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猛地在葉嘉柔眼前關上, 嚇得她措手不及, 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葉嘉柔忿忿不平,可她又不敢在陸三少面前講些什麼。要是惹怒了他, 她清楚自己的下場。
她只能眼睜睜看着葉楚和陸三少坐在裡面,哀怨地隨着周副官坐到後面那輛車中。
另一頭,葉楚清楚得很,陸淮邀請她上車, 只是爲了試探她。
葉楚上車前仔細想過, 在陸淮這次的試探中, 她怎樣做才能保全自己,讓自己處於最有利的境地。
葉楚告訴自己, 如果她不是那個懷特路上救陸淮的女學生, 不是昨晚和陸淮打鬥的少女,現在她面對陸淮,應該是什麼態度?
她不能表示出一絲心虛,也不能有任何閃躲, 她只是一個在路上偶遇陸三少,又被他請上車的人, 僅此而已。
若換做旁人,上海灘人人忌憚的陸家三少,在他們車熄火時, 施予了援手。他們一定會含着敬畏恭謹之心,感激陸三少的相助之恩。
千百種念頭在葉楚的腦海裡迴轉,方方面面她都要考慮周全, 因爲只要有一絲不慎,都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想好了如何應對,葉楚上車後,微微一笑,打破了車內的沉寂:“多謝三少送我回家。”
“今日葉家的車熄火了,幸好有三少出手相助,葉楚在這裡多謝三少。”
陸淮並沒有看葉楚,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客氣。”
隨即,陸淮眸光微動,聲音低沉:“這條路真不好走,葉二小姐,你說呢?”
陸淮語氣平靜,聲音沒有任何波動,落在葉楚耳內,卻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陸淮這算變相承認了,車熄火是他作的手腳,昨晚試探她身手,今日又請她上車,這一切都是陸淮的手筆。
陸淮把一切都攤開了,擺在了葉楚的面前,他就是要看看自己如何回答。
這條路確實不好走,如果她的回答讓陸淮不滿意,或者沒讓陸淮放下戒心,陸淮絕不會對自己客氣。
葉楚定了定神,開口:“路雖不好走,但我相信無論多難的情況,都在三少的掌控之下。”
“陸三少的雷霆手段,上海灘人人敬佩。”
葉楚沒有正面回答陸淮的問題,她從另一方面入手,降低陸淮的戒心。
一面她表明了自己只是無名小卒,以陸淮的能力,無需把自己放在眼裡,即便有哪裡不妥,陸淮依舊能夠掌控全局。
另一面,葉楚奉承了陸淮。因爲葉楚知道,自從她上了陸淮的車,她就已經處於弱勢,適當地放低姿態沒有壞處。
不過,葉楚雖會恭維陸淮,但她說的話恰到好處,她不會讓陸淮看輕自己。
聞言,陸淮這才擡眼望向了葉楚。
眼前的少女安靜地坐着,年歲不大,面容俏麗,膚若凝雪。她嘴上說着奉承的話,面上卻不卑不亢,眼底沒有任何躊躇之態。
彷彿剛纔的話不是從她嘴裡說出的一般。
陸淮問出了剛纔那句話,就是想試一試葉楚的深淺。
他想過葉楚會辯解,也想過葉楚會撒謊,但他沒料到葉楚避重就輕,說得卻是奉承自己的話。
奉承的話陸淮聽慣了,那些人卑躬屈膝的模樣陸淮也看厭了,但葉楚身處劣勢,卻能借着恭維的話,來表達她並不會對自己有所威脅。
嗯,感覺還不錯。
陸淮呵了一聲,語氣淺淡:“葉二小姐真是口齒伶俐。”
葉楚眼眸微垂,像是沒有聽出陸淮的話外之意:“葉楚嘴拙,當不起三少的稱讚。”
陸淮不動聲色地看着葉楚,突然發問:“葉二小姐學過防身術嗎?”
那晚葉楚出現在懷特路,有沒有撞破自己的行蹤?昨晚又出現在嚴傢俬宅,是刻意還是偶然?
陸淮眸色暗沉,葉楚的身手、行爲作風,完全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葉楚正值豆蔻年華,本是讀書的年紀,身手卻比他的一些手下還要好上許多。
昨晚確認與他交手的人是葉楚後,陸淮就讓人調查了葉楚,方方面面都沒有遺漏。
陸淮看了葉楚的資料,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葉家二小姐,富商葉鈞釗之女,從小受盡寵愛,現在在信禮中學讀書,人緣極好。
正是這毫無破綻的資料讓陸淮疑心更重,嬌寵着長大的富家千金,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身手?
耳邊響起陸淮淡漠的聲音,葉楚心神一凜。即便自己剛纔對陸淮示好,陸淮還是沒有放下戒心。
懷特路上的打鬥,嚴傢俬宅的試探,每一次與陸淮的交手,她都在陸淮心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葉楚的嘴角浮現無奈的笑意,陸淮心思深沉,一旦起了疑心,不弄個清楚絕不會罷休。
對上陸淮的目光,葉楚眼神平靜:“我自小身體不好,母親想讓我身體健康些,就讓我和堂哥學了點拳腳功夫。”
大伯母和堂哥葉奕修很寵葉楚,葉奕修小時候更是經常來找葉楚玩,現在他工作繁忙,跑葉家的次數才慢慢少了。
葉楚相信,這些事情陸淮已經調查的非常清楚,他肯定知道,自己沒有撒謊。
最重要的是,葉奕修一向和武館的人交好,付恬恬更是與他青梅竹馬,付恬恬的家人全是武館出身,教葉楚他們拳腳功夫並不稀奇。
葉楚認爲,這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聽到葉楚的話,陸淮挑了挑眉,目光在葉楚的身上頓了頓,她的脖頸修長,潔白得好似最精緻的玉瓷,令人挪不開眼。
葉楚這話看似平平,其實她已經解釋了自己會功夫的原因。
從資料上來看,葉楚說的句句屬實,但陸淮就是覺得葉楚隱藏了一些東西,她絕不只是個普通的富家小姐。
陸淮盯着葉楚的眼睛,他眸光深邃,語氣一如之前那般淺淡,卻隱隱帶上了幾分凌厲:“不知葉二小姐能在我手下過幾招呢?”
陸淮步步緊逼,葉楚卻毫無畏懼,反而笑了笑,擡起眼與陸淮四目相接,眸光愈發璀璨了些。
葉楚面上鎮定,聲音沉靜似水:“三少見笑了,葉楚只是略懂皮毛,雕蟲小技怎麼能與三少相提並論?”
“更何況有些人就算身手再好,可是沒有三少的心計和思量,這些人根本不足爲懼。”
少女的聲音清清冷冷,輕聲細語的兩句話,就把自己從裡面摘了個乾淨。
這話既奉承了陸淮,同時又提醒陸淮,就算她身手不錯,可是心思不壞,絕對不會阻礙陸淮的事。
聽起來最是真誠不過了。
“雕蟲小技?”陸淮重複着葉楚的話,眸底浮上了一絲極淺的笑意。
她若身手不好,又怎會接連兩次都能在自己手下逃脫。
真是有趣。
陸淮第一次開始細細地打量眼前的少女。
葉楚肌膚瑩白,五官明豔動人,尤其是那雙眼睛熠熠生輝,眼底彷彿盛滿了星光。
即使被自己步步追問,葉楚的神色依舊從容大方,絲毫不顯窘態。
好一個聰慧伶俐、舉止坦蕩的葉二小姐。
陸淮低低地笑了一聲,冷峻的面色終於舒緩了些,他把目光從葉楚的身上收回,之後不再出聲。
葉楚察覺到陸淮的視線沒有再落到自己身上,她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輕呼了一口氣。
車內一陣靜默,過了一會,葉公館到了。
葉楚再次道了一聲謝,陸淮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他的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但在她下車後,他卻瞥了過去。
那個少女,面目瑩潤,姿態從容,她的肌膚猶如白玉,裙襬在纖白的腳踝處停住。他默然看着,她忽的轉過頭,對着車子招了招手。
“三少,再見。”
陸淮一怔,嘴角浮起笑意,對着司機說:“走吧。”
葉楚看到葉公館門口停着一輛眼熟的車,那是大伯父的。奇怪,父親出差了,母親也不在家,有誰會來找她嗎?
難道說……
有個丫鬟告訴葉楚:“二小姐,老太太來了。”
葉楚脣角一勾,瞬間明白了眼下的情況。
奶奶一定是聽到了宴會上的事,要來找葉嘉柔的麻煩了。
嗯,要不要推波助瀾一把呢?
***
葉嘉柔出門參加宴會的那幾天,她的娘蔣碧珍一直都沒能將心情平復下來。
蔣碧珍聽說,這次的宴會有不少的有錢人家會參加。不管是富小姐,還是貴公子,那裡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進得去的。
臨近出發的前幾天,蔣碧珍就給葉嘉柔灌輸了不少勾引人的本事,男人的那一套,她懂得可不少。
雖說她女兒不是長得國色天香,但是她清楚,男人看重的除了女人的皮囊外,還喜歡享受被女人崇拜的感覺。
不是蔣碧珍誇自己的女兒,葉嘉柔楚楚可憐的長相就是勾上男人的利器。
想當年,她就是這麼吸引住葉嘉柔的父親的,她相信自己的女兒一定會比她更勝一籌。
蔣碧珍一面想着葉嘉柔會被哪個富家公子看上,從此過上飛黃騰達的日子,一面又尋思着,葉嘉柔到底有沒有將自己教她的東西都用上。
正當她煩得在房間裡繞圈的時候,丫鬟在門口敲響了房門。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把陷入思緒的蔣碧珍一下子驚醒,她先是一聽,確定只是丫鬟的聲音,纔開口兇了一句。
“敲門都不會嗎?不知道你主子在想事情,再有下次,有你好看的。”
丫鬟似乎早已習慣了蔣碧珍的態度,她向來知道蔣姨娘的性子,她經常會莫名捱罵。
可是她要通報的事情卻沒法推,只能硬着頭皮,唯唯諾諾地對着關閉着的門說着:“蔣姨娘,是老太太找你。”
傳完話的丫鬟正準備捱罵,不過她沒等到蔣姨娘的責怪,反而房門在她眼前猛地一下被拉開。
“你說什麼?老太太要見我!”蔣姨娘激動得和什麼似的,但是下一秒又板着臉,指着丫鬟厲聲講話。
“你連傳話都不會,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不早說,真是天生是做奴才的命。”蔣姨娘說了一通丫鬟,才心滿意足地回去房間裡打扮。
她打開自己的首飾盒子,在裡面挑挑揀揀,隨後又嘆了一口氣。
真是要什麼沒什麼。蔣碧珍可是見過葉楚母親蘇蘭的首飾盒,自己的和她的哪能比啊。
蘇蘭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個可以依靠的孃家麼?
沒過多久,蔣碧珍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她猜測這次老太太叫她過去,一定和她女兒葉嘉柔的事情有關。
看來她女兒沒讓自己失望,定是被那個富家公子看上了。
她可是葉嘉柔的母親,在這種重要時刻,怎麼能不出現呢?
得虧蘇蘭這個女人不在家,家中如今沒個主事的人,可不是就要自己出去撐場子。
如果蔣碧珍知道自己是要去大廳捱罵的,也不清楚她會不會這麼焦急地出門,把臉送上去打。
蔣碧珍越想越樂呵,她打扮好後,立即提腳往大堂走去。
另一頭,葉楚下了車,沒等葉嘉柔,就徑直走向大門。
“姐姐,等等我。”後面傳來葉嘉柔氣喘吁吁的聲音,葉楚走得快,葉嘉柔只能小跑上來。
下一秒,葉楚的衣角就被葉嘉柔拉住了,葉楚趁勢停了下來,看看葉嘉柔想要做些什麼。
葉嘉柔害羞地抿了抿小嘴,似乎想到了一些事,臉上覆上一層淡淡的紅暈,眼裡露出憧憬之色,神情盪漾。
“姐姐,你和陸三少之前見過面嗎?”葉嘉柔聲音細細柔柔。
“你問這個做什麼,莫不是你看上人家了?”葉楚嘴角泛着冷笑,聲音卻不溫不熱。
看來葉嘉柔對陸淮起了心思,葉楚倒是想看看葉嘉柔靠近陸淮時,被陸淮拿槍頂着頭的樣子。
到時葉嘉柔就算有機會接近陸淮,也沒命享了。
此時的葉嘉柔可沒別的想法,因爲她一路上的心神全被三少給佔據了。
葉嘉柔回想起在茶社第一次看到三少的時候,他就像天神一樣出現在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形,卓越的氣質,就算那略帶冷冽的眉眼也讓她的心爲三少跳個不停。
可葉楚上了三少的車,卻一直不幫她講話,還讓她和那個可怕的周副官呆了一路。
哪家的姐妹不是相互扶持,葉楚卻總是不盼着她好。
如果葉楚曉得葉嘉柔心中是何想法,她一定會像嚴曼曼一樣,一腳把葉嘉柔踹進荷花池裡,誰讓人家“出淤泥而不染”呢,清純得不得了。
葉楚話中的諷刺,葉嘉柔卻是沒聽出來,她趕緊擺擺手。
“哪有哪有,三少怎麼可能看得上我,我只是想知道三少和姐姐在車上說了些什麼,有沒有提到我。”
葉嘉柔眼中的不甘心已經維持不住了,她看向葉楚的眼神帶着嫉妒。
葉楚有時還真想撬開葉嘉柔的腦子看看,是不是裡面根本就沒有腦子,她怎麼就那樣蠢呢?
她似笑非笑地告訴葉嘉柔殘酷的事實:“三少不知道你是誰。”
這句話緩緩地映入葉嘉柔的心裡,她眼眶有些紅:“姐姐,莫不是在開玩笑,三少分明說讓葉家小姐上車,又怎會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葉楚真的服了葉嘉柔,看來她不但沒腦子,連耳朵都出了問題。她不耐煩地揮揮手,像趕一隻煩人的蒼蠅。
“要不你自己親自問問,看看三少會不會回答你的問題。”
葉楚說這話不是在玩弄自己,葉楚和她都在茶社看到宋倩如表白三少的那一幕。三少的冷血和無情,讓她現在還渾身發顫。
葉楚懶得理會葉嘉柔這個豬腦殼,她“不小心”地提醒了一句:“你還是想想怎麼和奶奶交代宴會上的事吧。”
一想到宴會上的落水事件,葉嘉柔就頭大,奶奶向來看不慣她和她的母親,要是曉得自己丟了大丑,還不知道會怎麼折磨她。
不過宴會在這麼遠的地方舉行,哪有人閒得發慌,會把她掉進荷花池的事到處亂說。
思及此,葉嘉柔也稍微安了安心。
“嘉柔!”蔣姨娘驚喜地叫了一聲。葉嘉柔和葉楚都看向聲音的方向。
打扮得過於隆重的蔣姨娘正腳步輕快地向她們走來,一雙眼睛黏在葉嘉柔身上,就像盯上一塊行走的金元寶。
“阿楚也在啊,你們還不知道老太太已經來了吧,現在老太太正坐在大廳叫我過去呢,你母親還沒回來,可能是需要我做些什麼吧?”
瞧着蔣姨娘的打扮,和她口中說的那些事,葉楚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分明是奶奶要準備訓斥蔣姨娘,蔣姨娘還生生將她理解成別的意思,還以爲是什麼好事呢,硬趕着上去找罵。
看來葉嘉柔的蠢貨氣息不是憑空而來的,眼前不就有個大傻子嗎?
“姨娘說的沒錯,奶奶肯定是有要緊事要找你,去晚了可不太好。”葉楚幸災樂禍地想着,待會可要在奶奶面前多煽點火,畢竟奶奶的罵人功夫可是一流的。
蔣姨娘不清楚事情是怎樣的,難道葉嘉柔還不知曉嗎?
奶奶來大宅,怎麼可能是來做些好事的,定是和宴會上的事有關,也不知道是哪個嘴大的,把事情傳到奶奶口裡。
葉嘉柔忍不住將眼神放到葉楚的背影上,又是葉楚做了什麼手腳吧。葉嘉柔也不想想,葉楚哪能這麼神通廣大。
正當葉嘉柔陰森森地盯着葉楚時,葉楚突然轉過了身,嚇得葉嘉柔趕緊將頭扭開。
沒想到轉得太猛,脖子上的肌肉一下子被拉傷,害得葉嘉柔一面揉着脖子,一面傾聽葉楚對姨娘說的話,表情痛苦萬分。
葉楚不着痕跡地瞥了葉嘉柔一眼,淡淡地收回視線,故作驚訝地對蔣姨娘說:“想必姨娘對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了吧,嘉柔這回可是被大家記住了。”
蔣碧珍一聽有戲,笑得眯起了眼:“我知道的事情不全,不過也算是瞭解,我對嘉柔做的事很驕傲。”
葉楚心頭冷笑,面上卻帶着笑意:“姨娘這話說的不錯,嘉柔可是徹底成了名人,我猜奶奶要找你,也是爲了這件事。”
蔣碧珍差點沒繃着自己的笑容,她恨不得一把拉過葉嘉柔,仔細詢問一下她宴會上具體發生的細節。
到底是攀上了哪家條件這麼好的公子哥,會被所有人嫉妒,那些人可不就是因爲嫉妒她女兒纔會打聽葉嘉柔的消息。
蔣碧珍第一次看葉楚順眼了:“阿楚的話準沒錯,嘉柔這事做得好,奶奶肯定也想和我商量一下後續的事。”
看着蔣碧珍得意忘形的樣子,葉楚差點撐不住笑出來。
葉楚憋着笑:“蔣姨娘還是快些去吧,奶奶等你可是等得急了。”
是啊,奶奶就等着罵你了。蔣姨娘怕不是個傻子,真是傻人有傻福。
可憐葉嘉柔一個勁地給蔣姨娘使眼色,但是蔣姨娘愣是什麼都沒接收到,還以爲葉嘉柔想快點和她傾訴自己的宴會上的光榮事蹟。
蔣姨娘瞭然地對葉嘉柔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讓她別急,待會老太太就會變着花樣誇她了。
不是誰都能教出這麼好的女兒的。
眼睛都有些抽筋的葉嘉柔趕忙揉了揉眼睛,母親在心裡理解的東西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
都怪葉楚話裡話外都在刻意引導她的母親往別處想,也怪她母親是個笨的,不懂看她的眼色。
每回她要開口辯駁的時候,葉楚總是以各種理由打斷。不過,現在葉嘉柔已經沒有心情去想葉楚是不是成心的,因爲大廳就快要到了。
眼看着大廳越來越近,葉嘉柔的小腿開始抽搐起來,她巴掌大的小臉此刻已蒼白得不像話了。
完了,她只盼母親別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那時候奶奶更不會放過她。
門被丫鬟輕輕地拉開,葉楚彷彿想到些什麼。她微微往側邊避讓了一下,令暴露在門口的人正是蔣姨娘和葉嘉柔。
當門完全打開的時候,一個藍底白瓷的茶杯從房內飛出,裡面微燙的茶水正面灑了蔣姨娘和葉嘉柔一眼,狼狽極了。
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強烈的怒火:“還不快給我滾進來。”
葉楚一笑,好戲開始了。
她們進去後,只見客廳裡坐着一個面色紅潤、五官硬朗的人,正是葉老太。
葉老太從一個朋友那知道了葉嘉柔做的醜事,她怒火上涌,直接殺來了葉公館。
蔣碧珍不知道葉老太爲什麼發這麼大的火,以爲自己只是被遷怒了,她臉上堆滿了笑意:“母親,誰惹您生氣了?您告訴我,我這就幫您教訓他們。”
一邊說着,蔣碧珍一邊掃視周圍的丫鬟,心想:等她知道是哪個賤蹄子害自己被遷怒,她一定讓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葉楚嗤笑,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麼蠢的。
葉老太聞言,更是火大,操起手邊的茶盞,又扔了過去:“你腦子被門夾過嗎?我罵的就是你!”
蔣碧珍被葉老太異常洪亮的聲音罵蒙了,她連忙躲過飛來的茶杯,茶杯“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蔣碧珍一臉委屈,她招誰惹誰啊,明明她什麼都沒做,嘉柔也攀上了一個好人家,這對葉家來說明明是喜事。
葉老太手裡抱着一隻大白貓,它懶洋洋地窩在葉老太的懷裡,看見蔣碧珍的蠢樣,也給了她一個鄙視的眼神。
葉老太冷哼了一聲,看見葉楚站在那裡,聲音立馬溫柔了起來:“阿楚,你站累了吧,快過來坐,別和那兩個晦氣的站一塊。”
葉楚微微一笑:“好的,奶奶。”
葉楚坐下來後,大白貓輕聲地叫了“喵”,看上去極喜歡葉楚。
葉老太笑眯眯地看着葉楚,轉過頭看着蔣碧珍和葉嘉柔,臉又沉了下來:“你們這兩個丟人現眼的就站着吧。”
蔣碧珍撇撇嘴,感情葉楚就是寶貝疙瘩,嘉柔就是撿來的,這心也太偏了些。
葉嘉柔深知葉老太生氣定是因爲自己,她只埋着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蔣碧珍滿臉不解:“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葉老太掀了掀眼皮,瞪着葉嘉柔:“你的好女兒勾引楊懷禮,還被嚴曼曼踹下水,這事早就傳遍了,葉家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葉嘉柔,你真能耐,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一字一句都透着葉老太強烈的怒火,蔣碧珍傻眼了,怎麼回事?嘉柔不是勾引成功了嗎?怎麼會被人發現,還被踹下水呢?
葉嘉柔的頭更低了,她把自己縮成了一個鵪鶉,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葉楚見狀,冷冷地說了一句:“嘉柔,勾引楊懷禮的時候你做得挺積極的,現在怎麼不敢認啊。”
別以爲你不講話就可以逃過一劫。
葉嘉柔眼看躲不過,擡起頭來淚水漣漣:“不是的,我只是和楊公子說了幾句話而已。”
葉嘉柔臉色十分蒼白,身體搖搖欲墜,彷彿真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葉楚語氣淡淡,說的話卻毫不留情:“嘉柔,當時有幾位小姐說,你和楊懷禮手都拉上了,要是大家再來晚點,你們不會還要再做些其他的事吧。”
葉楚繼續開口:“一開始我也是不相信的,可是大家都說你做了這樣的事……”
葉楚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葉嘉柔:“哎,嘉柔你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葉嘉柔的眼淚直往下落,楊懷禮只是扶了她一下,她的勾引大計根本還沒實施,還談什麼其他事啊。
葉嘉柔心裡冤,眼淚流得更兇了。
葉老太只知道葉嘉柔勾引楊懷禮,哪知道葉嘉柔還做得這麼入骨,她大怒:“你個賤蹄子,做出這麼丟臉的事,你還知道什麼是羞恥嗎?”
然後葉老太瞥了一眼蔣碧珍,冷冷地說:“姨太太生的就是姨太太生的,果然上不了檯面。”
言罷,葉老太上下打量着蔣碧珍:“你穿這麼花哨幹什麼?鈞釗不在家,你想釣哪個野男人啊。”
“當初就不該讓你進門,你嫁進來後,葉家處處不順,哎呦,真是作孽啊。”
蔣碧珍哪想怒火又轉移到自己身上了,她的臉上青白交錯。葉老太以前就不喜歡自己,現在抓到一點錯處,就會數落個沒完。
蔣碧珍有苦說不出,她終於嚐到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滋味。她狠狠地看着葉嘉柔,要不是她連勾引男人都不會,自己怎麼會挨這一頓罵。
葉嘉柔瞄見蔣碧珍鐵青的臉色,心裡頗爲委屈,連娘都怨上她了,她怎麼這麼可憐。
葉嘉柔捂住臉,淚水止不住從指縫間流了出來,那模樣好不心酸。
葉楚冷冷地看着葉嘉柔的做作樣,又添了一把火:“嘉柔,你哭什麼?難道你覺得那些小姐在誣陷你嗎?”
“大家的心是雪亮的,這麼多雙眼睛,這麼多張口,她們爲什麼不說別人,偏偏說你?”
葉嘉柔連連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楚太可惡了,明明事情不是這樣的,她偏偏要把話講得讓人誤會,葉楚果然見不得自己好,逮到機會就會落井下石。
葉嘉柔哀嘆一聲,自己怎麼這麼命苦。
葉楚打斷了葉嘉柔的話:“或者你覺得奶奶說錯了?你認爲奶奶識人不清,聽信了別人的話,所以你才這麼委屈。”
葉楚微皺着眉:“嘉柔,你怎麼可以這麼想,奶奶做事最公道不過了,她做什麼心裡都和明鏡一樣。”
葉楚轉過頭看着葉老太,一臉笑意:“而且奶奶是長輩,長輩爲大,就算奶奶訓誡你,那也是爲你好,你何必擺出這幅姿態。”
葉楚這話既擡高了葉老太,稱讚她做事公正。又貶低了葉嘉柔,說葉嘉柔不孝順,聽不得長輩的教導。
葉老太聽清了葉楚的話,對葉嘉柔又恨上了幾分,她一拍桌子:“葉嘉柔,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葉嘉柔淚流滿面,臉色蒼白了幾分,葉楚又給自己下了套,她就是要和自己過不去。
葉嘉柔哭得葉老太心煩,她厲聲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我還沒死呢,你就哭個不停,你個晦氣玩意,如果把葉家的福氣哭走了,我要你好看!”
葉嘉柔立馬住了嘴,不敢發出聲音,那小臉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分外可憐。
這時,葉老太懷裡的大白貓輕輕地跳了下來,它慢悠悠地朝着葉嘉柔和蔣碧珍走了過去。
這貓長得極漂亮,通體雪白,一雙大眼格外有神。在葉老太的精心照料下,貓兒的身材有些圓潤。
大白貓優雅地走着,但是蔣碧珍和葉嘉柔的臉色卻變了變。
這大白貓是葉老太的命根子,無論葉老太去哪,她都會帶着大白貓。如果大白貓親近誰,葉老太對那人的態度也會很好。
偏偏這大白貓和蔣碧珍她們不對盤,一看到蔣碧珍和葉嘉柔,大白貓一定會過來撓上幾下。
蔣碧珍正想着,大白貓突然弓起背,猛地跳到她身上,狠狠地給了她幾爪子。
蔣碧珍痛得叫了起來:“哎呦……”,大白貓又瞄上了葉嘉柔,它眼睛一咪,又在葉嘉柔手上留下了幾個抓痕。
葉嘉柔痛極了,但她不敢出聲,強忍着淚水,一臉委屈。
做完這些事,大白貓轉過身,它來到葉楚腳下,討好地蹭了蹭葉楚,一邊叫“喵……”,葉楚笑着把它抱在懷裡。
葉老太說:“看看你們那晦氣樣兒,貓兒都看不過去了,以後再做出這種事,我絕對不會饒過你們。”
蔣碧珍憤憤地想,這臭貓每回看到自己,一定會撓幾爪子,也不知道這老太婆怎麼想的,養個貓比人還精貴。
但她只敢在心裡抱怨,面上卻低眉順眼的。
葉楚看着葉嘉柔一臉痛苦的樣子,笑了笑:“嘉柔,你其他地方不爭氣也就算了,我只希望你以後少做些丟人現眼的事。”
葉楚的話十分輕柔,看葉嘉柔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妹妹。
葉老太贊同:“阿楚說的是,你看你姐姐多爲你着想,還不謝謝你姐姐。”
葉嘉柔氣急,葉楚哪在幫自己講話,但是她只能柔柔地說:“謝謝姐姐。”
“不用謝,我也是爲家裡好。”葉楚欣然接受了。
葉楚送走了葉老太,然後這場事件便這般轟轟烈烈地落下了帷幕。
***
葉楚的小日子過得舒坦,但好友付恬恬卻不是。付恬恬要去北平散心,葉楚送她去了火車站。
車站裡人頭攢動,到處都是等車的人。他們大多行色匆忙,提着行李快速地走進檢票口。
付恬恬有點傷感:“阿楚,這些天都見不到你了。”
自從發現付恬恬爸爸外面有女人後,付恬恬和她的母親就不打算搭理他了,哪怕付恬恬父親一直在討好她們,她們的態度也很冷淡。
前幾日,付恬恬母親已經去了北平的姐妹家,今日學堂放假,付恬恬也買了車票,準備前往北平。
葉楚:“你就當去北平散散心。”
付恬恬這段時間一直不開心,葉楚都看在眼裡,希望這次北平之行可以讓她舒緩心情。
火車快要開了,付恬恬不捨地和葉楚揮了揮手,葉楚也笑着和她招招手。
送走付恬恬,葉楚從火車站出來,面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她剛從家裡出來時,就發現自己被跟蹤了。
因爲急着要見付恬恬,不想錯過車開的時間,葉楚並沒有採取措施,甩掉身後的人。
剛纔在火車站時,爲了不讓付恬恬擔心,葉楚也神色如常,沒去理睬那羣人。
但是,這並不代表葉楚樂意後面跟着尾巴。
葉楚的眼神一暗,如果自己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下,這會讓人非常煩躁。
有誰會派人跟蹤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學生呢?
想來也就只有那位曾經試探過自己的陸家三少了。
雖不知陸淮爲什麼還要派人跟蹤自己,葉楚的心情總歸不會太好。
葉楚微側過頭,後面跟蹤的人立馬停了腳步,隱藏了身形。葉楚冷冷一笑,繼續往前走。
上輩子葉楚和陸淮學過反追蹤術,即使只學了幾成,也足夠應付後面那些人了。
她記得陸淮曾說過的話:“葉楚,儘量讓局面對自己有利。”
……
葉楚挑了挑眉,嘴角一勾,她要甩掉身後那羣人。
陸家三少,這可是你教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下夾子後每天日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