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思道是副總理的兒子, 現在是高級參謀。
他從北平到了上海, 陸淮親自去火車站接他。
尚思道的身份重要,若是出了什麼事, 後果不堪設想。陸淮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陸淮:“尚參謀,好久不見。”
尚思道:“去年在北平見過面後,這是今年頭一回。”
兩人曾在北平見過,此次相談甚歡。
陸淮的話中暗藏深意:“尚參謀這次來上海, 可以多留幾天, 不必急着離開。”
他正好能夠知曉尚嫣做的事情, 絕對會妥善處理好。
尚思道笑了:“少帥客氣了,我也正有此意。”
這時, 一個人上前在他耳旁小聲道:“尚公館的車子來了。”
尚思道面色微微一變, 看向陸淮。
陸淮已經提過,給他在華懋飯店定了一個房間。
雖說尚思道是尚家遠親,但他到了上海,也沒有不見尚家一面的道理。
沒想到, 尚家的人竟直接來了火車站。
陸淮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不如我派人送尚參謀去尚公館?”
尚參謀臉色放鬆:“多謝三少。”
尚參謀坐進了車中,陸淮掃了一眼尚公館的人, 他的臉上雖有着笑容,但笑意卻冰冷極了。
尚家人一心要討好尚參謀,生怕他不在尚公館住, 立即派人趕了過來。
他們貪婪至極,恰巧自己跳進了陷阱中。
若是尚思道住進了尚公館,尚家那些醃漬的事情就毫無隱藏之處。
汽車漸漸開了, 沉默地消失在了路的盡頭,也朝着尚家那個黑暗的秘密而去。
……
尚家人給尚參謀備好了房間。
尚參謀用過午餐後,休息片刻。
下午時分,尚先生正在書房處理公務,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一個下人走了進來,開口:“老爺,有人給尚公館寄了一封信。”
然後,他把信放在了桌上。尚先生接過信,讓下人退下。
尚先生低頭把信拆了。
裡面是一張紙,還有幾張照片。
尚先生拿起紙,認真看了起來。越看下去,他的眉頭皺得越緊。
信上寫着,尚嫣性情殘忍,多次虐待別人……
他放下信,又拿起了桌上的照片。
黑色的桌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幾張照片。
上面是被虐待的人的樣貌,以及日期。
看上去如此真實。
尚先生心裡極爲吃驚,他從不知曉,尚嫣會是這樣的人。
尚先生冷着臉,喚了一聲:“叫太太過來。”
此事事關重大,他要同尚太太商量。
尚太太走進書房,問:“老爺,什麼事?”
尚先生把信遞給尚太太,冷聲道:“你自己看。”
尚太太面露疑惑,她接過信,低頭看了起來。
她眼裡盡是難以置信,拿着信的手微微顫抖。
儘管信和照片已經擺在她面前了,但她還是認爲,尚嫣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尚太太立即開口:“老爺,肯定是有人陷害嫣兒。”
尚嫣離家多年,尚太太對她自然有疼惜之意。
而尚先生不同,尚嫣是什麼樣的人,他並不關心,他眼裡只有尚家的利益。
尚先生冷笑一聲:“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尚參謀看見這封信。”
聞言,尚太太猛地一驚。
尚思道現在正在尚家做客,若是他知道了這件事,後果不堪設想。
尚太太慌了:“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尚先生一字一句:“瞞下這件事,決不能泄露半點風聲。”
否則,整個尚家都會被尚嫣連累。
信在他們手上,只要他們閉口不談,尚參謀不會知道。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門被打開。
一個人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兩人擡眼看去。
進來的人正是尚思道,他的手裡還拿着一封信。
尚先生和尚太太心裡一涼。
完了。
莫非事情敗露了?
尚思道快步上前,把信摔到桌上,冷聲道:“你們教的好女兒!”
方纔他的桌上擺着一封信,他看見內容後,怒火上涌,立即過來質問尚先生。
尚先生低頭看去,赫然是方纔他看見的信。
心裡涼意森森。
尚先生氣極,寄信的人擺明了是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到底是誰的手筆?
事到如今,尚先生知道,他如果繼續隱瞞,只會適得其反。
尚先生硬着頭皮說:“尚參謀,這件事是個誤會。”
尚思道冷笑了一聲:“誤會?信上寫得清清楚楚,尚嫣多次虐待別人,而且如今那人還被囚禁在她的宅子裡。”
尚先生低頭,不說話。
尚嫣離家多年,其實他根本不瞭解這個女兒。尚嫣到底會不會做這種事情,尚先生心裡沒有一點底氣。
尚先生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尚參謀,會不會是有人盯上了尚家?”
尚先生認爲,尚家勢大,旁人嫉妒尚家,做出這種事並不稀奇。
樹大招風的道理,尚思道自然清楚。
但是,當務之急是,儘快解決這件事。
尚思道拿着信,目光落在最後一行,眉頭緊皺。
寄信的人說,如果尚家處理此事的態度沒有讓他滿意,他就會揭露這件事。
屆時,上海灘的人都會知道,尚家大女兒以虐待人爲樂,妄顧旁人性命。
尚思道曉得,如果不妥善處理這件事,尚家的名聲就會一落千丈。
這將成爲尚家的恥辱,而他也會成爲別人的笑柄。
無論這人的目的是什麼,他這樣做,是對尚家的一個警告。
信上有尚嫣宅子的地址,尚思道冷笑:“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尚嫣做的,去她的宅子看看就知道了。”
尚思道和尚嫣夫妻準備出發,前往尚嫣的宅子,他們只帶了自己的親信。
因爲此事若是真的,必將成爲尚家的醜聞。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車子平穩地行駛着,幾人心思沉沉,一路無話。
過了一段時間,車子停了下來,他們下了車。
往四周看去,這裡極爲僻靜,幾乎沒什麼人。
一路走去,聲響輕微。
宅子到了,尚思道推開門。
裡面寂靜得厲害,彷彿並沒有如信中所說的,有人被囚禁在這裡。
宅子裡的守衛已經被陸淮的手下制服,所以,尚思道幾人一路走來,並未被人發現。
尚思道他們繼續走着,來到院子裡,他們擡眼望去。
尚思道眼眸一緊。
裡面的情形清清楚楚,而且觸目驚心。
一個男人被綁在那裡,身上是斑斑血跡,看上去極爲虛弱。
與照片上某一個人的臉完全相符。
尚思道的手微微攥緊。
信上所講的事情,全是真的。
尚嫣父母也看見了,他們心裡慌亂極了。尚嫣竟真做了這樣的事。
院子裡的氣氛似凝滯了一樣,安靜得厲害,令人窒息。
那個男人聽到腳步聲,以爲是尚嫣又來折磨他了。他害怕極了,身體有些瑟縮。
半晌沒有動靜,他擡起頭,發覺並不是尚嫣,心裡一喜。
他的聲音極輕:“救……”
尚思道剛要問他尚嫣的事,這時,門口傳來車子的聲音。
尚思道曉得是尚嫣回來了,他立即轉身,同尚嫣父母往角落走去。
他們的身形隱在了角落裡,不會被人察覺。但是,又恰好可以看清裡頭的情形。
眼見爲實,尚思道準備先看看情況。
過了幾分鐘,尚嫣走了進來。
這裡是尚嫣的宅子,尚嫣又正在氣頭上,警惕性比平日差了許多。
她徑直走來,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尚嫣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她眼睛一眯。
下一秒,尚嫣拿起鞭子,便往那男人身上抽去,嘴上說着:“下賤的東西……”
尚嫣臉上盡是狠毒之色,這一幕全被尚思道幾人看在了眼裡。
尚思道怒極,尚嫣虐待別人,證據確鑿,容不得他不相信。
尚思道走了出來,怒聲道:“尚嫣,住手!”
尚嫣一驚,停下了動作,她轉身看去。
身後站着尚思道和她的父母。
尚嫣又驚又氣,她的宅子極爲隱秘,他們爲何會發現這裡?
難道有人設了一個局,故意引他們來此?
尚嫣曉得她中了別人的圈套,她氣得握緊了手裡的鞭子。
尚思道瞥了手下一眼,手下立即上前制住了尚嫣。
尚思道的人包圍了這裡,他們身手極好,尚嫣根本無法反抗。
形勢對尚嫣極爲不利,尚嫣曉得,她必須放低態度。
她極力壓抑緊張,輕聲道:“尚參謀,怎麼了?”
看見尚嫣這幅裝模作樣的樣子,尚思道氣極,他大步上前,用力甩了尚嫣一巴掌。
“事到如今,你還嘴硬!”
“囚禁虐待別人,你的心腸如此狠毒,真是尚家的恥辱!”
尚思道這麼生氣,不僅是因爲尚嫣這樣做,丟了尚家的臉面。
更因着這件事被寄信的人發現,那人手裡握着尚家的把柄。而他不得不聽那人的命令行事。
處處受人限制,他何曾遭遇過這樣的處境。
尚嫣的臉上傳來尖銳的疼痛,她的眼底露出恨意。
尚思道轉身看向尚嫣父母,面無表情地說:“尚嫣我會帶走。”
尚嫣這人,留不得了。
尚太太聽到這句話,當然曉得,尚嫣如果被帶走,定是會丟了性命。
她立即慌了,尚嫣做事再殘忍,那也是她的女兒,她仍想保下尚嫣。
尚太太求情:“尚參謀,尚嫣知錯了,我會好好教育她,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尚先生聽了,暗罵不好。
此事擺明了是有人在設計尚家,這蠢婦想保住尚嫣,她這麼做,會害死尚家的。
尚嫣沒了便沒了,他本來就對她沒什麼感情。尚參謀既然不想留尚嫣活口,他們當然不能反駁。
尚先生立即打了尚太太一巴掌:“你敢質疑尚參謀的話!”
尚太太捂着臉,不敢再提。
尚思道看着尚嫣父母,冷笑一聲:“你們行事囂張,打着我父親的名義,在外面作威作福。”
“我念在你們是我的遠親,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雖在北平工作,但是尚嫣一家做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
他父親是副總理,尚嫣一家依仗着這一點,行事便全然不顧後果,樹敵良多。
說不準就是因爲如此,纔有了今日的禍患。
尚思道冷眼瞧着,是時候敲打敲打這些不知好歹的人了。
尚思道語氣極寒:“如今有人對尚家下手,你們佔了極大的責任。”
“尚家能提拔你們,自然也能毀了你們,日後該如何行事,你們自己掂量清楚。”
尚思道一字一句:“若是再讓我知道你們敗壞尚家的名聲,我絕不會饒過你們!”
尚嫣父母聽見後,害怕極了。他們自身難保,尚太太更是不敢再爲尚嫣求情。
尚思道把尚嫣帶走了。
尚嫣離開私宅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
夕陽的光線落下,染紅天空。
尚嫣的身子被縛,卻比先前敏銳許多。
察覺到了一道視線後,尚嫣擡眼看去。
對面茶樓那裡站着一個人,她冷眼旁觀這一切。
尚嫣看清楚了那張臉後,她眼眸一縮。
那個人是葉楚。
葉楚容色極寒,眼底冰冷至極。
她站在高處,俯視着尚嫣。
尚嫣的手捆在後面,嘴中塞了東西,她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上海的冬季這樣寒冷,凜冽的風吹過。
葉楚依舊清冷淡然,而尚嫣已經成了階下囚。
尚嫣的嫉妒和憤怒都化成了絕望。
她心如死灰,一顆被暴露行跡的棋子,便是徹底毫無用處了。
莫清寒絕不會來救她,他只是覺得少了一個負累。
尚嫣被帶上了車,葉楚望着那輛車,久久沒有言語。
回去後,尚思道讓手下調查,到底是誰寄了這封信?是誰盯上了尚家?
身居高位,尚思道和他父親的行爲要極其小心。多少人盯着他們,他們做任何事都要考慮再三。
可是,無論他怎麼調查,都查不到信是誰寄來的。
寄信的人做事極爲謹慎,半點痕跡都不露。
尚思道眯了眯眼,看來那人勢力極大,尚家日後行事定要多加小心。
沒過幾日,一條新的傳言出來了,尚家大小姐又一次離開了上海灘。
大家對此事已經見怪不怪。
據說這一回,尚嫣倒是認認真真同尚家告了別,想必也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好。
但是除了尚家以外,沒有人知道,她這次的告別是永遠。
莫清寒前世藉着尚家之勢,在上海灘引起風浪。
沒想到,今生,尚嫣還沒有讓尚家完全相信她,這個棋子就被摘掉了。
從此之後,莫清寒失了尚家的助力。
……
陸淮約了葉楚,到恆興茶社見面。
陸淮提過,他有些事情要做,或許會遲些再到。
葉楚仍是早早出門,進了包廂後,點了一壺茶。
今日陽光晴好,即便氣溫低,空氣中也透着幾分暖意。
她坐在裡面,一邊等待,一邊喝茶。
葉楚並不焦急,她的行爲從容得很。
不過,她等到的是另一個人。
門口響起了敲門的聲音,葉楚擡眼看去。
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走了進來。
竟是阿越。
阿越知道了尚嫣的事情,雖說尚嫣離開了上海,他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阿越不曉得葉楚的情況,便又跟過來看看她。
葉楚雖覺得奇怪,但還是笑了:“阿越。”
昨日阿越離開前,他親口將他的名字告訴了她。
阿越遲疑了幾秒,喚了一聲:“姐姐。”
葉楚微微一怔,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阿越的面色沉了幾分,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
不是故意的。
阿越沒有說話,卻反被葉楚打斷。
“阿越,喝杯茶嗎?”葉楚坦然接受了這個稱呼,繞開了方纔幾秒的尷尬。
阿越笑了。
他們尚且還沒有聊到什麼事情,這時,有人推門而入。
那個男人穿着一身軍裝,身形高大,面容冷峻。
他關上門,周身的氣質冷冽至極。
阿越看了他一眼,見他容色冷冷淡淡。
而當他的視線落在葉楚身上時,卻意外柔和了起來。
阿越有些好奇。
那天晚上,阿越在大上海俱樂部見過這人,同今日的彷彿不太相同。
當時他在同葉楚跳舞,兩人看上去極爲親密,不曉得是什麼關係。
阿越看向葉楚:“姐姐,這個人是誰?”
陸淮這才注意到阿越的存在,目光淡瞥了一眼,想必他就是葉楚提到過的那個男孩。
看上去十二三歲的樣子。
陸淮的表情淡然,語氣鎮定,極低的聲線落下兩個字來。
他給了阿越一個答案。
“你的姐夫。”
作者有話要說: 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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