史學家對辛亥革命前後的這段歷史研究不少,也得出了許多頗有見地的結論。王進穿越之前恰好正癡迷於一本民國架空歷史小說,對此倒是印象深刻。再結合此時滿清的實際情況,得出一個‘目前並不是推翻滿清王朝最佳時刻’的結論。
首先,辛亥革命爆發前夕,由於農業歉收,以及隨之而來的糧價飛漲,湖南、湖北、安徽等地爆發了多次民變,民黨、會黨均參與其中,新軍中的部分部隊被清廷派去彈壓民變,出身窮苦的普通士兵親眼目睹了朝廷的腐朽,對民間疾苦感同身受,這就爲革命的全面爆發準備了輿論和民心基礎。
等到武昌革命軍槍聲一響,頓時一呼百應。而這,正是安慶起義所不具備的先天條件之一。現在雖說不上風調雨順,但無論是士兵還是百姓,均未被朝廷逼到絕路,只要有口飯吃,很少有人會提着腦袋造反,想要天下一呼百應,百姓望風影從,似乎有些強人所難。
其次,辛亥革命之所以由新軍發動,並得到多數清軍響應,一半是因爲民黨的煽動,而另一半則是因爲軍餉的降低以及無故的拖欠。不唯湖北軍隊如此,便是其它省份的軍隊,無論是新軍還是舊軍,也多半面臨着軍餉拖欠的問題。沒錢沒糧,誰還肯爲你賣命?
那時的清朝財政,實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所以,與其說辛亥革命是一場革新的起義,不如說是一場因鬧餉而激起的兵變,至少在前期是如此。這也正是安慶起義所欠缺的,至少在安慶城裡,軍餉的發放還是足額的,這從參加起義的軍隊人數就可得到佐證。暫編第三十一混成協官兵總數爲四千四百餘人,主動參加革命的只有兩千人左右,以巡防營爲首的舊軍幾乎沒有成建制倒向革命的,至少在舊軍士兵看來,朝廷還沒到“天怒人怨”的時候。
最後,辛亥革命之所以在爆發後迅速由一場兵變演變爲波及各省的全面革命,完全是因爲曾對朝廷寄予厚望的“立憲派”調轉了槍口。出於各種目的,不少封疆大吏也是立憲派的同情者和支持者,所以,當清廷那搞笑的“皇族內閣”成立之後,立憲派便已完全死心,轉而開始與革命派取得某種默契,當發現朝廷已虛弱不堪時,便果斷的參加了“革命”。
這,正是安慶起義最大的先天不足,沒有各省的紛起響應,單靠一省之力,很難撼動清朝統治根基。後世有言“後裝槍時代無革命”,沒有統治集團內部的分化瓦解,革命很難取得成功,現在的“立憲派”人士,正眼巴巴的等着朝廷施捨下一個“立憲議會”,至少目前來說,他們是不支持革命的。因爲革命就意味着戰亂,意味着舊秩序的崩潰,意味着利益蛋糕的重新劃分,這不是他們所願意看到的。
所謂“時勢造英雄”,順時而動,才能事半功倍。
如果用一句教科書式的話來總結,那麼現在的社會形勢便是“革命時機尚未完全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