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高照, 隨風送來桂花清甜的香氣。
湖邊有不少飯店酒樓, 喧鬧繁華。
一艘艘精美的船整齊地停靠在岸邊。
若是船往湖中央駛去,那些喧囂聲漸遠,極爲清淨,不失爲一個談生意的好去處。
近些日子, 喬雲笙正與楊啓恆商談開設新賭場一事。
兩人相處融洽, 合作之事進行得極爲順利。
這日, 楊啓恆邀請喬雲笙來湖邊一聚。
楊啓恆生意做得極大,手上不缺錢,自然懂得玩樂。
湖中央。
一艘大船幽幽停下, 喬雲笙和楊啓恆正在其中。
湖水偶爾起了一陣漣漪,又隨即恢復平靜。
船內, 喬雲笙和楊啓恆身邊都有長三作陪。
面前的桌上擺滿着酒壺和美食。
楊啓恆此人極好美酒, 還未說多少話, 已經喝得微醺。
楊啓恆一面摟着身邊的長三,一面和喬雲笙講話。
楊啓恆搖頭晃腦:“等到賭場建成, 保證能日進斗金。”
喬雲笙很滿意這次的合作。
雖說楊啓恆這人好美人美酒,但恰好是這樣的人才最好把控。
楊啓恆擺手笑了笑:“今天我們不談生意,只要盡情玩樂。”
這時, 陽光逐漸稀薄,氣溫開始下降。
湖面上忽的起了一陣大霧,船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趁着白霧忽至,幾艘船開始往湖中央靠攏。
湖面泛起微微波瀾,船身劃開湖水悄聲無息地靠近。
上次, 有人進入喬雲笙新寵的宅子,他的手下被全部殺盡。
他知道有人想要對他下手。
從那日起,喬雲笙出行更爲警惕。
喬雲笙坐在船艙中,長三正爲他倒着酒。
對面的楊啓恆一直勸酒,酒杯從未放下過。
酒杯倒了一半的酒,喬雲笙拿起酒杯遞到嘴邊。
這時,喬雲笙忽覺不對,立即放下了酒杯。
杯底擱在桌子上,發出細微的聲響,隨即消散。
喬雲笙推開靠在懷中的長三,站起身來。
他走至船邊,將簾子微微掀起一角。
喬雲笙迅速掃一眼外頭,發現果然有人來了。
幾艘船包圍了他們。
喬雲笙立即後退,給手下使了個眼色。
手下瞬間會意,通知船上的其他同伴。
這時,楊啓恆開始招呼喬雲笙,讓他過來喝酒。
而喬雲笙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卻不曾靠近。
喬雲笙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漫不經心地轉開了目光。
外頭那些人肯定是來殺他的。
不過,楊啓恆能不能保住性命,就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了。
幸虧賭場還未正式開啓,不然又會有別的麻煩。
喬雲笙的眼底猶如深潭,幽暗不見底。
楊啓恆不會清楚,喬雲笙方纔看他的時候……
已經將他當成將死之人了。
喬雲笙知道自己被包圍了,面上卻仍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彷彿那個四面楚歌的人,並不是他。
喬雲笙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酒杯。
烈酒入喉,他反倒更加清醒。
而船上的其他人,全然不知危機正在靠近。
下一秒,船身忽的猛烈晃盪,腳步聲紛雜。
槍聲乍響,撕裂沉寂的空氣。
子彈破風而來,槍聲不絕於耳。
猶如陣陣悶雷。
廝殺聲不斷,落於船艙外頭。
包圍喬雲笙的那些人已經跳上了船。
喬雲笙的手下正同他們交手。
外面的動靜很大,船艙內的人自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些長三面露恐懼之色,口中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喬雲笙脣邊的笑漸漸淡了,他將酒杯猛地一摔。
“全都給我閉嘴。”
酒杯驟然碎裂,尖叫聲被抑制在他們的喉嚨處。
雖然外面的情形令人害怕,但是眼前的喬雲笙卻讓人心中發寒。
楊啓恆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他的醉意瞬間消退了大半。
楊啓恆從位置上站起身,磕磕碰碰地走到喬雲笙面前。
“六爺,我們還要繼續合作……求求你幫我……”
楊啓恆嚇得腿腳發軟,口中卻在發出破碎的聲音。
他的聲音顫抖着:“我還不想死。”
喬雲笙低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兩人前不久還在稱兄道弟,但是此時喬雲笙目光所及之處,卻如同在看一片死物。
喬雲笙冷笑了一聲,並沒有給楊啓恆想要的答案。
這時,簾子突然被人掀起。
閃進船艙的人是一個陌生面孔,他一見到喬雲笙,就將手上的槍對準了喬雲笙。
黑漆漆的冰冷槍口直指着喬雲笙的腦袋。
喬雲笙眼底卻並未起半點波瀾。
那人扣動扳機,子彈呼嘯而來。
喬雲笙隨手一拉,他身邊的楊啓恆擋住了他的面前。
楊啓恆手腳僵硬,半點也動彈不得。
子彈隨即射入楊啓恆的眉心。
短短一瞬,楊啓恆就成爲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下一秒,喬雲笙掏出槍,對準了那人。
他藉着楊啓恆的掩飾,毫不猶豫地朝那人開槍。
扳機扣下,子彈穿過那人的心臟。
門口的人已經倒地,楊啓恆也沒了用處。
喬雲笙隨手將楊啓恆推開,心中沒有絲毫愧疚。
外面戰況慘烈,死傷不斷。
喬雲笙的手下也犧牲了大半,而來殺喬雲笙的人着實太多。
喬雲笙這邊逐漸落於下風。
殺手解決掉喬雲笙的手下,開始進入船艙,要取喬雲笙的性命。
喬雲笙的動作不急不緩,從容不迫。
只要有人出現在船艙,他就會立即開槍。
乃至於殺手還未進入船艙,就被喬雲笙射殺。
由於殺手人數衆多,喬雲笙的子彈用盡。
他將槍收回,拿出一把尖銳的小刀。
殺手見喬雲笙實在難纏,爲了避免喬雲笙逃脫,他們又生一計。
那些殺手破壞船身,船艙開始進水。
湖水極深,船又停在了湖中央。
若是不會水的人,很難有生還的機會。
喬雲笙知道他們的用意,立即走出了船艙。
他走到那些殺手的背後,用小刀割斷了他們的喉管。
他的動作利落乾淨,轉眼之間,就解決了好幾個殺手。
喬雲笙的手下死傷慘重,仍舊在和那些殺手交手。
喬雲笙皺了皺眉,臉上狠厲之色乍現。
他快步走到船頭,在船邊找到了正在發抖的船伕。
喬雲笙拿起小刀,抵上那人的脖子。
“快點將船划到岸邊。”
船伕控制不住手腳,依舊哆嗦着。
喬雲笙話語中帶出一絲不耐煩。
他的聲音陡然冷了幾分:“若是你想死,我現在就成全你。”
脖子上的小刀抵得更緊了些,冰冷的觸感不容忽視。
再靠近一點,就會劃破皮膚。
船伕趕緊拿起船槳,拼命地往岸邊劃去。
站在他身旁的喬雲笙比那些殺手更加可怕。
在面對這麼多死屍之時,竟面不改色。
船身仍舊還在進水,不堪重負。
喬雲笙看船伕在划船,立即走回船艙。
他將一個個屍首踢進湖中。
撲通的落水聲不斷響起,如同悶雷一般,敲在人的心頭。
湖中央頓時暈染出一片血紅,鼻間縈繞着濃烈的血腥之氣。
霧氣散去,岸邊的景物漸漸浮現在眼前。
喬雲笙順手解決了幾個想要近身的殺手,船即將靠近岸邊。
船伕劃得急,一不留神,船就撞到了岸邊的欄杆。
船身猛烈地搖晃,好不容易纔靠了岸。
喬雲笙和他的手下立即跳上了岸。
在他們上岸後的下一秒,船沉了。
喬雲笙臉色一點未變,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略微眯了眯眼。
冰冷的氣息瞬間襲來。
很快,喬雲笙一行人離開了岸邊。
……
百樂門。
沉船事情發生後沒多久,有人神色凝重地來到了百樂門。
閔爺坐在房間中。
那人扣響了房門,得到迴應後,推門而入。
那人開口叫了一聲:“閔爺。”
房間裡沒有開燈,天光漸沉,閔爺坐在一片昏暗之中。
閔爺擡起頭,看向那人,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那人穩了穩心神,心中發緊:“您派出的殺手全部都死了。”
那人並沒有跟着上船。
他是閔爺的手下,他留在岸邊接應,監視着一切。
他目睹了一切,自然看到了喬雲笙殺人的場面,心生恐懼。
話音落下後,房間陷入長久的寂靜。
許久之後,閔爺纔出聲:“喬雲笙呢?”
那人咬了咬牙:“喬雲笙只受了一些傷,並沒有性命之憂。”
喬雲笙曾是黑市比武的冠軍,他心性狠厲,下手無情。
而且喬雲笙不把旁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那人想起方纔的場景,仍覺得心頭猛跳。
閔爺冷哼了一聲,眼底冰涼。
“喬雲笙果真這麼幸運。”
下一句他的聲音輕了些:“他總是用別人的命爲自己鋪路。”
那人沒有聽清,卻也不敢多問。
閔爺似乎乏了,他靠向背後的椅子,閉上眼睛。
閔爺揮了揮手。
那人立即會意,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此時,房間中只剩閔爺一人。
房內安靜得可怕。
漫長的寂靜似乎沒有盡頭。
空曠的房內,忽的有聲音響起。
閔爺的話語中帶着沉痛,眼底恨意難平。
他的拳頭握起,猛地砸向了桌面。
沉悶的聲響隨之散去。
他心中陡生恨意,這仇必須要報。
……
大都會。
曹安快步走了進來,站在沈九面前:“九爺,喬六遇刺了。”
沈九眯了眯眼。
先前喬六的一個宅子出事了,喬六的手下被盡數殺光,此事沈九已有耳聞。
如今,竟又有人要取喬六的性命。
沈九開口:“知道是誰做的嗎?”
曹安搖頭:“尚未得知。”
他繼續說道:“喬六好像受傷了。”
喬六身手極好,看來刺殺他的人,做了周全準備。
沈九冷笑了一聲:“喬六作孽太多,是他咎由自取。”
但是,沈九擔憂的是另一件事。
如今,鴻門的石五爺並不在上海,如果喬六死了,鴻門容易落入他人之手。
清會也會受到牽連,上海灘會徹底陷入混亂,這違背了和平飯店的宗旨。
沈九沉思,陸淮也知曉了這件事,如今他剛剛大婚,無瑕顧及這些。
那他有必要來處理這件事情。
喬雲笙的宅子。
烏雲悄無聲息地籠罩了夜空,陰霾緩緩落下,夜色愈加昏暗。
這時,天空驟然落了雨,雨水落得極快,席捲而來,似要吞噬幽暗的長夜。
喬雲笙坐在屋內,裡頭亮了燈光,卻極爲微弱。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神情看不分明。
沉寂的黑夜裡,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喬雲笙眉頭皺起,目光極冷。
他立即拿起了槍,身子緊繃。
沈九嘲諷的聲音響起:“喬六,膽子這麼小?被人追殺了就不敢開門了?”
聲音穿過漆黑的雨幕,直直落進喬雲笙的耳中。
喬雲笙眼神一緊。
是沈九。
喬雲笙直起身子,打開了門,冷眼看了過去。
他冷笑了一聲:“怎麼?我沒死讓你很失望?”
沈九定是聽說了他遇刺的事情,特地來找他的不痛快。
沈九打量了喬雲笙幾眼,眼底浮起冷意。
他嘖嘖了幾聲:“你竟然沒死,確實有幾分可惜。”
喬雲笙:“你來這裡做什麼?”
沈九看着喬六,漠然開口:“喬六。”
他神情嚴肅,沒有一絲溫度。
“你的仇家接二連三來尋仇,我勸你行事收斂點。”
喬六做事太過囂張,纔會招致禍患。
喬雲笙語氣陰冷:“你說的倒輕巧,說不定那日的殺手就是你派來的。”
雖然喬雲笙這樣講,但是他清楚,那日刺殺他的人,絕不會是沈九。
沈九嘴角冷意漸深:“你的命,我沒放在眼裡。”
“但你如果死了,鴻門必亂。”
如果喬六出事,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就會趁機對鴻門下手。
到時候,鴻門清會相互牽制的局面就會被打破。
幾道閃電驟然劈了下來,夜空似被撕裂了一樣。
黑幕之中,不時掠過雪白銳利的光芒,忽明忽暗。
雨水席捲而來,無情地砸向地面,耳側盡是沉悶的聲音。
沈九的聲音繼續響起:“你也不想你死了以後,鴻門換了主子罷。”
喬雲笙怎麼不清楚沈九的意思?
他的仇家極多,都想取他的性命。
可是,他怎讓自己落入那樣的境地。
喬六眼神沉了下來,諷刺地開口:“呵,誰這麼大膽,敢肖想我的位置。”
沈九冷笑了一聲。
他該說的話已經說了,喬六如果不聽,他也不會再管這件事。
沈九離開前,落下一句。
“喬雲笙,在石五爺回來前,留住你的小命。”
這一刻,轟隆雷聲呼嘯而至,響徹夜空。
隨即而來的是凜冽的夜風,夜風裹挾着秋夜的寒意,冰冷、蕭瑟。
沈九離開的時候,喬雲笙望着他的背影。
他沉默地看着,眼底極爲森冷。
兩側是漆黑筆直的樹木,枝葉晃動,似猙獰黑影。
喬雲笙思緒翻涌,周身冷意愈加濃烈。
他們雖然不歡而散,但剛纔那段互不相讓的對話卻驗證了一點。
兩人都有一種預感。
未知的危險在悄然逼近,上海灘要開始亂了。
這是一場不見血的鬥爭,無聲的硝煙瀰漫。
肅殺之氣沉沉落下,終將覆蓋整個上海。