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時間太短, 他們兩人並無商量。葉楚僅僅是通過自己的判斷, 便做出了這個決定。
這羣人來意不善,定不會善罷甘休。要是她出去, 那批人指不定又會找藉口進來搜查一番。
而這個包廂裡有一份漢陽監獄的資料,陸淮和葉楚既不能暴露自己,又不能讓旁人發現。
如何才能避開他們的搜尋?
這些人氣勢洶洶,即便找了列車長也無濟於事。
只能有一個他們無法進包廂的理由。
“內子還在睡覺。”陸淮的聲音清晰,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 似是有些不快。
從陸淮的語氣來聽, 彷彿他也是剛起了牀,被這羣人打擾了似的。
“讓你見笑了。”
那些人的視線望向包廂裡的那張牀, 這時看清楚, 一個女子躺在那裡,烏黑的長髮披散下來。
被子緊緊蓋着,她的身子藏在裡面,也不曉得……
底下到底有沒有穿衣服。
那些人這才意識到, 這對小夫妻估計是在溫存。
卻因爲他們的闖入,驚擾了一室春.色。
有一個人不由得笑了, 原本兇狠的臉上也忽然多了幾分溫和的感覺。
笑聲中帶着曖昧不清的調侃意味。
聽見了那個人的笑聲,葉楚的聲線一變:“外面是誰?”
她似乎覺得丟人極了,忙一拉被子, 將腦袋埋了進去。
陸淮牽起了脣角。先前聽慣了她清冷的語調,現下竟有機會見到她別樣的一面。
當然,若是日後能多聽幾次, 感覺也不錯。
陸淮用言語安慰她:“夫人,他們不過是例行巡查罷了。”
葉楚拉緊了被子,不敢出來。
“內子膽子小,要是你們無事……”陸淮的語氣委婉,卻是在下逐客令。
經過方纔這樣一鬧,室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那羣人立即放下了疑心,他們本來找的就是一個男人。只是牀上那人先前沒有現身,纔多看了幾眼。
現在也不方便在這裡多加逗留,畢竟,別人夫妻倆在做一些事。
“你們繼續。”
門被拉上,他們十分識相地離開了。
待到那些人走後,陸淮的面色沉了下來,已經沒有方纔的溫煦之態。
他快步朝葉楚走了過去,只見她整個身子藏在被子裡,縮成一團。
陸淮不由得一笑,他的聲線低沉:“沒事了。”
這時,葉楚才掀開了被子,她露出一張小臉來:“走了?”
經過那樣一鬧,葉楚的臉已然紅了,黑色長髮襯得她的膚色愈發潔白乾淨。
偏偏又是夜晚。
那雙眼睛清亮,望向陸淮。
葉楚並沒有察覺到不對,但這一幕卻落進了陸淮的眼中。
陸淮斂起了神色,立即移開了眼,點了點頭。
葉楚的心一鬆,她緊繃的身體也忽的放鬆了下來,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覆上了一層薄汗。
她從牀上直起身來,走到包廂裡的那張小桌旁。
葉楚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陸淮也走了過來,坐在她身旁。
葉楚問:“你覺得他們在找什麼人?”
陸淮:“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那批人在火車上四處找人,陸淮的暗衛一定早就知道了此事。
暗衛經驗豐富,他們見到這種狀況,自然會主動去找,並不需要陸淮的指令。
若是他們尋到了,便會過來彙報。
葉楚已經明白了陸淮的意思,她點頭,沒有繼續開口。
方纔兩人扮了夫妻,還被那批人誤會,現在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他們誰都沒有講話,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那股子尷尬的氛圍勉強消失了。
敲門聲聽起來好像雜亂無章,其實是暗號。出現這個聲音,意味着他們的調查已經完成了。
陸淮拉開門,門口站着的那人正是暗衛之一。
他們極爲謹慎,進了門後纔開口。
暗衛話少:“三少,人找到了。”
“國字臉,丹鳳眼,左眼有道刀疤。”
陸淮的表情極淡,他略加思索,就立即將這張臉與某個人聯繫上了。
陸淮翻開了漢陽監獄的那份檔案,手指落在其中一張照片上:“這張臉?”
暗衛一怔:“是。”
他繼續彙報:“這個人欠了賭債,方纔火車上的人是在追殺他。”
陸淮知道,那些人到了夜間纔出手,是因爲這列火車從晚上八點開始,不會停站。
即便動靜大也不用擔心,無論火車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等第二天後纔會被人知曉。
暗衛:“我們的人現在正在跟他。”
陸淮淡淡開口:“你們暗地裡幫他,務必讓他平安抵達漢陽。”
暗衛唯命是從:“是,三少。”
交代完後,暗衛立即離開了,他的身影隱沒在了人羣中。
陸淮將那份檔案遞了過來。葉楚看了一眼,照片上正是暗衛所提到的刀疤臉。
刀疤臉男人正在被一羣賭場的人追殺,他上了火車,所以引發了剛纔一系列的事情。
陸淮:“漢陽監獄附近只有一家旅館,這個刀疤臉是旅館老闆。”
葉楚眯了下眼:“黑店?”
陸淮點了點頭。
漢陽監獄位置偏僻,還僅有一家旅館。
那家旅館必定是黑店。那個刀疤臉的男人幾年前剛從漢陽監獄出來,如今竟成了旅館老闆。
這其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既然老闆在外欠了賭債,那羣人又想要他性命。現在,他逃上了火車,想要回漢陽,也不足爲奇。
陸淮清楚,黑店和監獄之間一定有什麼秘密。
陸淮本就要去那家黑店,現在想來,似乎有了一個更好的法子。
他們雖抓住了黑店老闆的秘密,但是若想讓整個黑店的人都能在行事期間相助,必須通過另一種方式。
陸淮把他的想法告訴了葉楚。
若是劫財,黑店的人必然會在當晚保證他們安全,並且,暗衛會私下控制這家旅店。
到達漢陽後的當天晚上,陸淮就會實施計劃,讓黑店的人聽命於他們。
兩人商議之後,決定一起潛入黑店。
……
葉楚和陸淮下了火車後,就立即前往那家旅店。
爲了不引起黑店老闆的懷疑,葉楚和陸淮這次假扮成了一對私奔路上的情侶。
孤男寡女突然出現在荒郊野外,這個理由最合適不過了。
他們都做了易容,別人不會看出他們的真實模樣。
陸淮和葉楚狀似無意,彷彿是不小心纔到了這個地方,並不是有意來到這家旅店的。
越是靠近旅店,周圍越是荒蕪。
沿着彎彎曲曲的小徑往裡走,小路兩旁盡是黃土枯草,處處荒涼。
所經之處,都是空置的房屋,破敗得很,一看就知道好久沒有人住過了。
一路走過去,竟瞧不見一個人影。
小路的盡頭正是那家旅店,它佇立在一片荒蕪之中,詭異極了。
此時,陸淮和葉楚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交換了一下眼神。
旅店快到了,他們要多加小心。
因爲是冬天,天色黑得也快。當葉楚他們走到旅店的時候,光線已經黯淡了下來。
入了夜,四下更是寂靜得厲害。
葉楚和陸淮停下了腳步,敲響了旅店的門。
急促的敲門聲,在夜裡突然響起,清晰極了。
過了一會,裡面才傳來了腳步聲,有人跑過來開了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門被打開之前,葉楚和陸淮的表情早就改變了。
陸淮斂起了神色,就像是個普通的旅客,只是氣質偏清冽了些。
葉楚咬了咬脣,故意小聲地朝陸淮抱怨了一句,這晚的天氣不大好。
兩人看上去,彷彿真的是一對不諳世事的小夫妻。
門打開的剎那,葉楚和陸淮也只是不經意地轉頭,掃了一遍店內的場景。
店裡有男有女,分坐在各個角落裡,在葉楚和陸淮踏進旅店的那一刻,全部人都轉過頭,看向他們。
葉楚立即感覺到強烈的壓迫感。
儘管每個人都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情緒,但是葉楚仍舊看出,他們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善。
照片上的那個刀疤臉男人也在裡面。
葉楚和陸淮假裝一愣,繼續往裡走了幾步。
葉楚似乎對店內的古怪氣氛全然不察,她先是皺了皺眉,然後開口問道。
“你們誰是這裡的老闆?”
葉楚的話音剛落,方纔在火車上的那個男人就應了聲。
他朝葉楚笑了笑:“我就是這家旅店的老闆。”
葉楚掃視了一番旅店,嘴角立即垂了下來,一看就知道她對這家旅店不滿意。
她的情緒完全擺在臉上,毫不設防。
“這裡附近只有一家旅店嗎?”
老闆的笑意看似友善:“是的,附近沒有其他旅店,我們是唯一一家。”
老闆的話剛落下,葉楚就看了陸淮一眼,面露不滿。
陸淮伸手略微搭了一下葉楚的肩膀,好似在安慰。
兩人一看就關係不淺,葉楚看上去沒什麼心機,陸淮則是沉默得很,比葉楚多了一份警惕心。
這是葉楚和陸淮之前就商量好的,陸淮不需要多開口,葉楚負責說話。
陸淮謹慎,而葉楚便假裝成沒有心機的人,一靜一動,更顯真實。
若是兩人都對店裡的人全然信任,這樣的僞裝不夠真實。
旅店裡的人自然會觀察他們,他們的動作都必須是自然的反應。
當然,這一點對葉楚他們來說,並不難。
“這裡環境不太好。”
儘管葉楚已經很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話,但是大家還是從她眼中看出了嫌棄:“我們只是想住個好一點的地方。”
葉楚和陸淮故意露財,就是爲了讓這些人注意到。
其實,從葉楚他們一進來的時候,那些人就已經發現了。
雖然葉楚和陸淮刻意換了一身普通的衣服,但是那料子看上去卻質地極佳。
這羣人不是善類,壞事做得多了,自然會看出進店旅客的身份。
一看到葉楚和陸淮,就知道他們的家境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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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們兩個人穿衣服再普通,再怎麼掩飾,那通身的氣質是遮掩不住的。
兩人肯定非富即貴,只是不曉得是什麼原因,會讓他們來到這家旅店。
店裡的人暗自交換眼神,眼睛俱是一亮。
又有獵物送上門了,這次的收穫一定不小。
老闆面帶歉意,笑了一下:“你們也能看出,周圍的環境差得很,生意慘淡,大家都離開了,我們留在這裡,也只是求個溫飽。”
葉楚沒法,只得拉着陸淮在桌子旁坐下。
夜風忽起,從門外灌進旅店,冷極了。有人起身,關上了門,將葉楚他們徹底關在了店裡。
門一合上,店裡的人都開始分散開來,各做各的事。
葉楚點了一壺茶,她剛坐下,就有個服務生走上前來,將桌子擦了擦。
服務生長得凶神惡煞,雖是穿着厚衣服,但還是能看出他的身形極壯。
葉楚低頭看着桌面,陸淮則是露出謹慎之色,多看了服務生一眼。
那張桌子已經看不出原先的顏色,彷彿已經放了很久的樣子。
葉楚看了一眼陸淮,抿了抿脣。陸淮看見後,輕撫了下葉楚的手背,以示安慰。
葉楚不滿的神色緩了緩,能看出來,她對陸淮極爲依賴。
這些都被店裡的人看在眼裡。
這時,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出了聲:“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吧?我看你們眼生得很。”
葉楚聽見有人問她,擡眼看去,隨即點了點頭。
“我是店裡的賬房,我夫君姓趙,他們都叫我趙二孃。”
頓了頓,趙二孃又補了一句:“不過我夫君走得早,只留我一人了。”
趙二孃看上去很爽朗,平易近人,幾句話就能降低別人的警惕心。
葉楚自然不會讓他們失望,她聽到趙二孃的話後,先是露出同情之色,問了一句:“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葉楚當然知道那個趙二孃滿口胡話,她不過是順着那人的話講。
這小姑娘看上去不諳世事,沒出過門。這種人最容易同情別人,所以她才故意捏造了這些說辭。
趙二孃騙人騙習慣了,自然張口就是一句謊言。
“路上劫匪多,一不留神就丟了性命。”趙二孃眼神悲痛。
葉楚安慰了她一句,似乎很同情她的遭遇。
趙二孃一看葉楚的神色,就知道葉楚信了她的話,果然是個單純的富家小姐,這麼一來,晚上的事情就好辦了。
趙二孃的視線不經意掃過葉楚身旁的男人。
那個男人似乎氣質出衆,即便是坐在破敗不堪的旅店中,也顯得貴氣得很。
她心下微驚,再仔細瞧去,卻發現陸淮面容普通,氣質平凡。
那不過就是個普通男人,也許是她方纔看錯了罷。
只是那個男人一直不說話,看上去並不簡單,還需要再觀察一下。
趙二孃打探起葉楚來:“你們爲什麼會到這裡來?”
聽到趙二孃的話,葉楚面上一紅,低下了頭,似是說中了她的心事。
一開始,葉楚還支支吾吾的,之後趙二孃再接着問,葉楚就把自己的事情全都交待了一番。
“我們其實是從家裡偷逃出來的,我們互相喜歡,但是兩家的父母不對頭,自然不允許我們在一起。”
葉楚悄悄瞥向陸淮,笑了一下。
趙二孃問道:“私奔?”
葉楚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我覺得你沒有做錯,人就是要趁着年輕,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趙二孃說。
葉楚知道趙二孃信了她的話,脣角一勾。
葉楚伸出手,輕輕落下,陸淮微微合攏了手掌,將葉楚的手完全包裹進手心。
“即便父母反對,我也離不開他。若是下半輩子不能和他在一起,我的人生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葉楚和陸淮牽着手,她扭頭看向趙二孃,口中滿是謊言。
雖然葉楚說的都是謊言,但是陸淮仍舊坐在一旁,安靜地看着她。
他微微眯眼,眸色深淺未明,眼神專注極了,脣角漫起若隱若現的笑容。
趙二孃此時才放下心來,這男人不是沒有弱點。
他雖沉默得很,不愛講話,始終面無表情,但他看向那個女人的眼中盡是情意。
無論何時,只要他的眼睛掃過女人,那冰冷的臉上都會帶着一絲溫和。
即便他警惕心重,只要這女的在他們手中,他就一定會妥協。
那女人很單純,一看就沒受過什麼苦,她的每個動作和眼神之間,都流露出對男人滿心的依賴。
若這些都不是真的,那也只能說,他們的演技太好了些,能夠輕而易舉地控制自己的真實情感。
看來今晚的行動應該會很順利。
之後,葉楚又瞥了陸淮一眼:“他不愛講話,我時常不曉得他在想什麼。”
趙二孃這才放鬆地笑了:“這點你不用擔心,我是過來人,男人話不多,只是內斂。”
“你自己不太清楚,我已經都看在了眼裡,他心裡當然有你。”
葉楚聽完趙二孃的話,又望向陸淮。
他們對視,兩人四目相接。
陸淮假裝不經意地碰觸葉楚的手肘,示意她們講得差不多了。
趙二孃將他們的小動作看到了眼裡,那男人就算再謹慎,也沒什麼太大的威脅。
葉楚假裝困了,同趙二孃說了聲:“路途遙遠,我們想休息了,可以將飯菜送到樓上來嗎?”
趙二孃連聲答應,嘴角一勾。他們往飯菜里加了藥,若是吃下了,便會很快昏倒。
葉楚和陸淮走上樓,樓梯年久失修,破敗得很。
葉楚走在前頭,小聲抱怨了幾句。
陸淮跟在葉楚後面,一直注意着葉楚的腳下,謹防她摔倒。
趙二孃冷笑了聲,就算兩人再怎麼恩愛,天一亮,還不是要把命搭在這裡。
房門關上,葉楚和陸淮動作一鬆,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十足。
葉楚和陸淮怕引起別人的懷疑,很快就離開了門口,走到了桌旁,放下了手提箱。
這家旅館的構造極爲復古。
不知是否爲了行事方便,在門旁邊竟然有着玻璃窗,上面掛了一層淺色的簾子。
從外面能看到屋裡的情形。
兩人都清楚,他們還沒有完全消除外面那些人的疑心。
待會他們還要再演一齣戲。
葉楚和陸淮都提高了警惕,一直注意着門外。
沒過多久,那邊果然有了動靜。
來了。
雖然那些人經驗十足,他們會很好地隱蔽自己的身形,但卻會被陸淮和葉楚發現。
有人悄悄躲在了門旁,探聽着房間裡的事情。
陸淮和葉楚對視了一眼,是時候開始演戲了。
葉楚臉色未變,聲音卻故作焦急。
“我家裡人一定發現我不見了,他們看到了桌上的信後,就會知道我們私奔了。”
陸淮聲線淡淡:“沒事的,有我在。”
兩人繼續講了幾句,門口那人依舊站着。
似乎仍不會釋疑。
葉楚思索幾秒,擡頭看了陸淮一眼。
她對上了陸淮的眼睛,他的視線直直望了過來。
若是想讓外面的人相信他們的關係,必須要做一些事情才行。
葉楚伸出手,拉了一下陸淮的衣袖。
陸淮脣角牽起,伸手環住她的肩膀,單手將她拉入懷中。
他的力氣不重,不捨得傷她。
但是葉楚的身體猛地往前一傾,她的長髮摩擦着他的手背。溫熱的男性氣息包裹住她,隱隱帶了一絲危險的感覺。
陸淮摟住了葉楚的身體,她只覺得自己的臉貼緊了他的胸膛。
陸淮的手穿過葉楚的發間,輕輕撫摸着烏黑的長髮。他的手指略帶冰冷,像是將涼意一點點傳了過來。
她的心跳不由得漸漸加快。
他雖提高了聲音,聲線卻依舊低沉。
落在她的耳邊。
“我一定會疼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太累了睡遲了,所以第一更晚了,下一更在12點後。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
今天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